除去这三位,其他人员做得更像是体力活,对经验和技术的要求并不高,更多还是拼的熟练度。而熟练度在极度内卷的外科手术中是最不值钱的,就连没上过医学院的普通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练习后也能胜任。
但这个说法有前提,那就是外科大环境要稳定,各方差距不大。
纵观整个外科医学发展路线,19世纪中叶确实符合这样的描述。麻醉已经兴起了十多年,手术模式却仍限制于感染和止血手法,在接下去的十多年里都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创新。
想要打破这样的环境,就得对止血输血以及抗感染有一个全新的认识,并要付诸于实践。
这种手术术式凌驾于主刀之上的环境,就需要有熟悉这类模式的助手,团队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而当新的手术术式被其他人参透,大家都开始使用之后,整个大环境又会回到主刀个人技术更占优的局面。
所以外科到底是看主刀还是看术式上的创新,其实是科学技术以及医学本身的发展所决定的。
当卡维一头扎进混沌的19世纪六十年代,带来的不仅仅是全新的手术观念,还有经过无数外科先贤更新迭代后的手术术式。这种模式和主刀双优的局面,就需要有足够熟练的助手才能发挥最大效果。
当然,赫曼他们更多还是矮子里拔高个,以及天时地利,想要真的契合卡维还需要学很多东西。
除开外科团队,这趟列车还送来了点别的东西。
首先就是药物和器械方面的补充,枸橼酸钠、催产素、亚甲蓝、膀胱镜、体温计、血压计、各类更细更坚韧的缝合线、适合深层组织的弯针和持针器......这些对卡维的手术尤其重要。
其次就是朱斯蒂娜和埃德姆的恢复情况。
离朱斯蒂娜的两次手术已经分别过去了半年和两个多月,恢复情况让人满意。从她跟随尹丽莎白离开车厢时自信的笑容就能看出,卡维的技术让她很满意。
而埃德姆则还在维也纳饱受术后感染和半夜尿失禁的困扰。
不过程度还算可控,对于一位六十的老人而言,能扛过那台手术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体温从第三天开始就一直维持在了38度以下。”赫曼递去了埃德姆术后病历和治疗单,“切口长得还不错,前三天有明显的红肿,第五天就退了。”
“现在主要问题是什么?”
“我们担心是否会演变成慢性炎症。”赫曼说道,“还有就是夜尿控制比较差。”
“我之前提的要求里面,第一条是什么?”卡维看着治疗单,问道。
“监测生命体征和吻合口漏。”….“药确实都用了,但引流呢?”卡维用手指点着他们写的病历,问道,“为什么引流没有写?没有描述,也没有计算引流量。还有,既然一开始有感染,尿路灌洗呢?”
“主要是铁路送信有延时,等我们拿到这些要求的时候,已经第三天了。”达米尔冈说道,“当时我们观察引流液没有了,所以就......”
“第三天体温降到了38以下,引流当然就少了!”卡维对他们的表现有些失望,“铁路送信延时不是你们忘记记录引流的理由,这件事我反复强调过,必须要做到!”
被反呛了一句,赫曼、达米尔冈和贝格特不敢再出声,只能默默地听着他训话。
现代外科的观念是建立在各大医学基础学科之上,他们的知识很贵乏,卡维只能一遍遍把观念强塞进他们的脑子里,一点点改变他们原有的习惯。
卡维当年的学习环境也不好。
国内外科刚起步,能学习的只是一些前人出国后带回来的资料,有些早就已经过时了。而且当初要什么没什么,就连针筒皮条都不是一次性的,需要清洗后再利用。
他也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深知这种“学习”方式没有捷径可走。
除了死记硬背之外,时不时出现的训戒也非常有必要,会成为加深记忆的催化剂,就像他现在正在做的一样:“灌洗后的镜检怎么样?”
“沉渣没有查到细菌,有少量白细胞和红细胞。”
“咳嗽呢?病历上也没有说咳嗽咳痰的情况。”卡维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认为市立总医院的病房能一尘不染到这种地步。”
“有咳嗽,之后我们也照做了,就是......”贝格特轻咳了两声,回道,“就是没写在病历上。”
“床上活动四肢倒是写了,尿量也有记录,定时排尿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卡维说道,“还有定时的呢?这些都没有做记录,如果出问题了,我怎么找原因?”
其实单从病历书写的内容而言,三人已经做得非常到位了,比同期所有病历都要详尽。
可卡维的要求向来如此,所以之前的病历很少让他们插手。现如今突然出现卡维要离开的情况时,团队整体实力上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
“我们找埃德姆先生谈过,先安排3小时左右排一次尿,效果还算不错。”赫曼答道,“但是他半夜很难做到定时起床,所以控制得不是很好。”
“我们也让他尝试过,可惜没成功。”
“没成功?”
保留x功能和自主排尿能力是这台手术的两大优势,少了任何一个手术都算失败。所以在听到没成功的时候,卡维心里还是难免咯噔了一下:“快说说,是什么情况?”
三人互看了两眼,尴尬之余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埃德姆先生说护士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嗯,然后呢?”卡维似乎见惯了这种情况,很澹定地问道,“然后你们怎么解决的?”
“这......这还能怎么解决?内科的几个护士我们也找过了,没用。”
“我们不可能为了他去特地招聘新的护士,就算尹格纳茨老师同意,院长也未必能同意。”
卡维听了这些回答,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所以你们在知道了他一直没有的情况下,没有继续去寻找可行的办法?”
三人很委屈。Χiυmъ.cοΜ
听卡维这话的意思,要是他们是女儿身说不定还得出卖一下色相才算得上敬业。但事实上卡维想要的并不是这种奉献精神,而是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我以前遇到过一位内科医生,他的行医风格特立独行。虽然他的大多数行为我个人并不喜欢,甚至游离在道德边界之外,但他确实改变了我对这个职业的看法。”
卡维看着马车外的巴黎街道,开口问了一个很难有正确答桉的问题:“你们觉得医生需要什么样的品格?我说的是职业品格,而不是做人的品格。”
可选择的词汇有很多,但三人依然语塞,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桉。
“既然是职业品格,那自然是为职业服务。”卡维又问道,“所以医生是拿来干嘛的?”
“治病救人。”
“既然是治病救人,那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医术!”贝格特说道。
“我觉得还是奉献精神,瘟疫袭城的时候,没奉献精神谁来救人?”赫曼觉得只说医术不太妥当,“如果这时候不愿救人,那学来的医术又有什么用?”
“可他说的是职业品格。”贝格特似乎明白了卡维的意思,“那些牧师修女也有奉献精神,可现在是19世纪,他们救不了人。”
达米尔冈也有点开窍了:“确实,医生首先要有的就是医术,愿不愿意奉献那是做人的问题,和职业本身无关。”
“我不敢苟同啊。”赫曼一反平时的常态,摇头道,“没有奉献精神何来救死扶伤?这个职业本身就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品格。”
“不,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
卡维解释道:“你觉得奉献精神最重要,那尹格纳茨老师算有奉献精神么?外科学院的院长,他的父亲瓦特曼教授呢?还有比尔罗特副院长,奥尔吉、马西莫夫......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主任医师,难道他们都有奉献精神?”
贝格特轻笑了两声:“要真有的话,马西莫夫老师当初就不会提前退休了。”
“说白了,奉献自己并不能祛除困难,最多让受苦难的人们看到我们也在受难,这样心里会好受些罢了。这种做法不是医学,是......”
卡维在身前画了个十字架,然后把话题又拉回到埃德姆身上:“医生远没有赫曼说得那么高尚,因为真的把门槛设得那么高,哪儿能培养出那么多负责治病救人的医生。….我对医生这个职业的定位就是在法律框架内,将医术展现到极致。首先得保证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治得了病,救得活人,这样才算是个医生。至于奉不奉献,那是更高层次的要求,对这个职业而言并不是必须的。”
这在现代或许会成为众人竞相辩论甚至撕逼的点,但在19世纪欧洲,医生远没有到奉献的程度。
免费医疗并没有让他们的收入变少,而贵族头衔更是大多数接受高等教育医生的标配。就算没有这种头衔,最起码也得保证自己衣食无忧,否则连学费都付不起。
如果他们都能称得上奉献的话,那这个世界就全乱套了。
“所以,你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在为病人服务,而是在为磨练自己的医术服务。所谓的为病人服务,只是磨练医术的副产品。”卡维说到了核心,“能为病人服务自然更好,但只要医术够高,不犯法,那就算是个医生了。”
卡维绕了一大圈,最后要说的还是埃德姆:“当看到强烈要求术后能恢复x功能的埃德姆无法做到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
三人又一次没了声音。
“赫曼,你刚才说奉献精神,你有想过为埃德姆先生恢复做出奉献么?”
赫曼脸色很尴尬:“这......这让我怎么去奉献?”
卡维又看了看达米尔冈和贝格特,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觉得我是在满足埃德姆先生的要求?不,不是,我这么做完全是在验证手术中是否出现了差错。如果术后没有及时得到反馈,等时间一久,他一直不,那到底是术后造成的还是手术中造成的?”
“原来是这样。”
三人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但明白用意没用,得拿出解决办法。卡维只用了一个问题就把他们全问倒了:“护士不行,你们有没有想过其他女人?”
“其他女人也不行吧,这......”
达米尔冈出身要更低,在受到反复点拨之后总算认识到了问题的关键:“你的意思是去霍因茨街想想办法?”
“花点钱,让更专业的人来应付这个难题。在这件事儿上,她们可要比你们有办法。”卡维说道,“等到了酒店,写封信回维也纳,让尹格纳茨老师帮个忙,反正他对霍因茨街熟的很。”
赫曼的父亲最多算是个买来的新贵族,对这种事儿看得比较开。可贝格特就不同了,塞来斯廷家族是高贵的子爵,怎么可能去做这种肮脏的交易。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难,但这是攀登医术高峰时不可避免的一环,又何尝不是一种奉献呢。”
说话间,马车到了酒店,卡维给了接下去一周的行程表,再布置了几项任务,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才的对话看似有些多余,但其实是卡维在给他们敲警钟。现如今自己身份地位都上升到了新的高度,等法国之行结束之后,身边不可能只有他们三个助手。
如果还是和之前一样按部就班,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大部队甩在身后。
当然,再过12个小时,拍卖会就将开场。事关文物归属,卡维还是会先把注意力放在拍卖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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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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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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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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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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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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