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都是如此。
这地雨听过吗?她披着精美的貂毛斗篷,望着外面一派灰蒙蒙的景象。
从萨灵城出发迄今已有五天,雨水一刻不曾停歇。
领军将军陈林缓辔而行,雨水在他胸甲肆意流淌。
“还有十五里就到了,公主殿下。”
见对方语气小心,她不忍再恶言恶语相逼。“知道了。”
陈林策马疾驰到前方探路,五名骑兵紧跟其后。
她身边还有五十名骑兵,还有她挑选出来的两名女官。
“公主殿下,我有一言。”秋灵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她个子高,胆子也大,而春灵挨了公主一顿批评后,只会长时间沉默。
“说吧。”
“我们今天能见到一个吗?”
秋灵自从离开梁州城,就盼着能见到一个古格人。
在萨灵城时,至高将就提醒过她们,古格人擅长藏身遁形。
到目前为止,他们一个狼人也没见到。
“要是这儿没有,那就看不到了。”她回答了秋灵。
尽管有兄长的保证,但她此行依然疑虑重重。
他们真的愿意抛却数百年的纷争,转而和平相处吗?
塔楼外候着一名至高将,此人看着四十来岁,一头银灰短发,眉毛带疤。
他嗓音粗哑,“公主殿下。”
“是魍魉将军吧?”
“正是,公主殿下。这两位至高殿兄弟,将一路护送。”
她挑起眉毛:“你们至高殿长老向陛下保证全力支持这次行动。”
“这道关卡一共有六十人把守,我分不出更多人手。”他的语气不容商量。
潇公主对魍魉也有所耳闻,名声赫赫的至高殿教头,古格人的克星,瀛洲大战中的幸存者……还有,名将燕回的老师。
“向导来了吗?”
“eskgorinser。”是个女人的声音。
“古格女人?”潇公主听到声音后走出了马车。
这个女人皮肤光滑,颧骨高耸,脑袋几乎剃光。她穿着无袖的薄皮短装,从左肩到下巴布满文身。
“ekar!”魍魉吼了一句,狠狠地瞪着她。
“她说什么?”潇公主问。
魍魉似乎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说:“她……呃……要吃的。”
“告诉我,她说了什么!”
魍魉清了清嗓子,尽量不带情绪地说道:“当古格男人出去打猎,女人们晚上会互相……安抚。如果公主殿下是她部落一员,她希望男人们永远别回来。”
潇公主望着那名女向导,“杀了她。”
女向导忽然纵声大笑,然后站起身来。
她个子很高,比魍魉还要高上半头。
“你叫什么?”潇公主问。
“格桑。”
“你会说七州梁国话?大祭司给了你什么指示?”
“带女王进山,完整无缺地活着。”
“我是公主,不是女王。”
“大祭司说是女王,你就是女王。”格桑断然答道,语气异常坚定。
潇公主读过一本惊悚的《古格血礼》的典籍,里面说无论多么体面的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即丧失理智,神魂颠倒。
无论记载是真是假,都印证了她有黑巫术的事实。
当年燕州城中的独眼男人,她至今没有调查清楚。
她也是因此,才愿意不远千里地充当和谈的使者。
“女王,你有多少男人?”格桑突然发问。
潇公主惊讶地眨了眨眼:“我……有五十个卫兵。”
“不是卫兵。男人……你们称为丈夫。”
“我没有丈夫。”
“我有十个。”古格女人骄傲地说。
“十个丈夫?”秋灵在一旁大为震惊。
“注意分寸!”陈林将军在一旁喝道。
“去大祭司所在之处需要几天?”潇公主问。
格桑伸出十根手指,然后又重复数了一次。
二十天!
潇公主内心呻吟了一声,必须再弄些药来。
次日,他们翻越过一座座山坡,穿行于一丛丛树林间。
潇公主发现关隘这边竟有一种荒凉之美,天空变幻莫测,远处光怪陆离,阳光跳跃不定,格桑花遍地的山坡给嶙峋怪石染上了各种悦目的色彩。
向导格桑终于提出了休息,众人下马在一旁花丛中休息。
格桑指了指潇公主的脖子挂件。“你还带了武器,你会使吗?”
公主拿起挂件,是一把样式简单的飞刀,至高殿的兄弟经常使用。
“不会,只是个信物而已……老朋友送的。”
“不会使的武器带着也没用。”格桑眨眼间便探身过去,取了下来。“我教你。”
秋灵愤怒地起身吼道:“大胆!梁国的公主殿下岂可尚武求辱。”
格桑一脸茫然:“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没关系。”公主示意秋灵坐下。
她跟着格桑到一旁。“看好那棵树,瞄准,扔出去。”
“我从没这么干过。”
“那你就扔不中,一次不行就两次,直到扔中为止。”
“这么简单?”
格桑笑了:“一点也不简单,任何武器想要熟练都很难。”
潇公主瞄了半天,手臂一扬,拼尽全力扔出飞刀。
秋灵和卫兵费了半个时辰,才在远处花丛里找到了飞刀。
“呃……下次我挑一颗比较粗的树。”格桑说。
夜幕降临时,格桑将营地选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之上,可以俯瞰山谷,也方便四周布防。
格桑蹲在火堆旁取暖,问公主:“你讲什么故事?”
“讲故事?”公主殿下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的营地,你讲故事。”
“这是他们的习俗,公主殿下。”魍魉解释道,“不一定很长,但要真实。”
“对!”格桑强调。“真实即可。不要你们胡编乱造的那些玩意儿。”
潇公主不禁心里暗笑,自己这些年连一句实话都很少说。“我可以讲一个传说。”
“虽然很奇怪,但很多人发誓说是真的,我一直没法确认。也许你能替我判断一下。”
格桑在一旁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好。”
“很久之前,有一座名叫燕州的城市里,有个男人声称他统治了所有不法之徒。”
格桑眯着眼睛看她:“不法之徒?”
“waxilei。”魍魉翻译。对抗律法的逃犯、小偷。m.xiumb.com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继续,女王。”
“那个男人生性恶毒,奸杀盗劫,无恶不作。因此很多不法之徒都对其畏之如虎,于是每个人都交钱自保。有个年轻的小贼不愿付钱,他目光敏锐,有把小刀,跟我这把一样。”她拿起飞刀在火光中摇晃。
“年轻小贼把刀扎进了邪恶男人的眼睛。他痛苦哀号,苟延残喘了几日,昏死过去。他的爪牙以为他死了,准备把尸体丢进乱葬岗。但那个男人却突然醒转,从此被称为独眼。”
“他怒不可遏,四处寻找那个年轻小贼,却发现那个孩子成为了至高殿的兄弟。接下来就很奇怪了,有人说他失去一只眼睛后,却获得了黑巫术的力量。”
“黑巫术?”格桑问。
“rohatamasa。”魍魉对她说,只有大祭司知道。
格桑突然站起来。“我不能再听下去了。”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公主殿下,古格人不能谈论这种事。”魍魉解释。“我去站第一班岗。”
“嗯,那就只剩下一个听众了。”
“最后怎么了,公主殿下?”秋灵问道。
“最后他死了,被至高殿的人杀死的。”潇公主似是在对自己说一样。“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潇公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凛冽的北风猛烈地掀动帐篷,但她并非因此失眠。
这五年来,她夜夜如此。
记忆中的场景再次浮现,那个卧床的老人,暮气沉沉,难以认出就是她的父亲,是梁国的皇帝。
她站在寝宫之内,手中的卷轴已经被打开。
她把卷轴放到床上:“需要我读给您听吗?”
他干咳一声,手抖不停,“我知道是什么,他们想要那小子。”
“是。以此交换兄长,他还活着。”
“就这么简单?不要赔款,不要割地,只要那小子?”
潇公主紧闭双眼:“父皇……”
“告诉他们,我不答应!”他嘴巴沾有血渍,一边说话,一边大口吸气,“我绝不接受失败。你……让瀛洲使者回去……传我旨意……命令燕回率军登船……我命不久矣等我死后,你嫁给他……然后登基。”
“哥哥他……”
他纵身扑过来,吼道:“他难当大任!”他又咳了起来,痛苦难耐。
潇公主转身欲喊御医,但被一双枯瘦的手抓住手腕。“禁卫军垮了,国库空了……你要振兴基业,全靠你了。”
这句话让他如遭雷击,她甩手挣脱,“不!”
老人仍在恳求,嘴里流出汩汩鲜血。“求你了。潇儿……”
她漠然而立,看着老人挥舞手臂,最后无力地趴着,脑袋耷拉在床边,嘴里鲜血还在滴落。
满月悬挂夜空。
她拿起卷轴,任最后一颗泪珠落下,这是最后一次为父皇流泪了。
她拿着卷轴,走出寝宫。瀛洲的使者仍坐在她离开时的位置。
“公主殿下。”仲麻野吕起身致意。
她紧紧握着卷轴。“大梁皇帝接受你们的提议。”
她知道这是梦,而仲麻野吕的眼神也含有嘲弄,然后他突然冲上前,捂住了潇公主的嘴……
她从噩梦中惊醒,那只手捂住嘴,抵住牙齿,生生制止了她的叫喊。
格桑的眼珠子就在她面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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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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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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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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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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