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女收拾东西离开后,灵府看了一晚文书。
可这些文书看得再多,光看表面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第二天和崔元庭上衙途中,灵府向他询问关于赋役与人口的一些问题,崔元庭清晰地捡了要点说了,见灵府意犹未尽,便笑道:“架阁房那里有朝廷历年政令存档,本县的具体情况户房也应有相关留档,你尽可查阅,有什么不懂的再说与我听。”
灵府得令,钻进户房就是大半天,针对性地找出田妈闲聊时说得那几桩事情相关的来看,越看心中越有疑惑。
比如蔡娘子两子上役身亡这件事就奇怪得很。
大宣朝的赋税是由租庸调三方面构成,其中租简单理解就是交田租,庸则是每个成年男丁要向国家无偿服徭役,说白了就是去各种地方免费做工出力,谓之“上番”。这个上番有轻有重,有不太苦的和非常苦的。
按本朝赋役制,凡差课,先富强,后贫弱,先多丁,后少丁。简单来说就是朝廷尽量选择家境富裕且人丁较多的家庭来差人上番服役。
可灵府查了蔡家属于下户里的上等,仅有两子也算不上多丁,修河堤的苦役全安排给了这家两个儿子,这不是明显违背差课的原则么?
是谁执行了这样不合理的安排呢?
中午,趁着给田妈送钱的功夫,灵府向田妈打听了蔡家的位置和一些信息,便主动向崔元庭提出核实清单内容。
这件事崔元庭本来就要做,此刻灵府居然和他想在一处,他自然应允。
本想派两个差役和她同去,但灵府觉得一个人去更灵活机变,也更不容易引人注目。
敦义坊第三街第五家正是田妈说的蔡家。
灵府站在老旧的木门前敲了半天无人应答,正欲转身离去,忽听得里面传来小儿的哭嚎。
灵府直觉不对,加重力气拍门,但仍无人应门。
她往后退了退,快步俯冲用肩膀撞门,“砰”的一声——门没开,她的肩膀却快碎了。
灵府咬牙揉了揉肩膀,感叹工种不同不能勉强,撞门不行,那就翻墙?
于是,八步赶蝉再度发挥了作用,灵府轻轻悄悄地落进院中。顺着哭声来到屋内,只见一个幼儿正坐在空水缸里,向外伸着手臂哭嚎。
灵府眉头一皱,总不会只有一个孩子在家吧?
她忙去寻这屋里的大人,可目之所见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仿佛被人彻彻底底地打砸过一遍似的。
灵府心道不好,直到奔到厨房,才惊讶地看到房梁上吊着一个妇人!
她手忙脚乱地将妇人解了下来,摸摸胸口还有热气,灵府赶紧对她进行了心肺复苏的急救。半晌后,她累得鼻尖鬓角都见了汗,那妇人终于轻哼一声,咳了起来。
灵府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汗,叹道:“这位娘子,你因何想不开要自断生路?”
那妇人定定瞅了灵府一会儿,两个眼珠微微突起,忽然恼哭起来:“你为何要救我!干嘛不让我好好去死?”
灵府有些生气,去水缸里抱出那个哭嚎不止的小儿来到妇人面前:“也许你遭遇了非常大的事情,可是再难也不能抛下这样的无辜稚子于不顾啊!”
那妇人一直僵硬的神色在听到孩子啼哭后,再也止不住,一把将孩子抱将过来搂在怀里,泪流不止。
那小儿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抹去妇人面上的泪水,口齿不清地道:“大母不哭、大母不哭……”
灵府旁边看着,眼里一酸,蹲下身子轻声道:“敢问阁下可是蔡娘子?”
妇人哭着点点头。
灵府道:“你怀中的小儿,想必就是你的长子蔡阿实留下来的骨肉?”
蔡娘子听到长子的名字,泪落得更汹涌,深重地点点头。
灵府道:“既然如此,蔡娘子为何要舍弃您的孙儿于不顾?你可想过你死之后,这孩子会落入何种境地?”
蔡娘子眼睛通红,直勾勾地盯着灶膛口道:“就是为了这孩子,我才要一死。”wWW.ΧìǔΜЬ.CǒΜ
灵府不解,蔡娘子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写满血字的白布:“我要用我的死,让那些吃我儿骨头、喝我儿血的赃官污吏无法安生!”
灵府接过血书,仔细看完,面色愈加沉重:“是谁告诉你,这样一封血书就能让你家的冤屈得到昭雪?”
蔡娘子明显一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府叹了口气,伸手将蔡娘子扶了起来,在长凳上坐了,又见孩子哭得口干,去倒了碗水让孩子喝了,这才坐下耐心对蔡娘子道:“蔡娘子,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的两个儿子都在上役时落入水中,不幸遇难。”
蔡娘子直愣愣地道:“衙门里的人好狠的心,我的两个儿子都死了,我找上衙门去要个说法,竟被他们连推带骂地赶了出来。”
她直愣愣地目光转向灵府:“难道我两个儿子这么死了,官府连个说法也不给么?”
灵府道:“当然应该给,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蔡娘子目光一动,定定地看向灵府:“你?”
灵府道:“蔡娘子,你可知我朝有九等户制?”
蔡娘子:“知道,我们一家人加在一起有田近一百八十亩,是下户中的上等。”
一百八十亩听起来挺多,但在这个劳动力稀少而亩产又低的年代,也算不上什么。
须知大宣朝给每个成丁最初的授田都有一百亩,但这是政策层面定的数量,实际落实到各地,那自然啥样都有的。
灵府又问:“那你可知,按照你家的户等划分,顶多只能征一人上役?”
蔡娘子张了张嘴,明显愣了:“只能征一人?可坊正却说阿实、阿根两兄弟都在簿书上,不去就要挨板子……”
灵府默了一阵道:“刚才我听你说,你在儿子亡故后,也曾去衙门讨要说法?”
蔡娘子:“是呀,可那些差役们听了我的来意,根本不放我进去,还威胁我再敢搅闹就把我抓进女监。”
“因此,你求告无门便要寻死?”灵府问道。
蔡娘子摇了摇头:“两个儿子没了,我自然是天都塌了,可是……”她抱起正在一边玩稻草的小孙子,把孩子的小脸贴着自己的,“小果子才这么小,我怎么都想拼了这把老骨头把他养大……”
“谁料,那朱坊正带了差役来,说要收回我两个儿子名下的田地,这我怎么肯?我全仰仗剩下那点田地养活小果子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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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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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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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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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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