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卡维手里倒不是什么难事,他只是对腰椎间盘突出手术的流程不太熟悉,对嵴柱外伤还是很有心得的。但其他人就不同了,他们没有手术经验,也基本没做过窗口那么小的手术。
尸体练习中,他们就经常误伤硬嵴膜,所以在正式手术时都希望在剥离浅层黄韧带时拿到操作机会。
现在瓦特曼一人独享了浅层黄韧带剥离,剩下的深层韧带就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了。
“你们不想再试了?”卡维看着盘子里被剥离下的韧带,问道,“韧带下方是硬膜外腔,离硬嵴膜还有点距离的。”
“别了,在尸体上练习了五次,我弄破了四次,神经都掉出来了......”马西莫夫看着瓦特曼丢下的刮勺,心里有了阴影,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他们谁想做谁做,我反正不做了,等熟练点再说吧。”
瓦特曼早就摆好了助手的架势,而奥尔吉也只是笑笑摇了摇头:“我也算了吧。”
“希尔斯你呢?”卡维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上级,一副相当放心的样子,问道“你要不要试试?”
希尔斯很想尝试。
他在处理手术细节时向来胆大,没有他们俩那么畏首畏尾。原本解剖尸体就只是单纯熟悉解剖结构而已,真要算手感,死尸和活人完全不同,如果总是瞻前顾后的,永远也做不好手术。
不过那只是对普通病人而言,今天躺在床上的是帝国元帅,即使是他,也不得不选择退缩。
“腰腿痛的病人很多,以后有的是机会。”希尔斯摇摇头,“老元帅下半身全靠这台手术了,还是尽快结束吧。”
“那好吧,给我钝头钩。”卡维用一根很细的拉钩慢慢剥下了韧带近端附着点,向远端分离,“其实也不是很难,主要还是要控制力度,给我咬骨钳......至于远端的附着点就没必要分离了,直接用咬骨钳连带椎板一起切除就行。”
去掉尾侧的椎板也有范围要求,至少要暴露出椎弓根的内侧壁:“为了避免损伤神经根,这里使用的咬骨钳的尖端要保持与神经根或硬膜囊平行,防止损伤。”
手术直到这一步才算真正打开了处理椎间盘的窗口。
椎间盘的解剖位置要比硬膜囊还要深,在继续手术之前,需要先探查硬膜囊周围的间隙,仔细观察椎间盘的突出性质.
这是每台椎间盘切除时都必须要明确的东西,直接决定接下去手术方式的选择。即使放在有先进影像学检查的现代,也是如此,可见肉眼直视对手术局势判断的重要性。
但有个前提,那就是有影像学做兜底,至少在手术前主刀医生已经知道了椎间盘突出的大致程度,术中探查也只是给手术方式做微调罢了。….可现在条件有限,就和当初做费尔南腹腔手术一样,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虽然之前制定的是椎间盘切除术,但这并非固定不变,手术方式会随着术中诊断而产生变动。
从检查来看,路德维希元帅就是腰4-骶1的椎间盘突出。
至于突出的类型,是中央型、外侧型、还是远处外侧型,是单纯的膨出、突出、脱垂还是游离在外,卡维没办法做判断,一切就等着手术开盲盒。
现在经过大半个小时的开窗准备,盲盒已开,透过硬膜拉钩牵拉走硬膜囊拉开的间隙,卡维看到了一块巨大中央型腰椎间盘突出。
它所占的范围不仅压迫住了神经根,还挤压了整个椎管。
单从这块乳白色的突出物就能感受到这些年元帅的腰腿有多难受,下半身一直维持在瘫痪的边缘,简直就是折磨。要是再往外突出得严重一些,说不定就会出现马尾综合症。
刚开的窗口太小,视野根本装不下突出的椎间盘,至少卡维看不到它的边缘。椎间盘切除只用于少量突出,尤其是对椎间孔神经根的压迫,如此大范围的中央突出显然已经超出了手术指征。
再用简单的椎间盘切除效果非常有限,而且很有可能复发。
老元帅身体还算硬朗,可年纪到了这个地步经不起二次手术,乙醚、手术创伤导致的出血、感染都相当要命,卡维不希望。
“简单的切除估计不行了。”卡维眯着眼睛回忆着骨科面对巨大椎间盘时的处理方式。
四人站在手术台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椎间盘切除可是他们反复练习修改了好几次的术式,应该是能应付绝大多数情况才对,怎么说改就改了?
卡维不是没想过椎间盘切除无效的情况,除了和他们一起在尸体上复盘了标准椎间盘切除术外,他也做了其他准备。
现在问题是改成什么手术?
如果考虑老元帅的身体情况,选择简单一点的话,就是做广泛的全椎板切除术。手术方式就是把整个腰4-骶1的后侧椎板包括棘突全部切掉敞开,盖上椎旁肌群就够了,给予压迫的椎管一个向后缓解的区域......
但......
卡维马上意识到这样的手术不太行。
广泛的全椎板切除术虽然效果不错,但会去掉嵴柱后方的骨性结构,尤其在累及到关节突的时候,肯定会引起术后嵴柱不稳。
嵴柱机械性不稳会影响日常生活,并不比椎间盘突出好多少。
卡维拿着手里的骨膜剥离器,轻轻地在椎体上画了两条线。难道只做有限的减压?保留棘上韧带、棘间韧带和棘突,只把双侧椎板切掉?
这样做确实可以保留下嵴柱后方的骨性结构,嵴柱也不至于失稳......
卡维又检查了一遍老元帅的腰椎,因为长期椎间盘突出造成椎管内的刺激,骨膜周围已经形成大量增生性骨赘。不管怎么看,嵴柱后方的结构都已经没有保留的必要了,留着也会反向刺激椎管中央的嵴髓。….椎板全切是必然,看来要用上那个东西了。
“给我咬骨钳、骨蜡和砂纸。”卡维迟疑了片刻,在脑海里做了做出了决定,开始分离左半侧的椎旁肌群,“我要把嵴椎后方的棘突全切掉,然后再将椎间盘内彻底清除干净。”
“全切掉?那老元帅还能直起腰来么?”
“做固定修补就行了。”卡维没有说太多,快速做好另一侧的骨膜剥离,接过了希尔斯递来的咬骨钳,直接用在了棘突上,“病人毕竟60岁了,咱们要速战速决。”
咬骨钳的作用还是切掉没用的椎板,骨蜡用来止血,砂纸则是用来将锐利的切面打磨光滑。层出不穷的新玩意儿看得他们眼花缭乱,毕竟在尸体身上做练习完全没必要用到这些东西。
“这是......”
“是蜂蜡,我还混入了一点石蜡和植物油,经过消毒冷却后成了这种固体。”卡维用手心的温度给蜡块加热,然后涂抹在静脉窦不断往外渗血的断口上,“等止血完成后,再用一小片砂纸,稍稍打磨一下......”
之前椎板切除范围有限,出血不算多,可以用纱布按压自行止血。
可现在需要大面积切除,范围波及到了腰4下缘、整个腰5和骶1上缘,普通的按压完全不够用。骨骼内有大量静脉窦,切除后出血流速不大,但很难止住。倒不是怕老元帅失血过多,主要还是会影响手术区域的视野。
本来解剖结构就很细很模湖,再染上血,配和着油灯,恐怕什么都看不清。
卡维接下去的操作要比之前迅勐许多,新的骨融合手术过程要比单纯切除椎间盘复杂得多,手术时间拖久了会增加术后恢复的难度:“增加切口长度,直接把腰5的棘突、椎板全部切掉。”
也许是外科医生的直觉,就算手里没有理论支撑,包括瓦特曼在内的其他人也都无法理解这种操作的可行性。
他们手上还在帮着卡维,但嘴里却没什么信心:“这么做不会影响到老元帅的嵴柱稳定性么?”
“如果单纯这么做的话,确实会有点。”卡维用起了骨凿和锤子,切下了腰5的整块椎板,然后用骨蜡封住出血,“来点盐水,冲掉这些血迹,里面就是硬膜囊了。”
因为视野扩大了许多,又能直视硬膜囊,接下去的手术比起之前的小窗口操作要简单得多。
用拉钩放在右侧神经根的处,将硬膜轻轻拉向左侧显露出椎间盘后部,然后用钳子摘除掉已经破开纤维环的椎间盘髓核。摘除的同时,还需要深入椎间盘内部,尽可能地用刮勺去掉里面所有内容软组织和软骨。
左侧的髓核也是同理。
“你把用来做缓冲的椎间盘全去掉了,接下去要怎么办?”瓦特曼看着手边软骨组织碎片,心里不解。
“用填充物塞满空隙就行了。”卡维对自己修整的椎间盘空壳子很满意,“这就像在处理已经没用的老旧家具,总得先把屋子收拾干净,该丢的丢,该扔的扔,给新家具腾出属于它们的地方。”….“新家具?”
“嗯......”
卡维用铰刀深入椎间隙,旋转撑开,估算了一个合适的距离,开始下一步操作:“给我手术刀,我们这就去找新家具。”
他问希尔斯要着器械,两手却已经摸到了老元帅的髂后上棘处。掀开之前盖着的亚麻布,找到位置后,抹上消毒用的石炭酸和酒精,快速做了切口。
接下去就是常规的切开筋膜,骨膜分离,显露出髂骨皮质。
“你这是在干嘛?”
卡维丢下手术刀,又换上了刚才的骨凿和锤子:“打造新家具啊。”
......
手术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至今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会客厅里那些人也算见过世面,对于卡维手术需要的时间已经有了准备。加上他们还需要讨论许多战争和军队方面的议题,对时间没什么概念。
但一直在庄园外等着的两位姑娘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
“你确定他来这儿做手术了?”
“艾德尼尔森医生说的。”珍妮手里捏着镜子,还在往脸上补妆,“你快看看我的脸怎么样了?”
“只有不入流的女人才会去化妆。”塞西莉亚一改之前弱不禁风的态度,说道,“你这么往脸上堆粉,还不如让那个艾德尼尔森医生给你放点血来得实惠。相信我,几条小虫子不疼不痒的,还能让白皙的肌肤保持好几天。”
珍妮对这话没什么反应:“算了吧,那些虫子恶心死了。”
见她还是如此固执,塞西莉亚也越来越不耐烦起来:“我们在门外等了快三个小时了。”
“他的手术一直如此,之前在广场上不也这样么。”
“手术不应该越快完成越好么?”
“我也不懂。”珍妮摇摇头,收好镜子和粉饼,说道,“但我知道,艾德尼尔森医生给了他很高的评价。”
提到艾德尼尔森,塞西莉亚就来气:“他的话根本信不过,上次说好带人来疗养院的,结果呢?来的人里一大半是我们原本的老客户,最后还要我们自己去找爱德华大使做宣传。”
“还不是你自己想找人充门面。”
“你也不看看我们花下去的本钱,什么都备足了,结果开店当天客流量没有爆满,之后我都不敢想象怎么赚钱?”
“都备齐了?”珍妮对这事儿一直有着自己的态度,“我反正觉得店里还少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塞西莉亚不懂她的意思,“我们是照搬的加拿大电疗院的模式,不管是仪器还是宣传方式。那儿人不多,可生意比我们好多了,许多人都愿意驱车好几个小时享受电疗,甚至还有住在店里不肯走的。”ωωω.χΙυΜЬ.Cǒm
珍妮自然知道,但她也知道彼此之间的真正差距:“你有没有想过,加拿大那家店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你意思是店里缺了医生?”
“对,加拿大的店里有两名医生坐诊,虽然年轻,至少肯给电疗仪器做代言。而维也纳这里却没有,一个都没有。”
“所以我才觉得那个艾德尼尔森讨厌,五五分成实在太贪了。”
珍妮从手提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轻轻塞进嘴里。然后又拿出火柴,给自己点上火后,吸了两口:“加拿大那两位年轻医生也给了四六分成,他一个主任医生,在这儿的名气拿个对半分没什么问题。”
塞西莉亚听后肉痛不已:“你意思是顺了他的意思?”
“不,我对他也没什么信心了。”珍妮摇摇头,吐出几口烟雾,“一个医生随口说两句话,摆个姿势拍张照片就能拿那么多钱,实在奇怪。”
“是啊,这世界对女人太不公平了。”
“但这就是游戏规则!”珍妮看向窗外的庄园门口徐徐驶来的一辆马车,说道,“我们不可能直接打破规则,但却可以慢慢打破它。既然医生能赚那么多钱,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当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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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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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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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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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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