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右四顾也没有可以照人的东西,只好用袖子胡乱在脸上蹭了两把。
崔元庭看着她小猫洗脸般的动作,指尖还留有佳人脸上的滑腻触感,心里忽然像长起了一层毛绒绒的草,痒痒地摆动着。
“别擦了,越擦越花。”他忍着笑意提醒她。
灵府看向自己的袖子,不知何时已经弄得灰黑一片。
咳……
那她现在的形象……
是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兢兢业业、吃苦耐劳”的气质吧?
呼……不要心虚,忘我加班被老板看见心虚啥?怪也只能怪架阁房太缺乏日常维护了好吧?灰平均半寸厚了都。
崔元庭却毫不避讳她那张花猫一般的小脏脸,温声道:“已经落衙了,除了值班的差役,前衙都没什么人了,我怕你一个人待久了害怕,便来找你了。”
灵府不易察觉地嘟嘴道:“在衙门里,有什么好怕的。”
崔元庭放下蜡烛,随意拿起一份案卷翻了翻,语气无比自然地道:“你不知道衙门是闹鬼最凶的地方么?”
灵府好笑道:“人都说衙门是一地正气最盛的地方,鬼神不敢近,怎么会闹鬼?”
崔元庭呵了一声:“那也要看当家人的做派是否真的方正不阿,就楚邑县衙这地儿,人心似鬼蜮,衙门昼夜都如百鬼横行。”
灵府微微歪头看他道:“现在你不是来了嘛?崔县令足够清正无私,有您在,这里自然鬼神不侵。”
想吓她?那就别怪她见缝拍马屁了!
看,多么清新自然,润物无声……
灵府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百个赞。
崔元庭却一本正经道:“难道你没见过大门后面那块牌位?”
灵府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块不起眼的牌位,当时还想这是干什么来着,于是点点头,一脸认真地等着崔元庭的下文。
谁知崔元庭没有解释,反而又问:“库房和礼房之间的夹院去过没?那里也有块牌位。”
灵府终于忍不住了:“那是什么?”
崔元庭忍着笑意:“你不是不怕么?”
灵府动了动下巴,争辩道:“我不过是好奇而已,你现在不说就别说了。”
她语带嗔怪,崔元庭却喜欢她此刻流露的小女儿情态,故意激她道:“你若不怕,一会查完我带你秉烛夜游,当场给你讲讲怎么样?”
灵府一仰头:“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崔县令讲的鬼故事吓人不吓人。”
说罢便重新钻进架阁中间,崔元庭也不再闹她,而是跟在她身后帮她举着灯照亮。
他的存在让空间似乎一下子狭小起来,灵府甚至能感觉背后人的气息流动,她的体温仿佛也升高了。
昏黄的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看上去如此亲近……
一灯燃尽。崔元庭换过一支蜡烛,两人分头找了起来。
忽然灵府轻呼一声:“找到了!”
崔元庭凑过来,只见灵府拿着一本德元二年的楚邑县差科簿,指着一页道:“在这里!”
怕崔元庭不明白,她解释道:“今天我去核实清单,在皮县尉提交的那部分清单中,有一户是我家邻居,恰好我听田妈说过她家的一些情况,下午便去找她核实了一下,谁知就有发现!”
崔元庭接过灵府递来的差科簿。
这差科簿是官府为征发徭役而编制的簿册,一般由本县县令亲自注定,以乡为单位,统计辖区内百姓人数及各种详细情况,如姓名、年龄、身份,是否服役、上番或已纳资课、服丧、疾病等情况,还有就是登载每户资财和物产情况,是官府向百姓摊派赋役最重要的凭证。
在德元二年,也就是三年前的县衙差科簿存档上,清楚记录着蔡家有永业田六十亩,口分田一百二十亩。m.χIùmЬ.CǒM
崔元庭浏览完,微闭双眼,沉声道:“在皮县尉提交的那部分清单上,蔡家的户等乃是下中,户数为四人,其中成丁人数是两人,妇女一人,未成丁的儿童一人。蔡家有永业田十亩,口分田一百七十亩。”
足足差了五十亩,而这五十亩几乎是蔡家全部的家底了。
灵府由衷感叹:“县尊好记性。”
“楚邑县在册人口六千五百三十一户,共计二万三千七百一十九人,这些都是我的子民,我理应记得他们每一家每一户的情况。”崔元庭的声音很慢,但却无比认真。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清朗如月,“再与我说说蔡家的情况。”
灵府把蔡家两子的遭遇讲述一遍。
末了她道:“在此之后,坊正便带人要收回蔡家的口分田,蔡娘子开始也是顺从的,直到听到坊正说要收回的口分田是一百七十亩,蔡娘子才不干了,她咬定自家有六十亩永业田,这个数与三年前差科簿上的数字吻合。”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也询问过蔡娘子,她确定自家三年内并无田土交易。”
崔元庭合上差科簿,沉声道:“想必皮县尉交上来的那份清单还会有许多不实之处。”
灵府默默地看着崔元庭那烛光下依然沉静而俊朗的脸,等待着他的决断。
“我知他们必会在土地钱粮上弄鬼,但我还是高估了他们的良心,这样一步步把一个家庭逼至绝境,这些鬼魅竟阴狠至斯……”崔元庭转头看向灵府,“看来今日我们无法秉烛夜游了。”灵府目光闪动:“嗯!望县尊先将这些横行人间的活鬼抓了!”
次日中午,皮县尉终于熬到崔元庭午休离堂,他来不及吃午饭,要了匹马匆匆而去。
县城西南角,最是贫民下九流居住的水阳坊。一户大而破败的四合院中,摘了幞头、穿着深灰短打的蒋县丞正挽着袖子去打磨一只木轴。
他一边磨一边示意旁边看活儿的木匠:“看着了么,这个边要这么磨,粗细大小一定要一模一样。”
木匠点点头,还未说话,大门外传来一阵马鸣,接着是三长一短的敲门声。
守在门边的雷三听出暗号,立刻开门。
皮县尉抹着额头的汗水大步进来,随手把缰绳丢给雷三。
雷三赶紧帮他把马牵进来系好。
蒋县丞见是皮县尉,不悦地道:“你是有什么毛病?不知道骑马在这里多打眼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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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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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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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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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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