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察觉到,全军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一些,大自然的威严战胜了恐惧感。
四天后,赫拉告诉他们行程已经过半。
他与赫洲人同行,马背上长大的人在林间行军,也是一样难受。
“森林也不欢迎你们吗?”燕回问。
玄母轻轻一笑。“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进来。他们属于森林,我们属于草原。尽管我们说着一样的语言。”
“你也认识盲女吗?”
玄母久久没有搭话,神色肃穆而阴沉。等她开口时,语气极为勉强:“曾经有一座古城的废墟,位于古格人的地盘。赫洲人不喜欢那地方。祖辈们说,擅自闯入者,轻则噩梦连连,重则神志不清。但我那时还是个年轻姑娘,充满好奇。”
“你进去了?”
玄母点了点头。“我独自一人去了那里,发现只是一个辉煌文明的遗迹。我在废墟之中露营,火堆边来了一个女人。她是一个双眼空洞的人,却还能看见我。她自称也经历了长途跋涉,专程来看这些废墟,我们当晚就在这座古城的来历上进行了一番交流。她在碎石堆里挑了一个石头指给我看。那块石头方方正正,表面光滑。她说‘这是给你的。’”
“它带你去了别处。”见玄母沉默不言,燕回提起话头。
玄母摇头道:“不。它给了我......知识,很多知识。你们的语言,古格人的语言,甚至如今我们敌人的天之语,还有很多。但也知识单纯的知识,没有来龙去脉。我脑袋疼得昏迷过去,等我醒来时,盲女已经走了,但知识还在。”
“这么说,你也是天源者?”
她轻叹一声,摇头道:“有人或许称之为受诅咒者。无与伦比的迷茫。那块石头,小巧而完美的石头,装满了世界上所有的知识,却又那般古老,早在那些语言出现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了。”
“你还留着它吗?”
她抬起头,目光在树冠之中梭巡,无疑是希望瞥见天空
“我找了一块更重的石头,把它砸碎了。”
又过了一天,森林明显稀薄了不少,空地越来越多。
当晚的会议上,孟修尧率先开口。“现在全军人数六万。我建议给军队起个统一的名字。”
燕回看了一眼天风队长,后者点点头。“有个共同的名字,对军队士气有利无害。”
“很好。再走一天就要离开森林,派一队戍卫军往西,再派一队人往南。五十里以内只要有敌军的痕迹,立刻派人回报。”
他又看向郑清柔,“当然了,我们还要深入敌后侦察。”
“今晚就办。”
第三天时,全军以紧密的阵型开出森林,尽管步调没有完全一致,但军容壮盛,队列整齐。
二十个步兵团组成庞大的纵队,每两个军团齐头并进,赫洲人分守侧翼,负责点后的雾森一族毫无编制和阵型。
军旗则是一直雪白的燕子,赫洲长枪与雾森长棍分饰两边。燕子的下方有一块碧浪的青石。军队的名字则以燕回名号为首——燕军。
“路上有多少障碍?”
“大批敌军往燕州、岐州的方向移动。梁州的军队反而少了一些。”她停顿了下,拿起水壶喝水。“残余的梁国禁卫军正在向灰峰前进。”
营地东边忽然响起号角,代表有骑手接近。燕回站起身,只见田风统领策马奔进营地,扯住缰绳,“将军,我们找到了一处村庄。”
村庄堆满了尸体,衣服全被扒光,惨败的肉体暴露在清晨的空气重,已然僵硬。
大多人都被割开了喉咙,有的进行过殊死搏斗。
“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孟修尧说。
“看来年轻人都被抓取当奴隶了。”郑清柔说。
村庄已经被洗劫一空,贵重物品全被带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
“建一个火葬堆,送他们上路。”
“雪耳闻到气味儿了。”孟修尧指着战猫说。
它伏在地上,双耳平贴,瞪着东边,那有一道车辙从村庄延伸而去。
“他们一天前就离开了。”田风说。
“晚上就能追上。”孟修尧说。
“你还要什么?”
“一队人马。”
晚间时,繁星透出无云的夜空,半轮明月给摇曳的野草抹了一层浅蓝。
“将军。”燕回扭过头,看到田风递上一把剑。
“不必,今晚应该用不上。”
尖叫声惊起,却又戛然而止,只剩下雪耳的咆哮。
燕回驱马疾驰过去,戍卫军紧随其后,转瞬之间,他们已经冲进了敌军的营地。
他在营地当中扯住缰绳,看见一只古格犬飞过半空,撕裂的喉咙拖曳着一道血水,雪舞将其扔到一边,又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尸体凌乱地倒在马车之间,有几人身中箭矢,大多数显然死在战猫的爪下。
他看到孟修尧正在解救马车里的努力,至少有一百人。
“他们回应了。”有人认出了他,跪在地上说道,“他们听到了我们的祈祷,派您过来救了我们。”
燕回伸手拉起那个人。“没有人拍我......”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对方眼中满是虔诚。
大多数被解救的人已经围拢过来,一双双灼热的眼睛盯着燕回。
“我来解大梁燃眉之急,愿意跟随我的人,我只能提供血战和杀戮,不愿意的人,可以自行离开。”
“我们除了跟随您,哪也不去。”那人哭哭啼啼地书,其他人随声附和。
“好了好了,燕将军还有事需要处理,你们随我来。”田风高喊,帮燕回解了围。
他和孟修尧还有一名士兵一同返回,这名士兵正是与孟修尧一起从哭魂镇过来的。
“你是陆昭?”燕回问。
陆昭看了一眼孟修尧,又点了点头。
“刚才的混战中,似乎敌人看不见你,但我们却能看见你。”
“将军英明,”陆昭笑着作揖,“应该说我溜进了他们注意不到的盲区。”
燕回没有多问,对方似乎是拥有隐身一类的天赋。
次日正午,军队沿着一座低矮的丘陵列队迎战,两翼的赫洲胡人的骑兵,孟修尧带领着弓兵。
队列之中几乎没人说话,燕回想起大战之前,士兵们总是自然而然地闭嘴。他坐在战马上,眺望着西边丘陵扬起的烟尘,血饮奏响柔和的曲调,并未提出警告。
片刻过后,他们终于现身,一群群阵容松散的士兵走出烟尘。
“原地不动,等我命令!”燕回下令。
他骑马向前走去,应向敌阵之中的一名骑手。此人左耳残缺,一头短发。
“燕将军,好久不见。希望你带的不止这点人。”
“你们是谁的部下?”燕回问。
“我的。”老人回答。
朱温可能是燕回见过最老的人,他坐在马车上,瘦骨嶙峋的双手抓着扶手,仔细地打量着燕回。
此时他们正坐在残军军败将的军营中,左右两边是他的孪生外孙。朱温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败军逃命真是受罪啊,简直要了我的老命。”他的声音沙哑,但咬字清晰。
“战争从来都很艰难。”燕回说。
“战争?”老人咯咯一笑,“你凭什么认为我来这儿是为了战争?”
“大梁国土遭敌军践踏,不然您为何率军而来?”
“谈判时,展示力量尤为重要。当年我向梁国皇帝屈服,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老人说。
“所以,您是打算和天孙人谈判?”
燕回感觉到郑清柔的身子一僵,便拍了拍她的胳膊。
“和敌军谈判又能怎样呢?岳州城主就是这么干的,目前只有岳州城完好无损。”
燕回极力掩饰内心的惊慌,岳州城主是叛徒?
“你居然不知道,哈?”老人又咯咯一笑,轻易看透了他的想法。“你离开太久了,小子。袁宁小辈带着他的岳州黑骑军对付梁国禁卫军。据我所知,奴隶大军赏给他半个大梁的国土,现在应该正在通知梁州城。”
“叛徒通常没有好下场。”燕回答。
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顿时失色:“我的百姓指望着我提供保护,而我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么多年来,你们梁国皇帝强加给我的所有屈辱和羞耻,我哪一次不是硬生生地咽下!”
“天孙人只会带来奴役和死亡,你没得选。昨天我们找到一处被屠戮的村庄,老人和孩子全被杀掉,其他人被掳走。我们救了他们,他们如今已经是军中的一员,所有人都希望参战。”m.χIùmЬ.CǒM
当他讲述村庄时,孪生兄弟不约而同地交换眼神,握紧了剑柄。
“祖父,”左边的兄弟说。“关于我们今早讨论的......”
“闭嘴!”老人厉声说道。
“他们的母亲嫁给了大名鼎鼎的岳州将军,”他对燕回解释,“那时我还有儿子,所以也没当回事。结果那蠢货天天跑妓院,最后染病进了坟墓,真是个蠢货。”
“您到底想要什么?”燕回问。
老人将外孙们赶了出去,目光又投向郑清柔,说道:“我有个探子,最近偶然结识了一个来自冀州北境的矿工。”
燕回与郑清柔心里咯噔一下。
“遗憾的是那家伙不知道怎么就喝醉了,掉进了水里。但死之前,讲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有话直说。”燕回道。
“金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战争结束后,我要所有的港**易权。”
“就这样?”郑清柔说。
老人笑了,“不错,就这么简单。”
“我接受你的条件,”燕回说,“但需要陛下批准。”
“陛下?”老人再次大小,他伸出一根手指,稳稳地戳向燕回。“如今只有一个人的脑袋有资格戴上王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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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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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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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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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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