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地绕道路过小溪村幼儿园,想看看这幼儿园到底有多好。
结果看到一群身穿统一古怪服饰的大孩子小孩子男孩子女孩子一齐在宽敞游乐场里疯跑嬉闹,惊得眼珠子差点都要掉出来了。
这这这...
不分男女,统一浅褐色细麻布圆领盘扣窄袖短衣,浅青色长裤,黑色布鞋。
腰上没有系带,倒是脖子上系了个古怪红绸,随着孩子们跑动随风轻扬。
这还不是最怪的。
徐知州在一群孩子中,看到几个小光头,那光头被汗水润得油光水亮,在日头下闪闪发着光...
莫不是德天寺的小沙弥也来了?
不像啊。
头上没有戒疤。
再看其它孩子,似乎头发也都很短,最长的不过略过肩头。
正想找个人问问,就看两个妇女过来喊集合,孩子们听到喊立刻停止嬉闹规规矩矩排起队,一个跟着一个跟着妇女朝一个方向走去。
徐知州不明所以,好奇跟了上去。
大约走了两百米,孩子们分男女分别进了离河边不远的两间大屋子,里面传出说话声及水声。
徐知州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听到站在门口的妇女一边给孩子分发什么,一边交代怎样洗才能彻底将头虱杀死。
徐知州恍然。
原来是长头虱了。
夏季头虱多发,且传染性极强,只要有一个孩子得了,很快就会传得周围的人都长头虱。
但也不用把头发剪了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用皂角草木灰洗头,再用篦子多梳一梳不就行了...
徐知州哪里知道,因为发现得晚,发现是头虱时,幼儿园的小朋友几乎都被传染了,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例外。
几个严重些的孩子头发和身上都被抠烂了。
罗锦请了大夫,大夫建议将孩子们分离一段时日,等彻底清除了头虱再来上学。
但如今村里的大人一个个都忙得不得了,将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哪里放心,于是有人家主动提出来给孩子剃光头,不休学。
将剃下来的头发用布包起来收藏好,也算不上毁伤。
这一法子效果好又见效快。
加上小亮给大家科普头发太长又不勤梳洗的话容易滋生疾病,罗锦也适时提出幼儿园的孩子必须保证每日清洁才能来上学,于是不少人家从实际情况出发争相效仿。
村里一时剃发剪发成风。
为了奖励大家讲卫生的习惯,斐公子出钱给村里修了公共澡堂,还给每个孩子发了三套园服。
说起这园服,虽然也是麻布做的,但不同于村里人常穿的粗麻布,是用贵一些的细麻布做的。
透气清爽,柔软舒适耐洗耐晒。
很多孩子长这么大都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爱惜得不得了,不洗干净都舍不得穿上。
半大孩子学了新知识个个都是小话痨,回家自觉给家里的大人做思想工作,如今村里的大人都知道每日下工后要去澡堂子洗干净再回家。
加上村长爷爷腿脚好一些后,不停在村里溜达检查哪家卫生没做好、哪家门口不够整洁,还说白姑娘要请贵人来村子里安家为村里人谋更多福利,他们要自觉注意村子形象和个人形象巴拉巴拉。
在全体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如今小溪村人人都知道村容村貌人人有责,一个个自觉得不得了。
在澡堂子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等孩子们洗好走了,徐知州又看到有大人陆续从煤工坊、建房工地、庄稼田的方向往这边聚集而来。
大伙儿一个个笑容满面地互相招呼唠嗑,进去后自觉快速洗完穿上衣服出来,为后边排队的人腾出地方。
上百号人,没有拥挤,没有插队,没有不耐烦,每个人都自觉友好又知礼...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徐知州仿佛看到一个高度自治的理想新世界,冲击有些大,一时间脑子里各种想法乱窜,只觉得整个人都麻了。
等他一脸思索在河边找到斐公子时,见到往日如谪仙般的好友正在指挥一群人在河边装一个似水车又不似水车的东西。
“子宴!”
徐知州仿若找到主心骨,高兴喊了一嗓子。
不知道是他声音太小还是好友没空搭理他,斐公子没有回头。
徐知州只好小心翼翼踩着石头往水边走去,结果一个脚滑踩到水里,他一声惊呼,前面好友终于回过头,被他的狼狈模样搞得一愣。
“远志什么时候来的?”
阿礼忙过来搀扶,见公子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徐知州又一身狼狈,只好道:
“公子,我先送徐知州回去换身衣服。”
斐公子点点头示意他们快去,接着转头继续忙自己的。
被忽略了个彻底的徐知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斐公子院子的。
“你家公子到底在忙什么?”他纳闷地问阿礼。
阿礼笑道:“白姑娘画了个会自己洗衣服的工具设计图,公子心血来潮找人做了一个,今日安装想看看效果。”
徐知州被惊讶了一路,已经有些麻过头了,神情无波问道:
“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对这种女人用的东西感兴趣的?”
大概是被白姑娘那啥后开始的吧。
阿礼心中嘀咕,嘴上却只道一句公子看村里多了很多新鲜玩意儿一时心血来潮。
想到今日看到的幼儿园门前的游乐场,徐知州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些东西确实看着新奇。”
又问:“你家公子也买了白姑娘的房子吗?”
阿礼再次点头。
“自然是买了。”
徐知州麻瘫的脸上闪过惊喜,“子宴是打算定居白麓镇了吗?”
“应该是吧”
阿礼含糊应一句,“公子说这里挺好。”
徐知州忙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好友只要愿意定下来,那就是好的开端。
村前村后飘起饭香味儿时,斐公子终于回来了,看到好友,徐知州迫不及待迎上前去,说起今日来的目的:
“中元节的祭祖仪式,往年都是老师主持,今年老师有事抽不开身,你可否代为主持?”
斐公子走到井边,阿礼帮忙拧开木塞让水从竹筒里流出来,斐公子慢里斯条洗着手,淡淡道:
“我过几日要去元都,届时不在饶州。”
徐知州一惊,“你要回元都了?”
斐公子扫他一眼,没答,只道:
“白麓镇大儒众多,你去找其他人吧。”
徐知州注意力早不在这件事上了,他面露喜色,“子宴此时回元都可是有要事?”
确实有要事。
斐公子刚要点头,瞥眼对上徐知州掩饰不住的狂喜,顿了顿,“不是你想的那般。”
徐知州面色一僵。
“你怎知我想的哪般?”
斐公子不答,沉默着洗手。
等了好一会儿,徐知州都没等到答案,只得再次小心翼翼询问:
“那你到底是为哪般?”
阿礼重新塞上木塞,递来干帕子,斐公子接过擦拭着如玉般的手指,淡淡道一句:
“私事。”
徐知州:“......”
“是你亲事定了?”
徐知州左思右想,觉得也只有这件私事能请动他好友突然回元都了。
斐公子本想否认,话到一半突然心绪一动,沉默着没吱声。
这表情落在徐知州眼里就成了默认。
“听我夫人说盛家姑娘其实是个不错的姑娘,虽然是商户,但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会辱没了你一身才华...”
斐公子眸子缓缓浮起冷色,“就算有亲事,也与盛家无关。”
“可我夫人听说斐老夫人已经在于盛家商议亲事了啊。”
徐知州在好友冷冽目光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盛家那边的商行也放出了风声,说要为他们大小姐准备一场盛大婚礼...”
斐公子早知道盛家这些骚操作,也有了安排,不屑多谈,只淡淡道一句:
“看来盛家商行最近太清闲。”
徐知州自觉是个厚道人,壮着胆子耿直道:“这事也不能全怪盛家,想必你母亲那边已经默许。”
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斐公子听到风声后差人给斐老夫人与盛家那边都传了话,若她们执意一意孤行,日后就不要怪他不讲情面。
现在看来,这些人并未将他的警告放在眼里。
那就不要怪谁了。
“子宴真要盛家下手?”
徐知州虽然对斐老夫人每次擅作主张的做法不赞同,但生为人子这些都是他们必须承受之重,他不觉得好友有啥好法子对付他母亲。
斐公子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远志觉得从饶州这边开始下手如何?”
“对他们下手后...皇后娘娘那边开销你打算如何办?”徐知州面露忧色。
全大业国都知道盛家是皇后的金库。
“你真以为这些年他们是无私支持我嫡姐?”斐公子神色依旧淡淡,“他们是商人,绝不会做赔本买卖。”
特别是盛家这种靠旁门左道起家的,更不会是什么慈善人家,这些年打着皇后旗号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话虽如此,但凡事不易操之过急。”徐知州还想劝几句。
斐公子却不这么想。
“准备了数年,算不得操之过急。”
徐知州:“??????”
徐知州还要说什么,就见小思小亮提着一篮子还热乎着的蛋走进来,两人一边走一边兴奋嚷嚷今日又有多少鸡蛋鹅蛋,又孵化出多少小鸡小鸭崽崽。
嚷嚷完看到家里有客人,小思忙放下篮子礼貌行礼问好,“徐伯伯好。”
徐知州颔首笑着打了招呼,问道:
“小思也有这样的衣服啊。”
今日白麓学院休沐,小思心血来潮穿着幼儿园的衣服到处跑,听见徐知州问,她高兴地挺挺小胸脯道:
“徐伯伯,这衣服是我选的呢,好不好看?”
徐知州打量小思半晌,“挺奇特...对了,我看孩子们都带了个红巾子,是干什么的?”
小思嘻嘻一笑给徐知州解惑:
“会读会写一百个字,会写自己名字,还会背十首诗的孩子才能带红巾子,只有聪明能干好学的孩子才有呢。”
徐知州一愣。
他今日看到不少很小的孩子都带红巾子,莫不是他们也会读会写一百个字了?
徐知州问出心中困惑。
小思自豪道:
“别的地方不行,但在白麓学院,认真好学的孩子三个月就会读会写一百个字了哦。”
徐知州只觉得不可思议,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些茫然的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小思说完冲徐知州点点头,转身与小亮一起提起篮子穿过角门去了另一个院子,那动作神情,熟稔得跟回自己家一般。
两小只身影刚消失在门后,另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是罗金氏。
她是来送晚食的。
“知道来了客人,特地多备了一份。”
她得体打了招呼后说道,说着直接去了餐厅,与古妈妈一起布置餐桌。
闻到饭菜香气,徐知州顿时觉得肚子饿得慌,不等好友邀请便往餐厅而去。
两人吃着饭,徐知州把今日一路所见所闻说给斐公子听,同时表达自己的复杂情绪。
斐公子听完只是浅浅一笑。
这才哪到哪。
等第一批认筹的房子做好,小溪村会发生更多翻天覆地的变化。xǐυmь.℃òm
徐知州一番感慨完,又说了另外一件事。
“与苏宁家族和亲一事,子宴如何看?”
斐公子夹菜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徐知州一眼,不答反问道:
“远志如何看?”
徐知州沉吟一刻道:
“看法说不上,就是觉得不妥,不与掌权的慕容家族和亲,却与苏宁家族和亲,慕容家族那边怕是高兴不起来,说不定要整幺蛾子。”
斐公子眸光微闪,问道:“老师那边如何与你说的?”
徐知州来见好友前刚与秦夫子谈过,也知道斐公子不与秦夫子谈这些,如实道:
“老师说苏宁家族虽然不比当年,但不至于没落,如今苏宁大将军手握重兵,又控制着战马供给,实力不可小觑,加上来大业国和亲相当于做人质,慕容家族未必会不高兴。”
老师一向与长公主殿下意见一致,斐公子并不意外,略作思忖道:
“老师说的不无道理,有何问题?”
“怎么没问题?”
徐知州瞪眼,似是不相信好友会这般说,加重语气道:
“公主来和亲,那就要皇子配,派大将军的儿女来和亲,与谁配合适?朝堂上肯定已经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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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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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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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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