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李邺罕见高调地包下了整个丰乐楼,请县衙诸君见证自己认义妹。
这等事,场面之人自然无有不可,恭维的话说了一大车,各种礼物自然也奉上。
灵府准备了一小盒礼金,实实在在,怎么都用得上。
这日的阿云,没有半点昔日的官婢模样,打扮与谈吐都分明是一位官家小姐,举止有度,谈吐不俗,引得众人争相称赞。
作为李邺的直属上官,又是亲自签了阿云的放免书,崔元庭自然也被邀为首席。
县衙诸人忙了一年,也少有这样相聚宴饮的时刻,大家倒都新鲜热切地吃喝聊天。
喝开了之后,上下之间的界限有所松动。
司法佐张丘搂着高县尉,大赞他当日守城的英勇。何司佐和郭司佐拉着一名典史和一名录事,玩起了投壶。
灵府不善饮酒,吃饱了之后就悄然退到二楼屏风外的窗边,看着夜色下的楚邑各家亮着的灯火。
外面的街道静悄悄的,里面喝酒玩乐的声音在这里也还听得比较真量,两厢对比,那股莫名的惆怅感又上来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一个秋天,竟然变得如此敏感悲秋。
许是身体差了,肺气变弱,容易受节气影响,回去后要补养一下了。
正这么想着,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她就听得出是崔元庭。
果然下一刻,崔元庭就来到了栏杆边。
“在这躲清静?”
“没有,”她微笑,“吃得多,出来消化消化。”
崔元庭看了她单薄的身子,轻轻将披风披在她的肩上。
灵府微怔,看向他。
“快入冬了,这里又是风口,当心着凉。”
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就移到远处,自然而有礼的样子。
“谢谢。”
她轻轻拉拢披风,披风上仍然留有他的气息。
自从上次醒来,她和他,都甚少像从前一样在一处畅快无碍的说话。
一开始,是他怕她劳神。后来,许是为了避免灵府尴尬,他也不总出现在她面前,只是一直暗中默默关心着她的安好。
他对她的心没有一丝改变,只有更加热烈。然而,却因为种种缘故,只能掩藏心中,轻易不再外露。
可毕竟是渴望的,想念的。今日宴饮,见她悄然独自离席来此,他便跟了过来。
有好多话,说不出,也无从说起,便只静静陪在她身旁站一站。
凭栏望去,楚邑县各坊各户在夜幕下透着一股安静恬适,百姓家的灯火斑斑驳驳,有一种岁月平常处的温馨。
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兵乱,灵府更能体会这份日常和温馨的宝贵。
望着脚下的一切,崔元庭心有所感。
“笃公刘,匪居匪康。迺埸迺疆,迺积迺仓……”
他吟诵的声调平缓深远,一字一句都落进了灵府的心里。
于是也随他诵道:“……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顺乃宣,而无永叹……”www.xiumb.com
一首《大雅·公刘》,凝聚着他们对楚邑生民共同的心愿。
吟诵既止,他与她情不自禁地相互凝望,从对方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
进入十一月后,就是真正进入农闲的时光了,许多在城邑内有居所的人都搬回来过冬。
在灵府的提议下,县衙发布了鼓励性的号召。
在每一座坊内都设置了两到三个点位,通常是由房舍比较宽裕的人家腾出些地方,将同住一条巷子的妇女天黑后聚集在一起,就着同一片灯火做些缉绩麻缕的活计。
因为冬天日短,黑夜漫长,普通人家舍不得耗费灯油,所以妇女们缉绩麻缕都舍不得点亮灯,能摸黑就摸黑。
现在,把相邻居住的妇女们聚到一处,官府给出适当的补贴,大家共用一片灯火,甚至还从自家带来一把柴薪木炭,围在一起做活,既暖和又亮堂,妇女们说说笑笑也不冷清。
如此一来,大家都省了灯火柴薪的耗费,活儿还干得又快又好,一个月能做出平常一个半月的活儿。
而且这里面有技术好的,有技术生疏的,大家彼此取长补短,手艺也提高了,邻里之间关系也更加融洽。
一时之间,县里人人都赞这个法子施行的好。
十一月初九,是崔元庭的生辰。
崔夫人早两天就在内衙中吩咐人准备了。
这一日,崔元庭如常上衙,却见大堂院落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提篮、方盒。
他抓住一个刚放下提篮的差役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差役忙笑着回:“回县尊,百姓们知道今日是您的生辰,一大早上开衙就有人接连不断地送东西给您道贺!”
崔元庭剑眉微拧:“你们这就敢收百姓的东西?”
差役忙道:“我们都说了,县尊最是清正无私,不会要你们的东西,可他们非说这都是自家产的,就是一点点心意,一定要我们给您送进来。”
崔元庭看向那些提篮中,有保存很好的菜蔬瓜果,干蘑山榛,还有腌好的酱菜、腊肉、鹅脯之类,甚至还有纺得整齐的麻布……
眼中不禁微微一热,但转过脸却对差役道:“是哪个嘴松的和百姓讲今日是我的生辰?”
“这、这可不知道呀,不是我说的。”那差役讪讪笑着。
崔元庭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那差役走了两步,又道:“县尊,东墙根那一溜儿是衙门里各位兄弟向您略表心意的,您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崔元庭拿眼一瞪,那差役立马就溜了。
无奈地摇摇头,崔元庭穿过那堆朴素又诚挚的“心意”,进了大堂。
衙门旧习,长官未上任之前,长官及其家人的生辰、喜忌等等就会有人提前去打听清楚,除此之外各种年节大事小事的“礼敬”也少不了。
崔元庭来到这里,这些陋习一概被禁止。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只是做个样子,可后来发现,这位是真的不吃这一套。如此上行下效,那些典史、典狱、仓督等各个小头目,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向下面的人要“礼敬”了,小衙役们的日子因此也稍稍好过了些。
崔元庭于案后坐定,料理了几件事务,就听得极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他把笔搁在了一旁,果然就见到一抹雪青色的倩影盈盈地走了进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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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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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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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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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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