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隆微微垂了垂眼,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说道:“看来,那副《神女飞天图》,也是你们的手笔了?”
“你很喜欢她,不是么?”老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庄隆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商量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我可以把她给你——只要你能带我们进入主墓室。”
“是吗,不过她现在就在我手里。”庄臣当时拖着弟弟往房间里跑的原因,除了是隐藏的出路在那边之外,也是为了回房间把古画带上。
“他说的‘她’……是指那副赝品古画吗?”就例如很多大兵都喜欢把自己最喜欢的武器当作女伴一样,在英文里时常会有将某种喜欢的东西用拟人化的用词说出来,所以原本对这番交谈还有所疑惑的庄尼,很快也是猜到了这个代指。
“赝品?”老人听到这个词语,忽然就笑了起来,然后就向插话进来的庄尼投去了一种长辈笑看不懂事晚辈的眼神,“孩子,那可不是赝品,而是货真价实的,超过2000年的古物。”
“不可能!”庄尼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自幼喜欢考古的父母熏陶,再加上在古董店打工的这段时间有着亲哥庄臣的暗中照拂,他多少也是了解到一些粗浅的鉴定知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哥之前说过,那幅画应该是近代不知名制作大师的古董仿作——古董难辨真假,但岁月的痕迹,却始终是骗不了人的。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苏菲已经因这句“不可能”而先笑出了声。
察觉到自己犯了蠢,庄尼强迫自己忍下了想要瞪这个曾经冒认过他的冒牌货一眼的欲望,低下了头如罚站一般静静站好。
“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请见谅。”庄隆略微上前一步,目光如剑一般看向老人,“庄家已经退隐江湖很多年了,我现在亦只不过是一个贩卖合法古物为生的小商人,实在没有能力帮你们带路。”
“你觉得就目前这个情形,还轮得到你同意或是不同意吗?!”苏菲开口喝道。
庄臣好整以暇地看了这个明显是被安排唱白脸的年轻女孩一眼,淡定地摇了一下头:“的确,现在轮不到我选择同意还是不同意——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传说中的庄家,其实并不是万能的呢?”
“我当然明白,否则,你们的父亲就不会在尼泊尔出现‘意外’了。”老人极其轻缓地把这一句杀手锏说出,特写镜头里那双属于老年人特有的浑浊眼瞳里,便反映出了两个同时因这句话而变了脸色的神似面容。
为了探寻父亲当年意外的内情,不得已,庄臣只得和老人约定了合作,与老人的队伍一起回往华夏神州大陆。
老人自称叫做基斯,乃是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总裁,目前已经是荣休状态——所以,就有时间去为年轻时的遗憾作出努力了。
“二战的时候,作为联合援军的士兵之一,我被派往苏国与华夏的交界,编入一个由苏国人、华夏人以及其余联盟国家援军组成的突袭小队之中。”基斯回忆道,“你们的爷爷。当时也在这个小队里。”
“那时我们就是每天都在和敌人拼命,很多时候根本都用不上学到的知识,就是实打实地在用生存本能去和敌人决一生死。”
“那一次,我们意外中了敌人的陷阱,五十几个人最后就只逃出了十几个人,而且还迷了路,跌入了一个风化残破的墓道入口之中。”基斯越是回忆,就越是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你们根本不知道,又牺牲了好些兄弟逃出墓道里的机关陷阱之后,当时的我们见到了什么……”
“一个时间与空间的奇迹,一个超脱了科学范畴和认知范围的——生与死的共存之地。”
“在那里,没有重力和躯壳的限制,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2000多年的时间在它面前仿佛不值一提,而那些围绕祭坛的兵马俑,乃是鲜活得似乎仍有呼吸生气的绚丽多彩……”
“没有因为氧化而褪色的兵马俑?”庄臣暗暗心惊:就如今的挖掘技术来说,发现并挖掘了兵马俑之后,都是在出土后十几秒内开始氧化褪色,几分钟内脱水卷曲剥落养料层,逐渐变成大众所看到的那个只有泥俑本色的灰扑扑样子。
因此,即使祖国这边掌握这不少相应的资料,也是因为技术不足而暂时放弃了挖掘的计划,等待技术能达到把兵马俑的彩色完好保留时,方才继续。
“我们那时就是如被高等科技文明震住的落后人猿一般,呆呆地闯进主墓室,然后失误惊扰了它们,被它们围攻,到最后还是只能靠着队友的主动牺牲断后,才勉强逃出来了几个人……”
“‘它们’是什么?”庄尼不解地插话道,“难道是……鬼?!”
“可以用这个说法,不过我更倾向于它们是一种特殊形式的‘灵体’生命,在2000年的时间里已经被消磨了原本的意识,只知道拼尽全力去守卫它们唯一的目标——祭坛。”
“既然里面那么危险,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去?”庄臣缓缓问了一句。
“因为那副《神女飞天图》。”基斯解释道,“我当年在墙上见过同样的壁画,看起来大意就是一个献祭仪式,用一些代价去唤醒祭坛里的‘神女’,然后‘神女’伴随‘神龙’从云而出,为战争带来胜利。”
“就如同华夏的一些传统术法里头,当自己打不过敌人时,就请‘神’上身或者现身了。”庄臣点点头:这类做法,不止是华夏,许多古文明辉煌的古老国度都会有这样的传说和故事。
“本来我也是不想再回去那个可怕的地方,但是自从那幅画重新出现之后,我就收到了一个消息——有人找到了能唤醒‘神女’的祭品,并且已经通过当年的那条墓道,把祭品送进了里面。”
“而他们在确认祭品已经安置完毕后,就把那条墓道炸毁了……”
“那我们怎么进去?”庄尼第一个提出异议。
“你们华夏古代有一种叫做‘缩地成寸’的术法。”基斯沉下了声音,“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类似于虫洞的空间折叠之类的技术,我当时和队友走散,就误入了另一条道路。”
“当我终于重新见到太阳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在地下穿越了将近半个华夏大陆,从华夏最北端来到了中部的西京……”
猛然间听到了这样诡异的回忆故事,直到在招待所房间休息时,庄尼都还是一脸的复杂。
“你怎么了?”发现他的不对劲之处,庄臣轻声询问道。
“我是不是……拖累你了?”自己这个基本什么不懂的菜鸡居然也被要求跟着下墓,庄尼就算再年少不懂事,亦能明白到自己就是被拿来牵制哥哥的那条绳子。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的话,那才是拖累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庄臣便再也没有了瞒着他的想法,耐心地和庄尼解释了庄家祖传寻龙点穴功夫的源远流长,以及他自己一个人带队下墓要是碰到难题时没有帮手的危险性。
“你永远要记住,在赌局之中,胜者永远只会是‘庄家’——而我们是庄家兄弟,所以是永远不会输的。”
想不到自己的中文名里面原来还隐含着这种意思,被鼓励到庄尼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剧情开始加快,庄家兄弟俩和基斯的团队一起在到达目标村落时,休整了半日就匆匆来到了已经探明了位置的墓道入口前。
一路走来机关暗器不断,但却都被胸有成竹的庄臣一一化解,看得庄尼满眼的仰慕和自豪。
与之相反的,就是以苏菲为首的一行人那不约而同的、敬佩又不满的复杂眼神。
“我当年还真是好运气。”尽管年轻时是个突袭小队的优秀士兵,但现在的基斯毕竟已经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年人了,全程都是靠着手下的小团队护着才能跟上,好不容易看到目的地就在前方,便终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在庄隆的带领下,一行人安全地来到了主墓室最高处的祭坛之上。
被要求就跟在庄臣后方的庄尼暗中看了看这个祭坛的样子:制成云团样子的长明灯在边缘围了一整圈,祭坛整体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图腾般的篆书文字,最中央伫立着一个彩色的神女雕像……
整个场景,除了隐现的苍龙和翻腾的云团,就和那副古画一模一样。
那个神女雕像看起来比正常人还要大上一些,雕工极其精妙,不仅是秀美绝艳的面容还是五彩斑斓神光熠熠的神女装,乍一眼望去,几乎都能以假乱真。
庄尼想要凑近上前仔细看清楚那些栩栩如生的衣服纹理时,一个不小心,却是踢翻了一个云灯。
这群制成云团样子的长明灯又小又轻,不过一只巴掌大,说是“灯”其实就是仿似夜明珠一类的自发光石雕;于是乎,趁众人都被神女像和祭坛吸引住,他便赶紧“毁尸灭迹”——鬼使神差地,他遮掩着就把云灯塞到了自己裤子的口袋里。
唯一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的庄臣,因为形势关系又不好直接开口说他,最后便只得暗中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就在基斯命人按照庄臣之前的行进方式,分散去找那个“祭品”之时,变故突生。
不知道做错了哪一项,原本安安静静呆在原地的彩色兵马俑忽然全部动了起来,一道道飞速掠过的黑影围住了基斯等人,随后便化作了人形的黑影实体,开始对他们进行剧烈的攻击。
“你先走!”庄臣推了呆住的庄尼一把,指向另一个洞口,“到那边的洞口里面等我。”
知道现在不是深思细想的时候,庄尼二话不说,就顺着哥哥的指引向那边的洞口狂奔而去。
与庄尼因为有所指引而一路畅通的生路不同,被黑影围攻的基斯那边,瞬息之间就已经折了一大半人,庄尼眼角余光掠过的那一刻,苏菲正用她的身体为基斯挡下了黑影的致命一击……
没时间顾得上唏嘘还是惊恐,庄尼拼命跑到了哥哥所说的洞口深处,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瞪到了极致的程度,死死盯着远处洞口的微光。
不多时,一个形状奇怪的身影快速向这边移动过来——看形状是怎么看怎么不像人。
庄尼又惊又怕又伤心,下意识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顺来的云灯,想照清楚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来我必须得好好教导你,不要随便拿古墓里的东西。”熟悉的声音传来,庄尼提着的心顿时也放下了一大半。
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把云灯伸向前方,他立刻就看到了庄臣扛着的那一大团、同样也看起来挺眼熟的五彩斑斓——
这个差距对比得实在太强烈,即使是心知时机不对,亦都是让庄尼忍不住心里的汹涌澎湃:“我只是拿了一个没有巴掌大的云灯,你却是整个神女像都抱了回来!”
这还能说他?!这还好意思说他?!
“你好好看清楚好吗?!”真的是被自家弟弟蠢到,庄臣把扛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放——
“它、她……是人是鬼?”看清楚地上的情形后,庄尼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我是你祖宗!”没等庄臣回答,地上幽幽转醒的“神女”脱口骂了他一句,随后这才捂着额头坐起身,神色痛苦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就是被基斯那个老混蛋送进来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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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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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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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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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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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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