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冲进医院持刀杀医足以成为轰动全城的大案。
格雷兹医院坐落在市中心,离诺拉住的城东有一段距离,但却正巧进了维特负责的区域内。
接到巡警报案时他刚准备找穆齐尔一起吃饭,现在这顿晚饭算是泡汤了。
晚上8点,太阳早已下山,警局马车亮着两边的油灯,匆匆来到了格雷兹医院大门口。这儿已经被清场,没有病人,就连原本应该亮着的内科病房的灯光也少了许多。
维特跳下车,看了眼医院的大门,忍不住吐槽道:“竟然上门杀医生,那家伙大概是脑子坏了吧。”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穆齐尔手里捏着一块面包,大口啃着,“快进去吧,早点结束,我还得去餐厅把这顿给补回来。”
两人已经在警局听巡警说了细节,刀子直接戳的肚子,基本是没救了。维特来这儿就是想看看现场,然后把凶器和凶手一并带回去写个笔录。
而穆齐尔要麻烦些,在现场查看尸体情况后,还得搬回去做尸检。
所以当得知受害人奥尔吉医生还活着的时候,最开心的还是这位法医:“没死人?没死人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维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现在没死,又不代表待会儿不死。里面只是在抢救,谁知道能不能救过来,万一最后死了呢?再把你从餐厅里弄出来?”Χiυmъ.cοΜ
外科手术的风险本来就高,现在伤的还是格雷兹医院的头牌,真正能上台的医生屈指可数。冷静过后,穆齐尔越想心里越没底,总觉得躺在床上的奥尔吉凶多吉少:
“现在是谁在抢救?洛卡德?还是刚从市立总医院过来的希尔斯?”
“两位医生都在里面。”护士说道,“不过真正主刀的是别人。”
“别人?谁?”
穆齐尔虽然离开临床许多年,但解剖手术不分家,他混的还是外科的圈子,对各家医院医生结构依然了解。洛卡德和希尔斯都没有腹腔手术的能力,而整个维也纳能拉着他们俩上台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伊格纳茨?还是瓦特曼?亦或者是......
“不会是卡维吧。”
“对,就是他。”护士笑着说道,“卡维医生特地嘱咐了,如果见到维特探长来办案就请他在屋外稍等片刻。手术已经做了一個多小时,最多还有30分钟就能结束。”
[怎么又是他。]
[怎么哪儿都有他。]
两人现在的脑子里虽然塞满了问号,可在听到卡维的名字后,莫名安心了许多,奥尔吉的命应该丢不了。维特暗暗松了口气,拍拍自己老搭档的肩膀:“我先去看看那个动刀子的笨蛋。”
“那我呢?”
“过了那么久都没死,看来是没你出场的机会了。”
......
现在躺在办公桌上的奥尔吉已经脱离了危险,出血被止住,丢失的血液也由盐水补充,至少逐渐降下来的心率不会撒谎。
手术即将结束,三人开始探讨起了整件事的起因。
其实知情权在医学界一直是个相对的悖论,与其在两边反复横跳,还不如直接开出一个标准让人遵守来得容易。于是便有了保守病人隐私的条文规定,还是出自西医的老朋友,希波克拉底的《希波克拉底宣言》。
虽然不泄露个人隐私是医生的基本操守,但真遇到这种事儿,有许多医生都会产生共情,最后很有可能踩过红线。
奥尔吉确实违反了职业道德,主要原因还是里奈特的身份。
她并没有和作家结婚,也就不能算作家属。既然不是家属,就不应享有知情同意权【1】。然而在19世纪,其实真能做到这点的医生并不多,病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我个人觉得,奥尔吉医生做法确实欠妥了。”卡维歪着脑袋从脾脏下方翻出了结肠,找到了上面的破口,“这儿破得厉害,给我湿纱布。”
“哪儿欠妥了?难道里奈特小姐就该被欺骗么?”
“首先她不是家属,只能算朋友。”
纱布浸满了盐水,很快被递到了卡维的手里:“其次,我只是说奥尔吉医生的做法欠妥,并没有说他的本意是错的。那种情况下,如果真的要传达这种信息,完全可以有很多折中的办法。”
“什么办法?”
“尽量减少自己和病人间的矛盾,挑起里奈特对病人疾病结果的好奇,将自己的主动告知变成她主动去寻求真相。对了,她当初不是一起来医院的么,应该了解治疗进度才对啊......”
卡维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一句,搅得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临结束他才发现话说得太透了,连忙笑着改口道:“呵呵,刚才都是随口说的玩笑话,你们就当没听到,千万别放在心上。”
说的内容确实黑暗自私了些,但对于医生这种夹在法理和人情之间的职业,保护自己就变得格外重要。
希尔斯和洛卡德就像两匹不停往相反方向狂奔的野驴,中间拉了根绳子,谁都说服不了谁。可在听了这话之后,似乎让他们找到了中间的平衡点:“卡维医生,能不能说具体点?”
“比如你们俩是未婚夫妻,来我这儿复查。”
卡维看了眼两人,马上设了个情景小剧场:“这时候以作家对自己情况的了解,以及事后如此夸张的反应,肯定不希望她知道实情的。所以在来之前就会和医生通气,尽量隐瞒实情。”
“对,当初就是这样。”
洛卡德还清楚记得事情的经过:“在知道生育无望之后,他就一直骗里奈特说手术效果很满意。当初老师虽然知道这么做对女方不公平,但却和我们说这是职业道德,医生没有泄露隐私的权力。”
“所以你们俩现在来复查了......”
卡维把肠子破口周围漏出的脏东西一一擦尽,然后拿来了针线开始做结肠缝合:“我先检查了手术后的yin囊,说了一句切口长得不错。然后呢?当时那家伙是怎么接话的?”
“他就和里奈特说自己已经恢复了健康,完全有能力生孩子。”洛卡德说道,“希望尽快结婚。”
“无耻!”希尔斯越听越来气,“什么狗屁爱情,就是为了钱!”
卡维用手里的镊子敲了敲他手里的拉勾板:“你现在是被蒙骗的女方,能不能入戏?”
希尔斯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按照当初里奈特的口吻说道:“能恢复健康就好,我父亲还等着孙子出生呢。所以医生,他还需要再来复查几次?”
“这是最后一次了。”
卡维没有否认作家的这种蒙骗行为,也没有主动告知女方实情,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法:“这里是记录了你病情、手术经过和结果,以及预后情况的出院总结。按照医院规定,需要交到你的手里,如果看了之后还有疑问可以再来找我。”
两人:“这......”
卡维抽走了线上的针头,把它交到了护士手里:“说完这些的同时,我把东西交到了男方的手里,眼睛看的却是女方。注意,脸色要凝重,至少不能笑着。如果这么做女方还是没有任何怀疑,甚至都没有过问,那就没办法了,这也算天主对她的一次考验。”
希尔斯摇摇头:“不,我已经开始感兴趣了。”
“老师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卡维在肠子上快速打了个结,然后剪掉线头:“结果就是,奥尔吉医生善良地救出了里奈特,结果天主就把考验顺便丢进了他的怀里。”
“是啊,这半个月以来他都备受煎熬。”
“怎么了?”
“作家把他告上了法庭。”洛卡德说道,“前两天刚开庭,好在法官和老师交情不错,而且作家的做法也太过卑劣了。”
“结果就是赢了?”
“嗯。”
卡维轻哼了一声,反而觉得这么做不妥当:“赔点钱说不定就没有这出闹剧了,现在不仅搅黄了他的婚姻,还伙同法官一起坑害自己,换作你们会怎么做?”
整件事的矛盾点一直在围着奥尔吉医生打转,这在现代是件很危险的事情,随时会引爆矛盾。
所以卡维的折中方案就是改变权力持有人,把原本医生手里的告知权力强行交给病人。让女方强迫病人本人亲自告知病情,如果不说,那也和医生没关系。
说白了就是避开危险的一种甩锅行为,算不得光彩但却能在关键时刻降低自己的危险。
给予住院时期的病史在19世纪不多见,但毕竟是件好事,不至于留下把柄。
卡维看了眼自己缝合好的结肠,满意地点点头,“来盆盐水。”
“刚才水盆里的都打完了。”
“哦,那就重新配一盆。”卡维指着放盐的盒子,说道,“1L水放里面放一勺半的盐就够了。”
“小苏打呢?”
“那个不用。”
大量的盐水被灌入奥尔吉的腹腔,这不仅仅是在清洗肚子,在腹腔外伤中还能起到查看其他出血点的作用,防止遗漏。希尔斯捏着吸引器,不断把冲洗后的盐水抽走,脑子想的却还是刚才那件事。
因为卡维的设置还有很多漏洞。
“如果你给的病史资料我都不要呢?”
“不要也行,反正我看着女方,她可以说要。”
“她不是家属,不能要吧。”
“是啊,她当然不能要。但她可以提出要病史,我拒绝就是了。”卡维解释道,“这时的说法就很有讲究了,一般得明确一下病人隐私的告知范围,强调她不是家属不能说,想知道可以问他。”
洛卡德马上就明白了:“因为之前作家已经说了自己生育没问题,现在就算当着她面明说病情也很正常,所以这种含糊其辞的背后肯定有问题。”
可希尔斯还是觉得不对:“如果作家一定要你正面表态呢?”
卡维看了看他,用带了血的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我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我不能撒谎)。”
“这太明显了。”
“是很明显。”卡维手里还有一堆其他乱七八糟的方法,只不过太过阴损并不适合用在这里,“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该说,说了就得承担这种悲剧性的后果。”
医闹这种东西,卡维实在见的太多了,不仅仅有法律上的,金钱上的,更多的还有暴力。
医生在医疗层面是强势的一方,但如果撇开医疗不谈,剩下的都是弱势。尤其在穷凶极恶的暴力面前,就算是奥尔吉这样有经验的外科医生也得认栽。
“如果真的铁了心为钱,不管用什么方法,最后的倒霉蛋还是医生自己。”卡维又清洗了一遍腹腔,“想要真正杜绝这种情况,唯一的方法就是按规矩办事,该不说就不说。”
希尔斯用力摇着手里的吸引器把手,看着盐水涌进脚边的玻璃瓶,心情就像奥尔吉刚刚被蹂躏过的腹腔,一团糟。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里面正在手术。”靠近门口的护士拉开大门,小声说道,“有事的话请在外面等一会儿。”
“我找手术的主刀医生。”
“这......”护士回头看了眼卡维,犹豫了片刻,“卡维医生,门外有人找。”
“等我忙完。”
“卡维老弟,是我。”穆齐尔笑呵呵地又往前挤了半个身位,“听说你在给奥尔吉医生做抢救,我就想进来看看,不介意吧?”
卡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才回头看去:“原来是穆齐尔老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穆齐尔尴尬地笑了笑,接上话的同时,也接过了门把手,顺势进了办公室:“还不是这件案子么,要是巡警早点告诉莪是你在抢救,我就不来了。”
说归说,可穆齐尔还是走上前好奇地往桌上看了两眼。
只可惜现在的手术早已经结束,缝合线正在奥尔吉的肚子上来回穿梭。经他一提醒,卡维倒是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真正目的,这才问向面前的洛卡德和希尔斯:“两位老师,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适合剖宫产手术指征的临产产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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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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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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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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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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