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酒精要反复蒸馏提纯,速度慢,产量低,白拂请来老李匠在靠河边位置建了一个临时屋子,多搭了二十口天锅,同时进行。
一时间整个小溪村都弥漫着酒香味儿。
村里人已经知道德天阁的酒有多稀罕,有事没事都爱去旁边转转,说是光闻闻就能值好多银子。
村外有人听到消息,顾不得路难走,也来凑热闹。
晚上甚至有毛贼来光顾,被发现后巴格干脆带着李枣住进了铺子,两人晚上轮流守夜这才断了一些人的心思。
山上的一岩大师也闻到了酒香味儿,特地派徒弟下来询问。
小徒弟被派去德天阁食铺买过吃食,认得路,从后门抄近路下山后看到铺子旁边蹲了一群人,便随便找人问了问,得知德天阁正在做成了精的酒,所以才这么香。
他回去告诉一岩大师,一岩大师听完神情有些微妙。
他的德天寺会做能集福的茶,德天阁会做能成精的酒。
难不成是跟他学的?
想想光有酒精不够,其它预防工作也得提前安排,于是白拂请来秦夫子和斐公子。
“虽然现在就宣传防疫有些为时过早,但我们可以做些宣传册子,让民众提前知悉,了然于心才不会遇事慌乱。”
罗锦拿出一个小册子,“这是我和公子昨夜整理出来的。”
秦十三忙接过,递给秦夫子和斐公子过目。
秦夫子斐公子看完对视一眼,秦夫子神情有些古怪,斐公子看懂了,对他摇摇头。
“老师不必多心,我相信小白此举并不是为了推销酒精和口罩。”
斐夫子这么说是有缘由的。
前些天,知道白拂蜂窝煤价格后,秦夫子随口提了一嘴,那话明着说白拂有先见之明,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白拂发了灾难财。
因为蜂窝煤卖得不便宜,是年前定价的数倍。
此刻秦夫子的质疑很明显,知道老师为人,此疑虑不解开后面说再多也无用,于是斐夫子下意识就为白拂解释。
白拂:“?”
好想翻个白眼怎么办。
有用为什么不能推销?
这个秦夫子...以前白拂对他印象挺好的,自从住得近了,就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吐槽他。
送他喝,他会说酒好,就是太贵。
送他吃,他又说土产之物,何以卖出天价。
送他煤,他要说煤好,还是太贵。
白拂实在忍不住偷偷问过秦十三他们家是不是很穷,结果秦十三一脸便秘说他爹只是忧国忧民。
忧国忧民...
好吧,毕竟人家是知名夫子,学术大家,有这资格。
白拂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说那些话时,总让人感觉大业国是他家的一样?
不是劝她降价,就是跟她讲为国奉献的道理。
这...如果她有这个能力,自然义不容辞。
问题是,她现在就一个小小温饱之家,那该是她考虑的事情吗?
而且这大冷天的,调派人手去北边联络,想办法打通商路,难道都不需要花钱?
她家东西卖得贵自有道理,白拂耐着性子将能解释的部分挑着解释过。
谁知这个秦夫子是个认死理的,非说薄利多销才是长久经商之道,夸张宣传不可取。
白拂不服,跟他论道过几次,每次两人都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理。
上次秦夫子急了,还说什么他相信这个世上并不是无商不奸。
瞧瞧这话说的。
那意思不就是:不听他劝,不降价,便是奸商了呗?
她的德天阁不过走了个稀缺高端路线,便被冠了奸商之名...白拂瞬间有种秀才遇见兵的无力感。
虽然在人家秦夫子眼中,可能她才是那个兵。
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也不能真拿现代经商套路去跟一个古人较真,看在秦十三和斐公子面上,她决定装聋作哑不跟他一般计较。
但斐公子今日怎么回事,这话你俩背后去说不行?
非得当着我的面,当着大家的面...那我到底是反驳你们呢、还是反驳你们呢?
“若真爆发疫情,酒精和口罩又确实有用,推销有什么错?”
她尽量客观公正,脸上带着无害的笑,就如前几日与秦夫子争执时那般。
“小白”
“小白”
斐公子和秦十三同时出声想要劝阻。
牙尖嘴利的小子,秦夫子和白拂最近杠顺嘴了,不顾秦十三和斐夫子的阻拦,上口就来:
“只听说过黄酒驱邪,从未听过酒精防疫,你如何知道有用?”
这是个好问题,至少问到点上了。
白拂想了想。
这个还真不好跟他解释,毕竟牵扯到细菌病毒细胞这些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解释一个,又要连根拔起一串为什么。
她沉默片刻,最后决定不争这口闲气,还是避重就轻算了。
“虽然不如酒精,但醋和硫磺也有一定效果,您可以把这些也写进去,左右现在煤不多,我也做不了多少酒精。”
嫌我奸商,我还挑人卖呢!
秦夫子还要问什么,被秦十三快一步拉住。
“爹,我刚才好像看道家里送信的人到了,先去看信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白拂使眼色,让她也少说两句。
这两人不能讨论。
一讨论就容易莫名其妙杠上,虽然都没有恶意,但毕竟是不合,稍不注意就容易让友谊的小船翻掉。
秦夫子不情不愿起身,意味深长看一眼白拂。
自从当了夫子,已经很久不曾有人跟他这么吵了,这小子,有点意思。
待秦夫子被秦十三拉走,白拂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人也没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
“秦夫子怎么回事啊,每次都要教训我两句才舒服。”她佯作精疲力尽的样子抱怨道。
罗锦无奈笑笑。
“小白别在意,秦夫子只是喜欢追根问底想问清楚而已,并不是针对你。”
白拂嘁了一声。
知道罗锦不能得罪秦夫子,便不再接他话,转而看斐公子。
“斐公子也觉得我推销酒精口罩的做法不合适?”她问道。
这话问得挺含蓄。琇書蛧
其实白拂想问的是你也觉得我是奸商?
不怪她多心。
古代商人地位低,属于下九流。
“卑之曰市井,贱之曰市侩,不得与士大夫伍”说的便是商人。
地位低不低下,白拂并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她的目标很明确--
过好日子。
经商能过好日子,那便是好职业,别人怎么说关她什么事。
斐公子看一眼她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姿,移开视线,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立场。
“我要两坛。”
一旁阿礼忙递上银票,“这是定金,其它的晚点送来。”
“果然还是公子有眼见力。”
白拂已经被斐公子用银票砸习惯了,也不推迟,愉快地接过银票,“放心,老规矩,还是只收你们成本价。”
阿礼忙说不用,白拂笑笑,不再多说。
送走这些个喜欢讲条条框框的读书人,小亮和小思才凑过来:
“小白,酒精防疫跟你上次用酒精帮我治疗发热一个道理吗?”
白拂摇摇头,开始给两个懂科学、不抬杠、又知道保守秘密的小朋友科普:
“不一样,上次用低浓度酒精是为了帮助身体降温,这次我们需要更高浓度的酒精,这种酒精进入细菌体内可以杀死坏细菌却不伤害人体。”
小亮想了想,“我知道了,跟那次罗大哥被狗咬了,小白用酒精给他消毒是一个道理。”
白拂点头,“有些许不同,但也差不多”
小思恍然,高兴啊了一声。
“难怪以前秦夫子每次说肚子不舒服,爹爹就陪他喝酒,原来是为了给肚子消毒啊!”
白拂:“......”
几人闲聊一会儿,小亮想起数学这几日念念叨叨钱不经花,问道:
“小白,我们花了这么大代价做酒精,若没有疫情,那不是白做了?”
这点白拂自然考虑过。
“理是这么个理”白拂点头,“但未雨绸缪也很有必要,等事情发生再准备就晚了,钱嘛,亏点就亏点,再赚便是,小命要紧。”
小亮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思则大方道:
“小白你放心,钱不够有我呢。”
白拂爱死小思这张大方的小嘴了,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包子脸,“有我们小思在,我放心死了!”
...
喻姨娘看着飙升的煤价,急得嘴巴都起火了。
“老爷,六郎那边怎么还没送煤过来?”她问道,“照这势头,卖一个冬季的煤便能顶咱往年一年的营收了!”
“我怎么知道!”
郭老爷没好气地说道,“大雪封路,书信也没一个,还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呢!如今又不是我们一家煤铺子没煤了,听说小溪村的煤铺子也断了货。”
“所以我才急啊!”
喻姨娘道,“这谁家的煤最先到,谁家就能稳赚一笔的事,怎么说,六郎也要先紧着自家人吧?”
“那是自然。”郭老爷想都没想,“我是六郎亲爹,郭家以后那不还是他的,他能傻到不顾自己?”
喻姨娘顿时瞪圆眼。
什么叫这家以后都是郭六郎的?
那他的七郎呢?
难道不是亲生的?
看来真不能让六郎回饶州找亲事,既然他那么喜欢安州,就一辈子待在安州好了!
“对了老爷,给六郎相看的那几家姑娘回了话,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听到六郎断袖的谣言,我如何解释他们都不信,直接说这亲事不议了。”
郭老爷气得一拍桌子。
“是哪个嚼舌根的还在扯这些陈年旧事,怎滴,一个谣言误会比事实还厉害了不成?”
喻姨娘也是一脸郁结地附和。
“怕是有人不想我们郭家好!”
郭九娘进门便听到这么一句,气呼呼接话道:
“是啊,如今整个白麓镇都不想我郭家好!”
年前去置办年货,居然还有人提屎戳子的事!先前是因为状元餐,这次则是因为石液墨水,说什么这次写得字是香的,盖了屎戳子也不怕!
岂有此理!
郭老爷本就气着,被女儿这一句接得火冒三丈,再看后面无精打采进来的郭七郎,更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一个个跟死了爹似的!”
郭七郎本来在想事情,没注意到刚才屋子里的动静,被爹爹这一骂搞得有些懵,喻姨娘看郭老爷跟宝贝儿子撒火,也坐不住了:
“这关我七郎什么事儿!”
见父亲母亲都面色不好,郭九娘也不敢说话了,不动声色退到一边,免得被无辜牵连。
郭七郎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当了撒气筒,脸色沉了下来,草草福了个礼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这一天天的,为什么总感觉不顺呢。
...
安静了许久的小溪村再次喧闹起来。
虎啸镖局派出大部分人力去北边运煤,小溪村的男人们要么在煤工坊里培训,要么在酒精工坊忙活。
白拂奉行先小人后君子的行事准则。
这些人都自愿签了卖身契与严苛保密协议,好处便是日后开分店可以到分店当管事,只要勤劳肯干,往后家里吃喝不愁。
若发现泄密,不管是何种形式,一经查证,不仅要赔偿不菲银两,还要面临官府处罚。
女人们也没闲着,聚在一起做口罩,做罩衫。
老村长带着村里有余力的,将两个铺子门口以及村子里的雪都铲了,方便大家行路。
虽然大雪封路,不少学子还是如期赶回学院上课,其中就包括在学院勤工俭学的几位学子。
白拂灵机一动,将抄宣传小册的活儿交给了他们,还鼓励他们找更多人来抄。
读书人讲一句话,胜过她喊百句,这种宣传渠道不容小觑。
李枣又来讨活儿,白拂想了想,让他负责每日去镇上收集消息,有什么异动及时通知。
学子们抄的宣传小册,很快在学院传播开来,郭七郎也拿到了一份。
他将小册子带回去给了郭老爷,告诉他是德天阁分发的。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爹再三跟他交代,只要关于德天阁,事无巨细都要回来跟他说。
他爹连德天阁门联上有几条刮痕这种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郭七郎觉分发预防瘟疫册子这么大的事,应该够得上他爹的求知门槛。
可这回他猜错了,他爹看完后直接将宣传册放到一旁,说一句知道了便将他打发走了。
郭七郎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他爹重不重视他才不管,于是又回去读他的书了。
郭老爷正在给郭六郎写信,责问为什么煤还没有送到。
他们年前没有备多少货,这波的需求他们几乎没捞到多少好处,喻姨娘整日在他耳边唠叨亏了亏了,听得他都没心思出去和人聊八卦了。
他今日带人去黑宝石铺子看了,那张木雕的独家经销权就挂在铺子一个角落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赐予安州贺家。
看得他心里那个激动啊,恨不得直接抢了来放在自家铺子里。
可他没那个胆子。
只让带去的工匠师傅记住了内容和图案,准备照着做一个。
嗯,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派上用场了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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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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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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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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