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孩愣住,崔元庭心下紧张,小心翼翼地用商量的语气道:“我穿衣服可以很省的,一件衣服能穿好多年……”
崔元庭的呼吸都放轻了,目光却灼灼地锁定着她。
灵府再迟钝,也听得出这话是锁以终身的意思,一时百感交集。
羞涩之情还要排在紧张之后,她的心脏因为过于紧绷而强烈跳动,更无法承受崔元庭那明亮炽烈的眼眸。
被他的目光牢牢锁住,灵府无处可藏,挣扎半晌,挤出一个蹩脚到家的借口:“我……我想起来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着,她狡兔一般转身,逃了出去。
崔元庭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摇了摇头。
他慢慢抬手,褪出一点袖口,露出手腕上系的一根红绦。
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根红绦:“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未来也一定会这样走下去的……灵府,对你,我永远有耐心。”
除夕夜,军营里终于热闹起来。
白天,汴州刺史来见过崔元庭,顺便带来了一众营妓,这也是大宣军营慰劳将士的常规项目。
于是军中宴饮,女伎杂乐,羌胡之声,音律姿容,并一时之妙。
觥筹交错间,酒菜的香气与营妓的脂粉香气一并袭来。
汴州刺史见崔元庭独个板正地坐着,便遣了一名姿容绝佳的美貌女郎擎着酒盏接近崔元庭。不料崔元庭却正眼都不瞧一下,视她如空气。
倒是身边的亲卫校官对那女郎说了什么,女子听罢面容讪讪,施礼归来。
汴州刺史低声询问:“怎么?”
美貌女郎颓然道:“将军亲卫说,将军未过门的夫人还等着将军,不宜多饮。”
……
吃了年夜饭,喝了花椒酒,崔元庭告别众将士,独来寻灵府。
队里的医官却快步赶上,小心提醒道:“将军,您身上的伤该处理了……”
崔元庭看了一眼铜漏,淡淡地道:“我还有事,今晚就不换了。”
医官一听,十分为难道:“将军,您的伤不轻,之前又不肯好好休养,星夜兼程,如今若不按时敷药,恐有隐患。”
崔元庭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心中有数,大节下的你也别跟着我了,去喝几杯吧!”
他抬脚走向后面的营房,医官不敢再劝。这时,崔元庭的亲卫校官赶过来,对医官道:“将军不肯跟你去换药?”
医官无奈地点了点头。
亲卫校官道:“将军早先晓喻左右,不得将他受伤之事透露半分,可如今业已归城,不用再担心军心不稳,何意将军还这样藏着不露?”
医官仍是摇头:“属下也不知,将军甚至不许我去他房中换药,他都是去伤员的营房里偷换的。”
亲卫校官望着崔元庭正去的方向,忽然想起来——将军如此隐藏,自是怕未过门的夫人担忧心疼啊!
没想到将军对心爱之人如此体贴,席间更是连花娘们的边儿都不沾,难道战场上神勇无比、智谋过人的崔将军,竟是个惧内的?
一脸知道事情真相的校官暗暗点头,对医官道:“将军此举必有深意,不过他的伤千万多留心……”
烟花爆竹之声零零散散在耳畔响起,灵府守着铜炉,拥着羊毛花毡毯,借着青釉瓷灯发出的光亮,读着从楚邑县衙转来的瞿氏的信。
瞿氏在信上说,自己已经到了扬州,龙景楼帮她安置了一处雅致妥当的小院,一切安好,望她给自己捎个平安信。
想到留瞿氏独在扬州过除夕,灵府心下便很歉然。
这是她在这里过的第一个除夕,本应该守着瞿氏的,如今却只能暂隔两地了。
她起身来到案前,天气太冷,墨很快就变得干硬,便倒了一些黄酒在砚台里。
磨了墨,提笔在信笺上写下回信。
儿行千里母担忧,灵府也秉持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零零散散地写了一些家常事。
正写字间,门外响起敲门声。
灵府起身来到门口,挑起厚重的暖帘问道:“是谁?”
“是我。”
男人的声音清朗如玉,除了崔元庭再无别人。
灵府唇角一弯,抽了门栓。
门外的男人夹着一阵雪花进来。
灵府惊讶地向他身后看了一眼:“下雪了?”
“嗯,”崔元庭眼角噙笑,星眸明亮,“我来陪你守除夕夜,不晚吧?”
灵府歪着脑袋看了看他,俏皮道:“不晚,不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守夜,有什么意思呢?”
从前,她是实实在在的孤儿,逢年过节要么冷清清的独个过,要么就是被好友们轮番邀请去她们家中过节。
她偶尔去过一两次,便不再去了。
好友们友善,自是怕她一人过节孤单落寞,可是在别人家过节到底不是真能热闹到心里,还有寄人篱下之感。
她要一直做出开心的样子,以免让主人太过费心,伤了人家的一片热情。
可心底不免仍旧是冷清的。
好在大都市,总有热闹可寻。
后来她便推了种种邀请,一个人逛灯市,看烟花,听新年音乐会。xiumb.com
挤在人潮中,寂寞便很容易冲散了,好像就也没那么孤独。
崔元庭提出一起守夜,她有点不太习惯孤男寡女同室守夜,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做什么呢?
上一次崔元庭贸然论及终身,才让她恍然惊觉,他们之间的进展有点太快了,她渐次打开心房的速度,明显不及崔元庭想要进占的速度。
出于路径依赖,她提出去外面逛逛,一是避免同处一室的尴尬,二来也想看看汴州城的除夕有什么不同。
见她有此兴致,崔元庭自然同意,督着她披了狐裘,戴了暖帽,又塞了一柄小巧的纹银手炉才一起出门。
崔元庭径去马厩牵了名骏坐骑白蹄乌出来,对灵府伸出手。
灵府略微思索,把手伸了出去。
崔元庭轻轻用力将她托于马上,自己牵了缰绳向辕门外走去。
把守的士兵见状,肃然敬礼,更直了直身体,目不斜视地任两人走过。
灵府的脸庞泛起淡淡的红,好在夜色笼罩下看得并不清楚。
这男人总是这样,无论是何身份,都旁若无人地给她牵马。
在楚邑是这样,在汴州军营也还是这样。
论端方时比谁都端方,想特立独行时就不在乎世人眼光,是另一种的超然。
白蹄乌的蹄子踏在薄薄的雪面上,留下了一串整齐的蹄印,而前方,汴州城千家万户的灯光正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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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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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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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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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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