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处理公务的卢延纵忽然见到前来求见的灵府,着实有些意外。
他放下手里的谍报,望着台阶下纤细又挺拔的女孩。
在潞州住了这些时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前来求见他。
“灵府姑娘今日见我,是有何事?”
“是有事要当面向兵马使确认,日前你曾答应我,帮我去盛王府救人之事,不知此时是否还作数?”
灵府面色凝肃地道。
卢延纵定定地看着她的面容,片刻后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不过我与崔副使非亲非故,就算看在灵府姑娘的面子上出手相助,也好差着意思。”
灵府对他的话似乎毫不意外,坦然道:“卢公子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言。”
卢延纵微微一笑:“灵府姑娘果然干脆,那我就直说了。我潞州作为中原防遏河北强藩之地,想要立足,光靠朝廷是靠不住的,因此我必须要我治下的潞州乃至整个武宣,兵精粮广,民富政泰。”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灵府已经很难从他身上看到之前那个孤独乖戾的卢三公子的影子了。
如今的卢延纵,已经是更符合他此时身份,甚至更加野心勃勃的少壮之主。
他转目看向灵府:“我知道,灵府姑娘在楚邑颇有美名,你在崔元庭手下辅佐虽不到一年,但楚邑之民生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
“你不仅于农桑之道亲力亲为,使百姓通晓农事经营之法,而且致力于开化群蒙,教平人甚至女子读书明理,甚至自掏腰包,把朝廷给的赏赐都投入到民生改善之中。”
灵府第一次见人把自己从前做的事总结称赞得这么细致,不过她没有骄傲或羞涩,而是从卢延纵这番话语中隐隐预料到了什么……
所以,她一语不发地听着他谈论自己。
见灵府并无任何回应,卢延纵眼神深了深,倏然对她道:“所以我的条件很明确,我可以帮你营救崔元庭,但那之后,我要你留在潞州三年,为我之佐助,你可答应?”
灵府眼神敏锐地一凛!
这条件……
她心思快速转动。
卢延纵这一番话,表面上堂皇公道,实际细想,却又种种蹊跷。
第一,灵府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难得的佐辅之才,在楚邑县衙里做一名勤快干事之人也就差不多了,她顶多能做好一个县衙能吏的程度,也就差不多了。m.χIùmЬ.CǒM
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崔元庭的放手和信任,以及无私心的指教,她才能发挥一些超出的作用。
可论及对一地政治的方方面面,以及对大宣朝各方势力静水深流的暗中较量,她根本毫无把握。
而潞州是比楚邑大得多的舞台,武宣又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防遏藩镇,卢延纵也不是崔元庭,前者有着太多她看不懂的心思和谋划。
而这个时候,她分外怀念起崔元庭的好来……
他不在了之后,她才更加一点点明白他的宝贵。
他对她,对人,风光霁月,坦荡无私,尊重包容,她早就感受过,他是秉持天地正气的存在,深受儒道墨法滋养教诲的一个难得的“明”人。
第二,卢延纵要她许下三年之期,明显是要留下她在此。
可三年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要她佐助吗?佐助什么方面?会不会有所变化?
这都是未知的、易变的。
而她若答应在这里,想走脱恐怕就不容易了。
而如果崔元庭就回来了,难道她要和他各处一方吗?
还是要崔元庭为了她,不得不围着潞州或者武宣打转?
这么多的隐患,她都能看得明白,她不信卢延纵提出这些要求时,没有想过这些。
灵府抿着唇,清秀的眉峰不自觉地蹙起。
卢延纵看出她的斟酌和犹豫,却沉默地不发一言,似乎用这种方式与她进行一场心里的谈判!
从他的沉默中,灵府已经知道了这场营救的代价……
可没有什么比崔元庭活着更重要——
她闭了闭眼,檀口轻启:“我答应。”
……
怀着沉沉的心绪走出正厅,灵府不妨迎面遇上一人,她和他目光相撞,彼此都大为震惊——
最后,倒是来人先开了口:“灵府姑娘,好久不见。”
“听闻蒋县丞为人所救,原来是到了这里。”
灵府心里大觉讽刺,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竟然在潞州让她再次见到了蒋同范。
蒋同范微微笑了笑,“好说,蒋某早已不是当初的楚邑县丞,也没想到和灵府姑娘渊源竟然颇深,竟然在此见到故人。”
灵府转头望了望正厅的方向,又看见蒋同范手里按着一叠文书样的东西,微微侧身道:“想必你有公事要忙,不耽误你了,请!”
蒋同范微微颔首,带着几分耐人琢磨的笑意款步走入正厅。
看着他的背影,灵府对卢延纵之为人、施政,更加不确定了。
云州,盛王府,地牢。
空旷的水滴声从未知的廊道尽头低落。
一盏油灯照着盛王李陌那张神态自若的脸庞,虽然已经过了耳顺之年,却依然神光焕发,一双湛亮的眼睛里精光内敛,丝毫不见老态。
“你想好没有?”
盛王声如洪钟,即使在这幽暗的地牢里,也有种神王垂堂问话的庄重威严。
“咳咳、咳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从他对面一丈外的监牢里传了出来。
崔元庭闭目盘坐在潮湿的地面上,原本丰神如玉的面庞此时竟然变得苍白瘦枯,身上衣服有多少处褴褛,就有多少处受伤。
可身处此情此景,面对盛王威压逼问,他神态寂然平静,不轻不重地答道:“答案我早就说过了,王爷何须再问。”
“哼,愚蠢。”盛王显然颇不以为然,“本王惜你是个人才,不愿见你自寻死路,这才一再给你机会,难道你以为没了你,本王的大事就不成了吗?”
崔元庭似乎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保持着岿然不动的姿态。
盛王的涵养耗尽了,他恼怒地站起,指着崔元庭骂道:“迂腐,愚蠢!本王已经将你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诉了你?莫非你还不信?”
“王爷告诉我的身世,我很感谢,可我不能因此去做王爷要我做的事。”
盛王暴躁地一脚踢翻油灯,言语快如刀锋一般向崔元庭砍来——
“你的生父受了此等冤屈,妻子家口俱亡于汴州,而你本乃大英雄大功臣之后,如今却连认祖归宗都做不到,只能假托他人姓氏苟活于世,甚至不敢让天下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世,以免累你生父仅存的英名——”
“——如此种种,难道你这都不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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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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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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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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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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