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Vienna拆掉了城墙,建起了4公里长的环城大道,城市范围借此向外扩大了好几倍。有不少当地人称呼这条大道为“戒指路”,戒指内的是高贵的手指,戒指外的则是随时可以抛弃掉的垃圾。

  贝辛格大街就是其中之一。

  晚上7点,卡维回到了73号,自己原来的“家”。

  这栋小楼是十几年前盖起来的,算不上多旧,但人来人往的确实不怎么干净。

  零星烛光下的73号身着暗色红装,藏在自己的同类之中。它们整排地站在路边,为了让中心城区过得足够舒适,默默承担了一座近代工业城市该有的一切缺点。琇書蛧

  昨天罗莎坠楼的地方早已清洗干净,302室的窗户漆黑一片,就仿佛她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站在大门口,原主人的回忆让卡维思绪万千。但去掉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后,更多的还是陌生感。他本就不属于这儿,之前斑驳的记忆也太过悲惨难熬,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卡维从伊格纳茨手里预支了当月的薪水,想着先把欠的租金还上,收拾收拾,明天就搬去医院【1】。

  因为安德烈不住这儿,不辞而别显得不太合适,所以他准备再写一张字条以表示自己不再续约的无奈【2】。

  卡维拖着疲累的身体慢慢走上三楼,用钥匙打开了自家房门。

  进屋脱下大衣,他决定先在床上躺一会儿,好好休息休息。然后吃掉昨晚带回家的食物,再然后就是复盘今天下午的手术,以及设计一套和术后感染相关的实验流程。

  然而就在刚进家门的时候,不远处的窗边忽然走出一个黑影。

  身高要比昨天光顾这儿的米克矮上些,挺起的肚腩也要圆润许多,但对于卡维的出现,两人反应却出奇得相似:“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也不知是因为十九世纪的阶级差距,还是因为周遭环境的潜移默化,卡维的行为模式要比穿越来这儿前谨慎了许多。

  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不该得罪的坚决不得罪,该捧的就去捧,该加的尊称就得加。就像现在看到了房东安德烈先生,虽然他被吓了一大跳,心率飙升破百,满脑子的污言秽语,可依然得稳住情绪。

  “......是安德烈先生?”

  “来的时候你不在,我就自己先进来了。”

  卡维再次摒弃了“私宅勿闯”的现代观念,将“房东拿备用钥匙擅闯租客房门”归类进了正常小事的范畴。毕竟他只是个达不到温饱线的未成年临时工,在对方眼里毫无地位可言。

  “您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这个月房租呢?”

  安德烈反问了一句,想先压一压他的脾气,谁知卡维早有准备:“钱已经凑齐了。”

  “凑齐了?昨天你还为难呢,怎么才一天就......”

  安德烈脑子不错,稍稍看了眼手里的可丽饼,马上就看透了一切:“我刚才还纳闷呢,你成天啃黑面包和玉米粥,家里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多美味的法国菜,原来是遇上好事了啊。”

  “只是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而已。”卡维解释了一句。

  看着自己的餐后甜品成了对方嘴里的点心,他没有动怒,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希望能顺利把人打发离开就行了。卡维很自觉地从裤兜里掏出了250赫勒递了过去:“这个月的租金在这儿,您过目一下。”

  安德烈随手丢掉了可丽饼,抽出手绢擦了擦手,上前两步接过钱细细看了起来:“什么新工作啊?出手那么阔绰?”

  “医院的工作。”卡维并不想说太多,“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我要收拾屋子了。对了,明晚我会搬走,本来还想......算了,现在你既然来了,那正好当面打声招呼。”

  安德烈没想到他会整出这么一出幺蛾子,刚想好的“房子不租了?”

  “嗯,离医院太远,我得换个住处。”

  安德烈把钱塞进口袋,慢慢退到了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租约的事可以慢慢谈,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房钱。”

  卡维皱起了眉头:“那为了什么?”

  “为了......嗯,就算是为了昨天惨死的罗莎小姐吧。”安德烈忽然提起了302室,“她真是个不错的姑娘,才刚20岁的年纪,实在可惜啊。卡维,我看的出来,你和她关系不一般。”

  卡维:???

  卡维特地确认过原主人的记忆,自己和那个叫罗莎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连活下去都很不容易,哪儿有时间去想这种事情:“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和她没任何关系,甚至都不知道她姓什么。”

  “你不是还帮她提过行李箱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只是邻居间帮个忙而已。”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关系。”安德烈低头扫掉了掉在胸前的饼屑,忽然换了个话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之前见过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吧。”

  即使以卡维的阅历和反应,在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时,还是会表现出了一丝不自然。

  虽然他竭力掩饰住了自己的慌乱,满口否认,可安德烈似乎早就认定了这件事:“你就别和我绕弯子了,罗莎是被重物砸死后才被丢下的楼。凶手应该就是那个经常进出这栋楼的黑衣人,而你就是帮凶。”

  从原则上来看,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卡维第一次有了杀人灭口的想法。

  不过只是单纯的想法而已,离行动还有很远的距离。这种邪恶的念头也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散在了脑海中。他是救人性命的医生,不是恶魔,刚从伊格纳茨那儿得来的手术刀也不可能用在这个地方。

  回过头再想想,安德烈要真想来指认自己,就该带上警察才对。既然是一个人来这儿,那肯定带着特殊的目的。

  为了钱?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我不认识什么黑衣人,昨天也没见过罗莎小姐。”卡维依然否认这件事,“你说的什么凶手、帮凶都和我没任何关系。”

  安德烈早就料到会这样,笑着解释道:“你别急着否认,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劝你还是在这里乖乖住下去,下个月我也只收5克朗的租金而已......”

  原来就是来讹钱的。

  “安德烈先生,你在开玩笑吧,我全身上下也就5克朗。”卡维也不瞒他,直接掏空了口袋,“家里你肯定也找过,要真给了这5克朗,我下个月连带渣的面包都买不起了。”

  “你可以找那位黑衣人啊。”

  安德烈走到那几个精致餐盒边,笑着说道:“吃得起罗叔叔亚特餐厅的家伙,5克朗用起来应该和零钱没两样。”

  “这是昨天晚上伊格纳茨老师请客时剩下的,和你所谓的黑衣人没关系。如果你现在去餐厅的话,主厨阿尔方斯先生应该能为我们证明。”

  卡维说的就是事实。

  但到了安德烈的耳朵里,就成了时间、地点、人物全齐的故事。故事很精彩,但先入为主的东西让他坚信自己掌握的才是事实:“303室的老家伙昨天见过黑衣人,就在罗莎小姐坠楼后不久。”

  “我不认识他。”

  “他径直走出了302室......”

  “我真的不知道。”

  “拐了个弯就进了你的房间。”

  “我......”

  安德烈站起身,开始用自己掌握的线索进行施压:“我不知道伊格纳茨医生和你有什么关系,也别和我说不知道。303在这儿租了五六年了,我信得过他。同样的,我在Vienna生活了几十年,维特探长也一样信得过我。”

  说罢他就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摆在写字桌上:“看看吧,尽快签字,我明天下午再来取。”

  这就是安德烈之前说的5克朗租约,时间只有3个月。也就是说,等3个月结束后,安德烈完全可以把金额改成10克朗或者20克朗。

  卡维无从辩驳,对方也没给他这种机会,甩下这张租约就离开了。

  看着自己身后空荡荡的房间和303室紧闭的大门,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昨天下午,就是那个自称米克的家伙把他拉进了泥沼。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安德烈确实掌握了一些东西,虽然有些不准确,比如卡维完全是被逼的。但在黑衣人没找到,探长又无法结案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把他当成替罪羊。

  他可不信这儿会有什么真正的法制可言。

  有点麻烦了......

  ......

  这事儿并没有影响卡维的原计划。

  吃完晚饭后,他复盘了手术的整个过程,做了详细的记录。然后又给外科病房设计了一套前期数据采集+后续实验统计的计划,最后安稳地在床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卡维起了个早,直接去了马车站台。

  “请问这是去天堂图书馆的马车么?”

  “是的。”车夫说道,“还有位子,给15赫勒就能上车。”

  “给。”

  卡维给完零钱后匆匆上了后车厢【3】。

  早班车里没多少人,他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从路线图来看,路上起码要大半个小时。卡维准备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景,然后顺便打个盹,但很快他的视线就被对座竖起的一张报纸吸引住了。

  他在意的新闻只有短短几句话,字很小,就算带上照片,也只占了版面右下角的一小块地方。

  但它的内容却格外惹人注意。

  【昨晚十二点在多瑙河边发现一具男尸,头部遭到重击,身份初步认定是家住中心城区的安德烈·约瑟夫·埃德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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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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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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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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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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