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爆发了。
剧烈的声响,如同世界末日般爆发开来。
粘稠的岩浆,和炽热的火山灰喷射而出,像是灿烂的火烧云。碎石和滚烫的气体,如同吞没一切般朝着人们当头砸下。
空气升腾,颤抖,灼热,爆裂……
在巨石和火焰袭来时,苏明安挥起一刀。
“轰——!”
波动在空间之中蔓延,上方的危机短暂迟滞了一秒,但这石块砸落的范围实在太大,他们逃不出这个范围。
就在此时,一抹白光亮起,挡住了紧接着落下的碎石……
“躲在我后面——!”
茜茜的母亲雏珊站在队伍最后,撑起了防御罩,护住了来不及逃走的孩子们。四个还幸存的孩子跟在她身后,其中没有长生,他大概已经独自离去。
她的防护罩并非万能,只能放大她的防御力。
由于直面高温,她的手掌变得鲜红滚烫,连额头上的黑发都开始燃烧。
她的手指很漂亮,十指纤长,像是精心保养过。但此时却如同薪柴般开始自燃,血肉开始翻卷,指甲如同焦糊的爆米花一般萎缩。
她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曾经像绸缎一般顺滑,但负责引渡热量的它已经开始焦枯,逐渐变成炭黑的碎末。
她的脚掌开始发烫,发出了类似指甲抓挠黑板一般奇异的声音,她撑着土地,让自己不因冲击力而往后退。
因为她的身后是她的丈夫和孩子们。
她的丈夫西克牵着她的手,却像牵着一枚烙铁,他的手被烫的发红。
“珊珊,你……”西克被烫得收回了手,他咬着牙,又牵上了她的手。
雏珊却主动放开了他......的手。
她顶着满面的滚烫温度,用焦糊的手,将一件红袍披在了茜茜的身上。
红袍很宽大,几乎将茜茜全部包裹,她的小脸如同火中的一抹白雪。
“妈妈。”
看见这件布满针脚的红袍,茜茜突然想起了无数个夜晚,雏珊在灯下的忙碌。
总有一枚小小的针和红布在油灯下亮着,直到妈妈的影子在浓郁的暮色中和烟火混为一体。
……然后她的眼睛便对上了妈妈的眼睛。
雏珊的眼睛黑黑的,像黑珍珠一样,那双眼里总对她满怀斥责,像恨不得她赶紧长大,赶紧变成最好的大人。
茜茜经常会这个女人置气,身为部族里最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她会为了繁重的训练任务而大吼,也会为了雏珊严厉的批评而甩脸色。
她一直在对妈妈骄纵任性,像个不懂事的小孩。
她从没想过妈妈会死。
……
红色的妈妈拉起了哥哥,拍了拍他的肩,又虚摸了她的头。
雏珊不敢触碰他们,害怕她身上的温度烫伤他们。
“妈妈——!”
茜茜却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全身发红的她。琇書蛧
“刺啦啦——”
滚烫的温度灼烧上茜茜的手掌,她的手臂开始溃烂,发出焦枯的声音,出现了大面积的,无法愈合的烧伤。
雏珊回头,顶着无边鲜红的烈焰回头。
她那皮肉翻卷,那渐渐开始发黑的脸上,眼神令人看不清晰。
她放开了手中的防御罩。
罩子跃过她被火焰吞没的身体,扣在了孩子们的头上。
“祺祺,茜茜。”她推开茜茜抱住她的手,像撕扯开了一块连皮带骨的筋肉:“……你们永远是妈妈的骄傲。”
如同一根插入土地的立柱,她的皮肤像西瓜瓢般越来越红,却没有......后退半步,
这位母亲瘦削的身形,在此时变得高大。
在鲜烈的艳红中,她的身骨被高温抚摸得畸形,像枯死的老树。
经久未散的黑雾穿透防御罩,亲吻她燃烧着的黑发。
……
她在红色中消失了。
……
【当前情绪值:300(满足500以上,可发动“审判”技能)】
……
防御罩还残存着防御力,能一直跟随他们前行。
雏珊将最后的力量注入到了这面罩子中,让她的孩子能够踏过这一条由她生命铺出的路。
期间,除封祺祺和茜茜之外的,四个幸存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边的温度实在太高,他们身上涌动的诅咒扛不住这剧烈波动的环境。
西克一直低着头,沉默着,他像个木头人一般跟在孩子们身后,手上依然是通红的烫伤。
终于,他们离开了最危险的范围,来到了林间。
树林里燃烧着火焰,火势已经蔓延到了这里。
封祺祺吐出一口血。
他剧烈地咳嗽声在树林里格外清晰,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令人惊惧的黑线。
他的诅咒之前本就被强压下过一次,再加上一路激烈战斗,现在又要爆发了。
“……哥哥。”茜茜捏着他的手腕,语声近乎微不可闻。
有些烫的红袍披在她的身上,她的腿脚已经软了。
苏明安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从果推因,结合未来的情况来看,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一直沉默着的西克前进了一步,拉上了已经开始意识模糊的封祺祺。
他动作强硬地拽着封祺祺,将封祺祺颤抖的手拽上来,卡住他的后颈。
“听话。”
这个在雏珊死后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的男人,控制......住不断挣扎的封祺祺。
“不要——!我不要!”封祺祺看到这个动作,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然而已经变得虚弱的他,在西克的手下毫无反抗之力。
西克的双手向后伸,拽住封祺祺的双手,二人像是拔河一般拽着手,片刻后,随着西克一用力,封祺祺的手,被迫挨在了西克的后颈上。
像是小孩子骑上父母的肩颈一般,封祺祺靠在了他父亲宽阔的背上。
他痛哭出声。
黑线从他的身上,渐渐蔓延到了西克的身上。
这是茜伯尔说过的,血亲之间,一种传递诅咒的手段。
传递者可以通过接触亲人的后颈处,将自己的诅咒传到别人身上,从而降低自己的诅咒浓度。
西克他,是在硬生生地拽着封祺祺的手,为他分担这些诅咒之力。
……
在西克传递诅咒的时候,他们头上的防御罩开始破裂。
汹涌的火焰和滚烫的热风,开始侵袭下方的一队人。
站在队伍最后的苏明安,转过了身,持起了刀。
他向上挥出一刀。
“轰——!”
那汹涌而来的火焰被他斩开,像是流彻四海般向周边泄去。
剧烈震颤的空间波动,如同横在上方的一道防御,护住了正在传递诅咒的父子,苏明安站在震动之下,听见后面封祺祺呜咽的声音。
“……爸爸,我不要……”
“祺祺,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已经不小了。等这场灾难结束,回去之后,你……要向所有死去的族民们赎罪。
我们是传承家族泽万,肩负着守护族民的任务,不管怎样……你要履行你的职责,你要一辈子,都为幸存下来的族民而赎罪。”
“我会赎罪,是我放的火,你让我死在这里好了......……为什么要你和妈妈挡在前面,你们才是真正的少族长,我不过无关紧要……”
“……”西克闭了闭眼。
蔓延的黑线攀上他的手臂,他的情况本来也不好,在强行接过封祺祺的诅咒之时,他的生命已经不可控制地走向尽头。
在再度开口时,他的语声变得沙哑。
“我是部族的少族长。”他说:“……但在那之前,我是你的父亲。”
他攥紧封祺祺贴着他后颈的手,像一位父亲正让孩子玩乐似的骑着他的肩颈。
那大手攥得紧紧的,像是怕松了一刻,他肩头的孩子就会掉下去。
“祺祺,我不后悔诞生在泽万的家族里。我后悔的只是……族里落后的传承……祭神仪式,让我没能顺利看着你长大。”他说。
“轰——!”
苏明安再度挥出一刀,斩开那汹涌而来的森林之火。
黑色的大地卷起了血红色的火浪,热风扬起他的黑发。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低矮的天幕。
……
【明安。爸爸不后悔自己救人的行为。】
【但是,对不起,爸爸没能陪你长大。】
……
“茜茜是无辜的,但族民依旧会迁怒于她,你不能让她和你一起回第一部族。”西克说:“……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你要好好的。”
他说着,逐渐也开始咳嗽。
危险的诅咒,鼓槌般敲击的痛苦,都从封祺祺身上缓缓远去,传递向一个宽实的背影。
封祺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哭泣着,他何不知道眼前这个背影此时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但他虚弱到不能动弹,他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包覆住,这双大手极有力气,像是铁箍般让他不得离开,像是暖流般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当头,电光一般闪......烁的,就是他此后要一生赎罪的念头。
……他要废除这落后的祭神仪式。
他要……痛恨一切带来诅咒和灾祸之物。他要信仰佰神,厌恶玖神。
他要……接受一切该信仰之物,痛斥一切不被容纳之物。
他要与每个族民的理念一致——
他要成为一名最合格的族长。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脸上大颗大颗地滚下,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在身上的最后一丝痛楚消失,在泯灭的力量彻底遍布他的四肢百骸之时——
他听见父亲强忍痛楚的,温柔的声音:
“祺祺,我将泽万传承之名——长之一字,赋予你。”
父亲转头,看向茜茜。
“茜茜,我将泽万传承之名——伯尔一词,赋予你。”
茜茜沉默着,闭上双眼。
她比正在痛哭流涕的封祺祺要冷静许多,在这种时刻,她一滴泪都没有流。
在穹地,父母离世前,会赋予孩子之后的新名。
这意味着这些从此以后没有双亲的孩子,他们要学会独立成长,要丢弃过去的一切软弱。
新名代表着他们的荣誉,旧名只是孩童时代稚嫩与软弱的象征。
只有呼喊他们的新名,才代表对他们成长和独立的尊重。而他们过去的名字,则不该被人提起,否则便被视作对他们的轻蔑。
在赋予了他的儿女新名后,背影显得格外宽阔的父亲,松开了手,将封祺祺放了下来。
他说:
“……封长。”
“你和茜伯尔,要好好长大,各自都成为很好的人。”
……
【……明安,爸爸很开心。】
【你成长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
【当前情绪值:400】
……
“轰——!”#......苏明安收起琥珀之刀。
他转身,看见西克宽阔的背影,逐渐在一阵白光中消失。
他看见哭喊着跪倒的封祺祺,看见他身上被加强了许多的泯灭之力冲天而起,宛如神明的宣判般,将周围的火焰毁坏殆尽。
在最后的时刻,西克身上的白光越来越亮。
在那阵白光渐渐消退后,
他化作了封祺祺手里的,
一枚格外冰冷、透明的魂石。
“啊啊啊啊啊——!”
如同飞鸟坠落的哀鸣,在漫山的火焰中撕扯而起。
封祺祺跪倒在地,像是分割天地的一道黑线,周围的一切火焰,都围绕着他而行。漆黑的能量肆意喧嚣,如同黑色匹练般卷起巨浪,将危险的火焰统统吞没。
此刻,他依然在一刻不停地,在人生的路上往前走,但某一条与他平行的路上,有人已经停了下来。
曾经他以为持久的,甚至永恒的,从未想过要失去的东西,在此刻都显得不堪一击。
然而这些都只是发泄,它们不能拯救他的灵魂。
他的前方没有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从此以后,他和茜茜都失去了双亲。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给他们在灯光下缝袍子,不会有人再给他们唱摇篮曲,不会有人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们加衣服,也没有人能牵着他们,背着他们,走遍穹地的每一个角落。
他和茜茜都将经历无比漫长的成长过程,直到变成未来的样子。
引导者第二位次的,“泯灭者”封长·泽万。
……与引导者第一百位次的,“预言者”茜伯尔。
……
……
【“妄想者,我只担心一件事。”】
【“……我怕我配不上,我目前经受的一切苦难。”】
【——《玖神·轮回手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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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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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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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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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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