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新衣,再把凌乱的头发整理一下,淤握奇简直变成了富家子弟。
秦章撑着下巴,一会看着左边那个一脸无所谓,眉毛浓厚睫毛比女人还长的漆黑眼眸少年。一会又看着右边那个一脸坏笑,眼睛炯炯有神脸皮白得像是不健康的男子。
“他姥姥的!白爷爷给我用方术就算了!恁地这张脸就这么丑呢!”秦章原本眼睛细长,五官端正,自带一种邪魅与粗犷,再配上他眼角刀疤,若论形象,必然是三人中最佳。
奈何白寻用方术给他造的这张假脸那是棱角分明,四四方方,眼神呆滞大鼻大嘴。
淤握奇和李栀哈哈大笑,三个人离开裁缝铺,信马由缰,沿着桓仁城内的松花江支流闲庭碎步。
俗话说俊男美女,有那喜欢美女的俊男,自然也有喜欢俊男的美女。
那些闺门女眷往日难得出门,今日趁着夫子节出游的的她们也会大着胆子上前搭话。
秦章跟在李栀和淤握奇身后,心里窝着一团火。这些女眷搭话就搭话,离开的时候十有八九还要加上一句好俊的两个公子哥,怎么身边跟着个这么丑的杂役?
“他娘的!我们三个穿的可是一样的衣服!什么杂役?有穿这么好的杂役吗?”秦章咬牙切齿。
淤握奇打趣道。“李兄,你对你家杂役真好,居然给他穿同等衣服。”
“还好还好,我这杂役力气大,干活多,就是脾气大了点。”李栀有板有眼说道。
秦章哇呀呀大呼小叫,作势追着两个人沿河狂奔。
少年不知时辰,三个人玩玩闹闹,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今日是夫子节,桓仁城夜景如天宫。家家张灯结彩,处处可见喜庆。
酉时已过,桓仁城暮鼓响起,城门紧闭。夜幕时分,城内光彩依旧,恍如白昼。
沿着河流而行,河面画舫游船,异彩缤纷,直把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三个人衣着整洁,容貌端正。但他们一举一动都是大呼小叫,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没进过城的乡下孩子。
入夜时分,夫子庙内有灯会表演,李栀等三人也顺着游人向夫子庙涌去。
夫子节,夫子庙。此处自然比城内那些小市集繁华得多。
有那叫卖小玩意儿的,有那摆摊卖艺的,还有那沿街乞讨的。
李栀等人挤入一处人群,却见一人上半身赤条条,喉咙处顶着一根长枪。那长枪枪尖顶着那汉子喉咙,另一端顶在地上。
只见大汉大吼一声,向前一步,枪杆弯如弦月。
只见大汉大吼二声。左右摇摆,枪杆动如扁舟。
只见大汉大吼三声,头向前倾,枪杆断如枯槁。
“好!”四周一片叫好,纷纷将铜钱扔给那大汉。
“看不懂,你们这类修士沦落到当街卖艺吗?”秦章却是嗤之以鼻,有着前车之鉴的他避讳再使用人类这类词语,而是用你们这类来形容。
淤握奇叹气道。“他不是修士。”
“不是修士?他刚才不是凝精于喉?寻常人金枪锁喉,还不被戳个窟窿。”秦章瞪大了眼睛看着淤握奇。
淤握奇解释道。“据我所知,金枪锁喉所用长枪为藤条所制,枪杆柔软易弯易折,枪头并不如看上去那般锋利。至于表演者如何用力如何表演,我就不知道了。”
秦章嘟囔着。“那不是骗人吗?那大汉至于费这么大劲吗?直接拿杆长枪,凝精于喉不就得了。”
“所以说他并不是修士。秦大哥,其实在这鸿蒙大千,修士远比你想得要少。在这片天地,没有修炼过的人更多。”
“怎会如此?”秦章困惑着,同时压低了声音。“你们不是有那私塾和学宫,照理说人人都是修士才对吧?”
“李兄,敢问你所在村庄有多少适龄学童?”淤握奇并不急于回答秦章,而是转头问李栀。
李栀回想了一会说道。“我是五年前开始去私塾读书的,当时的话全村和我同龄的大约三十多,但是到私塾读书的只有十几个。”
“秦大哥你以为到私塾上课的人有很多吗?学宫出身非富即贵,更有飞升希望。所以学宫不仅得到一城支持,还会得到计都神殿的资助。私塾不然,从私塾出来的顶多是可以修炼的小屁孩,资质参差不齐。私塾其实就是村庄自发成立的开蒙机构,私塾先生绝大多数也是一些平庸修士。那些修士是无望飞升了,只能在鸿蒙大千寻个差事。而且这鸿蒙大千城市少村庄多,村民多以种地为生,他们很少会奢望自己的孩子能够飞升成仙,在他们看来,会写自己名字就不错了。”
这个世界是不平等的,城中世家子弟在家族请来的名师指导培育下开蒙,基础基本都在六斗以上。
城中平民和普通村民只能选择去私塾开蒙,私塾老师本身就是没有修炼天资的修士,经他们指导,基础能有四斗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没有修炼的机会。
长此以往,鸿蒙大千自然出现了三类人。
第一等人有基础有机会,或是修炼飞升,或是成为一国栋梁。
第二等人没基础有机会,或是侥幸飞升,或是成为达官显贵。
第三类人没基础没机会,只能屈服现状,被逼无奈子承父业。
这三等人中,第一等最少,第三等最多。
好在,这世界其实还是公平的,也不是说第三等人就没有超过第一等人的可能。
这所谓三等,只是从出身和机会上来说,但是任你自己不努力,就算你出身再好,那也是枉然。
淤握奇虽然身为私生子被大多数人歧视,但他从私塾偷师,反而比那个私塾中所有正经学生都出色。太子刘继丰身为皇族,有专门的太子太傅言传身教,但在李栀眼里那就是个骄横跋扈的二世祖。。
“都是为了生活,都是活着不易。”李栀若有所感。
淤握奇也叹道。“活着不易啊!”
他们两个一个是天漏之人,一个是私生子,都很艰难地活着。
秦章挠挠头。“搞不懂你们,挺开心的突然就唉声叹气。”
“你个猪懂个啥?”李栀翻着白眼说。
“秦大哥本体是猪?可是我看他吃猪肘子吃得挺香啊!”淤握奇惊讶地低声说。
“你管老子!”秦章哼了一声。
三个人继续逛着夫子庙,一边看着路边各色奇观,一边瞻仰夫子事迹。
曾有人戏称,鸿蒙大千之所以有这么多修士,就是因为刘明良刘老夫子创办学宫,令修炼之法传遍天下。
夫子降世前,修炼法门被世家大族垄断,平民无缘修炼。
夫子云游鸿蒙大千,身后有七十二圣人相随,于鸿蒙大千传播修炼之法。
刘明良刘老夫子为天下写文章,传下儒家、法家、阴阳家、农家、兵家、墨家诸多流派。除却修炼,更为普罗大众提供了更多生存下去的途径。
李栀等三人在夫子庙碑廊内瞻仰着夫子三千年前圣迹,不由得对其倍感尊敬。
秦章虽然是妖族,但是他们妖族也是师从人类修炼,因此更能理解一个人类以一己之力将修炼之法传遍世间是多么艰辛的事情。
三人走到圣迹碑廊的尽头,已是接近子时时分。
夫子节亦是花灯节,寻常时光人们或是各司其职,或是久居深闺。而夫子节这一晚却是人们走出家门,结交新朋友的好机会。
从规模来说,其实夫子节不如每年正月初一祭祀计都神君的祭典。但从内容来看,青少年们更喜欢夫子节。
走到夫子庙入口,绕过刻着万世师表的照壁,数之不尽的青少年聚集在一起。
夫子庙内正举办庆典,入庙者可观舞龙,可赏文章,可看花灯,可猜灯谜。
但有一点,今夜入夫子庙,需佩戴画有夫子七十二圣人弟子画像的面具。然而想要面具,需要支付二百铜钱。
李栀和秦章顿时傻眼,尽管白寻在他们出门的时候给了他俩一人一千枚铜钱,但这钱来得容易花得更痛快。
两个人蹲在墙根数钱,旁边站着本来就没钱的淤握奇。
“臭小子,还好还好,我们还剩四百三十枚铜钱。”秦章庆幸道。
李栀偷偷看了看淤握奇,眼见他目光殷切看着夫子庙内,嘴角却又很夸张地撇着表示不屑。
李栀看得出来,淤握奇也很想进去看看这繁华的灯会。“握奇兄,逛了一天我也有些乏了,可是让秦大哥一个人进去我又十分担心,不知能否叨扰握奇兄,替小弟看着他?”
李栀这话说得很有技巧,他是不想去了,但是秦章肯定不愿意,他在桓仁城逛了一天,到最后不让他进夫子庙,那该多遗憾。白寻让李栀和秦章结伴而行,也的确有让李栀帮着看住秦章的意思。
现在李栀不想进庙看灯会,那谁来看着秦章?可不就只能拜托淤握奇了嘛。
淤握奇也知道这是李栀故意找个借口,将进夫子庙的机会让给自己,他心照不宣地说。“李兄,小弟勉为其难。”
李栀微微笑着,将手里剩余铜钱悉数交给了秦章。“买完面具就没几个钱了,省点花。”
秦章摇头晃脑。“臭小子,敢对你大哥指手画脚,我还不知道省点吗?”
李栀笑而不语,目送两个人买了面具进入夫子庙。
夫子庙大门西侧,两个女孩携手在人群中穿梭。
“孤桐,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进去?”身穿雪白纱衣,五官如玉石雕琢的高挑女子问着身边同伴。
另一个小巧玲珑,足足比那高挑女子矮了一个肩膀的女孩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很浅地说。“人太多,我不喜。”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自己进去,你可别乱走啊。”高挑女子知道一旦同伴决定之事,任你千言万语,她是雷打不动。
身材娇小的女子见同伴离去,她顺着夫子庙大门东侧的碑廊走着,缓缓看着上面的刻画,看三千年前。
目送秦章淤握奇进入夫子庙,李栀沿着夫子庙大门西侧河边踱步,仿佛从那清净河水里,能看到未来。
女子在碑廊内走着,一边轻轻念着碑刻的诗文,一边扪心自问,既然夫子已经将修炼法门传遍天下,既然自己已经进入学宫,为何自己还在修炼一途停滞不前?
李栀手托河边枯枝,冬月天寒,落叶归根。他看着那褪尽芳华的枯枝。忍不住开始遐想,就算自己顺利进入学宫,真就能解决自己举世罕见的天漏之人的体质吗?
女子从碑廊走到码头,坐在码头台阶上,双脚距离黝黑河水仅仅一线。她那双绣花鞋一抖一抖,在水面跃动。
李栀从河边走到码头,站在码头柳树旁,双眼凝望人头攒动的夫子庙。李栀如同一尊石像,脑海却在想着开蒙之后的修炼法门。
白寻曾和他说过,纳炁之后为动神。驱动神魂,可看他人修为,是为动神望炁。
李栀一直停滞在纳炁境界,从没尝试过驱动神魂。但今夜,他看着那夫子庙前芸芸众生,心有所叹,神魂驱动之下,他只觉得眼前万事万物,都变了颜色。
那寂寞的黑,也有了活泼的五彩斑斓。
这……就叫做五彩斑斓的黑吗?
李栀并不晓得,因为他天漏之人的体质,令他动神望炁比寻常修士看得更远,看得更清看得更细致,看得更精准。
他不自觉望炁看向黑夜,看向那码头。
在动神望炁之下,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多姿多彩的光华。
修士常把动神望炁称为除心魔,因为你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多彩斑斓,你就很容易沉溺其中。
但李栀性格坚韧,绝不允许自己沉溺在这纷乱景象之中。
此刻,他在欣赏。芸芸众生,皆有炁。夫子庙前众人,真炁平平者居多,果然是应了淤握奇说的话,在这个世界没有修炼的人比已经修炼的人多得多。
李栀低头看着河水,河中游鱼仿佛身带星光,闪烁动人。
而河边码头,一个漆黑的人影,却是没有任何真炁波动。xiumb.com
“封神锁精?据白爷爷所讲,那正是动神之后的下一个境界。”李栀差点脱口而出,他饶有兴趣且默不作声地看着,同时在心里想着白寻这些天来教他的一切。
他在柳树边,偷眼看码头台阶上的她。
她在码头上。不知柳树下他正望着她。
“姑娘,你太过平静。”看了些许时光,李栀脱口而出。
码头上的她心头一动,绣花鞋尖在水面轻轻点出一滴涟漪。
在李栀眼中,那一点,点开了星辰,点碎了云和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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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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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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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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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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