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冰凉的手掌按在他温热的脚踝上,沈括的脸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他只是个直男,他只是个直男,他只是个直男。他暗暗告诫自己,靳劭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同性,男同胞一起躺一晚上太正常,他要是反应太大反而更尴尬。
但是心里还是异样的。他忍不住虚虚地看了靳劭一眼,又不自然地往墙壁那边移动了几下。他一动,靳劭便自然而然地也往里来,霸占了他原来的位置。沈括“哼”了一声,斜眼看他,“你怎么天天往被子上倒水?”
“没有天天啊,上次我是故意往被子上倒的。”靳劭坦然地很,“就这一次,还是为了给你喂药。而且水都是你吐出来的。”
靳劭用一个“我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的”眼神瞅了沈括一眼,还好他是背对着蜡烛的,沈括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沈括也被他堵得一噎。
说话的功夫,靳劭已经一把钻进了被子里,深秋时节的夜晚寒意颇重,在桌子前坐了老半天的靳劭身上都冰冰凉凉的。他一来就占了沈括捂得暖乎乎的那一块空间,舒服地哈一口气,然后没了声息。这家伙竟然可以一秒入睡。
听着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一点点凉意传来,沈括气闷地捶了一下墙。他倒是没心没肺,自己却要重新暖靠墙的这一片新的被子空间。心里这么想着,沈括身体却不自在地又往靠墙的这边动了动。
耳边一直有热乎乎的气流呼过来,沈括的耳朵发烧。他辗转反侧了半天,头往墙的那一侧靠了又靠,始终都避不开那道带着温度的气流。
靳劭倒是睡得踏实无比,不管他怎么翻身,有意无意地想吵醒他、暗示他自己很不适应和别人睡一张床,他都一点反应没有。
沈括暗暗咬牙:他在靳劭面前说自己睡起来雷打不动,现在看起来,靳劭才是那个真正睡起来雷打不动的,跟条死猪似的。
沈括有点后悔了,他为什么要逼自己假装不在意啊,明明这个房间里就有的是多余的被子,就算靳劭懒得再上楼开铺,让他再拿床被子过来难道很难吗?就说自己不习惯和人一个被窝嘛,现在独生子女那么多,不习惯和别人共一个被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他干嘛打肿脸充胖子啊。
刚刚不说,现在再去偷偷拿被子又显得很小人,沈括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忍了。
天都快亮了,反正就一会儿,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沈括贴着墙壁默默地想。
沈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他躺在床的正中央,睡得四仰八叉的。醒过来的时候喉咙还有点痒痛,头倒是不疼了,就是全身还软软的,没什么力气,也不太想动。
沈括心想,自己百八十年不感一回冒,结果靳劭一来就害的自己又感冒又发烧的,吃尽了苦头,他果然是和自己八字犯冲没错。
六点钟,搁在前两天算晚,但是和以前他起来的时候又太早了。他现在起来也没什么用。
沈括在被子里赖了会儿床,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不趁机去一趟异界。
他以前专门选晚上九点那阵去是为了方便收战果,一天之中就那场战役是大规模的,他指挥一场战役性价比也高。但是现在槐树将军已经不用他帮忙派兵布阵了,那他还固定那个时间去干嘛?也不知道植物们是怎么制造新的植物兵的,他提出来的稻谷弄出来了没有。
沈括又想到槐树将军当时好像是让他第二天去看稻谷的效果,心里有点诧异:他们弄一个新品种出来是这么快的吗?又没有参考物,他们怎么弄出来……
想着想着,沈括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他只是描述了稻谷了外表,还大体介绍了它的各处功能,但是完全没有提过稻谷的种子是什么成分,要是植物们给他弄了个披着稻谷皮子的不能吃的新植物兵就糟糕了!
沈括也顾不上叠被子,匆匆上楼换衣服就去了异界。
关于他和靳劭说的食物只有他能弄到这件事并不是他空口编出来骗他的,异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能进。
当初末日初临,全村人都陷入慌乱之中,他爷爷却在当天就撒手人寰。
时代在进步,很多古旧的思想和传统都被现代人抛弃了。他们沈家人当了不知道多少代这个村子的村长与守护人,但是到了他爷爷这一代,他爷爷也成为被村民所抛弃的那一部分。
他对于村长之位的执着,对于自己在村里说一不二的威严的维护,还有他整天念叨的“沈家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个村子的守护者也是领路人”,还一辈子念叨着末日要来了,号召全村人和他一起努力,准备对抗末日……
或许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多人反对他,沈家世世代代当村长,在这个村子的权威绝对是足够的,很多老人都很愿意相信他,也听他的话。但是一年复一年,沈村长口里说着的末日始终没有来,别人要出去闯他还拉着不让走,问他末日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他在村民眼中的威信就这样渐渐丢失了。
这个村子实在太偏远了,心思稍稍灵活点的人都到外面去了,留下来的就只剩下那些老实的,或者走不动的。或许他们也不相信沈村长所说末日要来临,但是淳朴使然,也没什么人想要让沈爷爷从村长这个位置上下来。要是做了一辈子村长,临老了突然被夺去这个权威,沈爷爷恐怕真的要发疯。
于是他就这样,当着这个近乎名存实亡的村长,在所有人看笑话的目光中,今天觉得末日是这个,拉着人说一通,然后自己风风火火地去准备,过几天又觉得是另一只情况,再风风火火地煽动大家去准备。
沈爸爸和自己的父亲不说话,但是经济上却从来没有少过他的,所以沈爷爷才有那么多的资源来折腾。
沈括第一次回到这里的时候,生化危机的电影正在流行,沈爷爷信这个的很,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对付丧尸,他听人说丧尸怕葱姜和大蒜(那是人家专门骗他的),专门进城批发了好几车葱姜蒜,挨家挨户地发,拖他的福,那阵子村民们家里炒菜都没缺过葱姜蒜。沈括刚来的时候,被他爷爷这种神奇的行为震惊得不得了。
后来他听得村民私下里高兴地说“多亏了有人骗村长葱姜蒜有用,我们又得了免费的大便宜”,他还和人吵了一架,回去之后愤愤不平地和爷爷告状,然而他爷爷也只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脸平淡地和他说:“他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却不能因为他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就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在此之前,沈括自己心里其实也是觉得爷爷的行为是有点不智的,他爸每个月寄钱回来是想让他日子过得更好一些的,但是他爷爷却都用来便宜了那些村民,最重要的是,那些村民还在背后把他爷爷当一个笑话,耍着他玩。
然而当沈爷爷一脸平静地说出那番话后,他却觉得,沈爷爷也许才是那个有大智慧的人。他对一切都了然于心,把村民们不信任和嘲弄都看在眼里,但是为了他心中所坚信的,他不在意那些议论与目光。就像神灵悲悯地赐福人间的时候,是不在意那些渺小的苍生怎样自高自大的。
但是无论他怎样觉得自己的爷爷是一位智者,末日确实是没有来。沈括也只能带着一种微微无奈有有点有荣与焉的心情,每年假期回这里,帮他的爷爷为那看不见的末日到来做准备。
然而就在今年,他因为一些事情提前来了这里,他爷爷却一脸严肃地告诉他,他真的知道末日是什么了。他在梦中看见地上所有的植物从土里长出巨大的枝丫,张牙舞爪地攻击人类,更可怕的是,人类陷入了饥饿之中,原因不明。沈括对此见怪不怪,沈爷爷要他和自己一起把村子里所有的植物都清除,还打算把村子周围几百米之内的植物统统挖个干净。沈括虽然无奈,但是他爷爷已经拎起袖子开始干了,他也就只能跟着干。
最后他们也没能清空村子方圆几百米的空间,这个巨大的工程在全村人的怨言下才进行到一半,也幸亏已经进行了一半,末日就来了。
植物在在夜里变异的,第二天一早,有人走出了村,进了看起来格外生机勃勃的丛林,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而沈爷爷也在自己床上喘了一夜的气,硬是挺到沈括起床发现不对。
有人死活不肯拔除自己家种的小葱白菜之类的植物,或者是养的几丛花,沈爷爷给钱都不愿意,他们就成了那天清晨第一批见血的村民。
另一批发现不对的村民是在自家汉子出门干早活久久不回又让别人替自己顺路去看看叫人回来吃早饭,然后顺路去看看的人也没有回来的情况下发现不对的。然后她们看到了那些拔地而起长得跟棵树似的小葱,还有葱下的血迹。而留下血迹的人,已经成了小葱的养料了。
惊慌失措的村民哇哇叫着四处跑,这时候他们终于想起来村长的预言与告诫了。大多数对村长还有着尊敬,又愿意在村长身上发点小财的村民家里都没有遭殃,他们这时候才知道感激村长。
有老人讲起那个古老的传言,沈家人世代守护这个村子,是这个村子的领路人。大家一窝蜂地涌进村长家,却发现,村长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村长当着满屋子村民的面,挣扎着告诉大家,沈括就是下一任村长,也交代沈括不要忘了他们沈家的责任,然后撒手人寰。
就这样,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迎来了他的第一任大学生村长,这个村长才十八岁,漂亮地像个古时候招来妖精奉献自己的俏秀才,满脸的天真稚气和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的干净矜持,据说是大城市里来的,平时和大家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我爷爷让我告诉你们,去他那里领xxx”。
大家都想信任这个和他们没说过几句话还几乎都没什么好声气小村长,但是他一脸的猝不及防,和他那副完全沉浸在失去爷爷的悲伤与对他们的排斥的样子,让他们很难做到这一点。
大家都当这只是老村长最后的遗愿,大家都看到老村长的所作所为对大家的好,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别的。
小村长大概还不知道外面出现了什么怪物,村子里最后几个还算年轻力壮的男子合力除掉了那几处“威胁”,八个人当场死亡,剩下的人都受了重伤。他们的亲人含着泪把他们抬回去,焚烧了那些植物的“遗体”。
小村长呆呆地在老村长的床前坐了一天,到了晚上才红着眼眶说要给他爸打电话。
那时候他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他打出去的电话没有人接,到外面一看,即使只是站在自己家门口,百米外那些冲天而起的高大树木也在提醒着他,末日,他爷爷等待了一辈子的末日,终于来了。
可惜,他爷爷等了一辈子,临死的时候末日来了,他却来不及去看一眼,然后扬眉吐气地说一句“你们看,我没有骗你们,末日真的来了”。
沈括在村民的帮助下埋葬了爷爷,然后变得死气沉沉,闭门不出。村民们不是没有看到,那位甚至还只算半个青年的年轻村长,在看向他们的时候眼里不无怨气。他们没有告诉小村长那群壮年人对付村子最后的威胁牺牲了几人的事。甚至其他几个受了重伤的人,也因为丛林阻隔无法送到医院,在床上挣扎了几天后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们尊重老村长的遗愿,但是也有指望这位年轻的村长能带他们做什么。然而他们不知道,他们所要面临的末日,除了有熟悉的植物变成怪物之危,还有弹尽粮绝之险。xiumb.com
沈括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在临终前指着他身后的村民对他说:“以后,这村子里的人,都是你的责任。”他不觉得自己能在末世干什么,也不觉得那些村民需要他的领导。
他们不是自诩聪明吗?就让他们这些聪明人自生自灭好了。他不无这样充满恶意的想法。
村民和沈括之间互不干扰地过了那么些天。直到有一天,有村民们家里的食物吃完了。
*******
这个老人怀着某个不知名的秘密,认真等待了一辈子,勤恳地把自己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了,他被嘲笑,被人当傻子遛着玩,被政府部门和那些记者当神志不清的老人家赶出去或者请出去,但是他没有一天放弃过自己的坚持,他没能救下全人类,他也不可能有那样的人类,但是,至少,他做到了他自己所说的,做这个村子的守护者。这个村子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因他而受益,他是当之无愧的守护者,领路人。
——《末世列传·一位伟大的朝圣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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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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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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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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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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