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睡得很不舒服,睡梦中眉头紧皱,脸上的肌肉不时抽搐几下,嘴里有时还会发出几声沙哑的哼哼声。
“为啥给嘎婆底下垫三只枕头啊?”杨若晴压低声问一旁的黄毛。
黄毛轻声道:“奶说睡的后背痛,让娘多垫些,垫上后这会子没喊痛了。”
床前,孙氏正俯身打量着孙老太,然后放下了帐子,转身朝这边走来。
“你嘎婆睡着了,咱来门口这边坐吧。”孙氏道。
杨若晴点点头,和黄毛一块儿跟着孙氏来到了屋门口的几把凳子上坐了下来。
坐在这里,小声的说话既不会影响到孙老太,又能不时探个头留意屋里床上的动静。
刚坐下后,大孙氏就从那边过来了,手里端着一副盘子,盘子里摆着几碗茶。
大孙氏身后跟着小洁,母女两个到了这屋门口,小洁帮着大孙氏把托盘上的凉茶递给杨若晴和孙氏。
“姐,不用忙活了,你也坐吧。”孙氏道,手里捧着茶碗,却没有心情喝茶。
大孙氏点点头,把托盘放在一旁,自己也坐了下来。
她探头往屋里瞅了一眼,看孙老太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大孙氏叹了口气,对孙氏道:“咱娘今个一粒米都没有进,米汤,面汤也就勉勉强强灌了两三口,估计是真的时日不多了。”
孙氏的眼泪吧嗒着就掉了出来,一颗颗,滴滴答答落在手里端着的碗里。
“先前我唤了她两声,她睁开眼睛瞅了我一眼,就又闭上了,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孙氏道。
大孙氏摇头,“岂止是你?她连我和小洁好像都不认识了。”
“吃早饭的时候,小洁过来给她洗脸,她打量着小洁问是谁家的女孩子?”
“小洁跟她说是她孙女小洁,她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也不晓得想起来没有。”
“半上昼的时候,黄毛过来给她喂水,她又管黄毛叫小洁,”
“黄毛说是她孙媳妇,她又问孙子在哪?黄毛喊来了大杰,她打量着大杰,使劲儿的摇头,说这不是她孙子,说她大孙子在孙家沟,还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儿……”
孙氏诧异的看着大孙氏,“这是咋回事?咋家里人都不认识了?”
“也不能说不认识,认识一点不认识一点,这脑子里是混乱的。”杨若晴指了下自己的脑袋,解释道。
孙氏只能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悲伤到无力说话。
杨若晴接着问大孙氏:“大舅去孙家沟也不晓得筹备得咋样?先前我们过来的时候,我爹说想去孙家沟瞅瞅,看能不能搭把手。”
大孙氏摇头:“叫你爹甭去,孙家沟那边你大舅过去就行了,你大嘎公在,他老人家会帮衬的。”
孙氏道:“自打你们从孙家沟搬出来后,跟那边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不咋走动了。”
“人在情分就在,人走茶凉,大伯一个帮衬我怕不行,毕竟咱娘这趟要是真躺下了,是要回孙家沟去做法事的。”
大孙氏扯着嘴角笑了笑,道:“从前,我跟你也是一样的想法,总想着在村前屋后要与人为善,别人家叫我帮个啥忙我要屁颠着去,别人家过来借个啥东西我也要借,没得借也要帮人家想法子,这样这才打好关系,将来咱家有求于人的时候才好方便开口。”
“可是呢?我们家从前在孙家沟也就那样,真正遇到事儿了,别人还是往后躲。”
“搬出孙家沟来到长坪村的这将近十年里,我看透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一个做人道理。”
“那就是,这人啊,除了像咱这样至亲至亲的,才会不遗余力去扶持彼此,”
“其他的那些,打一巴掌隔一层,全都是无利不起早。”大孙氏道。
“不说别的,就说孙家沟那里正吧,从前咱在孙家沟住着的时候,每一回分田地都欺负咱老实,把最差的田地分给咱家。”
“说起来,他爹跟咱爹还是堂兄弟,他跟咱们也以堂兄妹相称呢,可他照拂了没?屁都没!”
“可咱搬出孙家沟,开了养猪场赚了钱,大杰考中了秀才,大安考上了状元……”
“这些事儿啊,那个穷山沟里的人都晓得,上回大杰成亲,咱搬进新宅子,七大姑八大姨全过来道贺了,拉关系,”
“还有那个里正堂哥,握着咱爹的手一口一个亲叔叔,叫得那个亲热,不相干的人还以为这不是侄子,是亲儿子呢!”大孙氏道。
小洁和黄毛毕竟年轻,听到这番话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杨若晴也笑了,但却是满脸不屑的笑。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道,
“所以这趟我大舅一个人回去筹备丧事的事,咱不用担心,对于孙家沟那些想要跟咱攀关系的人,这次正好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我爹可以不用去。”她道。
大孙氏点点头,又扭头看了一眼屋里那床上躺着,已经形如枯槁的孙老太。
压低声,语气里透出悲伤来:“咱这边老太太一倒下,到时候还得送灵柩回孙家沟。”
“那么沉的灵柩,少不得要好多人力,到时候还得晴儿爹在这边主持大局。”大孙氏道。
孙氏垂泪点头。
如果可以,她宁可永远也不要去考虑这个问题,自己都是做了嘎婆的人了,却还想要娘一直在,永远在。m.χIùmЬ.CǒM
“你个天杀的死鬼,滚开滚开……”
床上,孙老太突然破口大骂起来,声音还超级凶。
坐在屋门口的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孙老太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眼,她挥舞着手,在那里打空气。
一边打还一边骂:“滚开滚开,我不要跟你们走,这好日子我还没过够呢,滚开……”
老太太又挥手又踹脚,好像在对什么人拳打脚踢似的。
“这咋回事?”大孙氏诧问,随即站起身来一马当先冲进了屋子里。
其他人也都赶紧跟在后面进了屋里,围拢在床前。
“娘你咋啦?”大孙氏抱住孙老太问。
孙老太气喘吁吁的,看了眼面前的众人,道:“你姑奶奶又跑来找我了,说你爷奶烧好了饭,拉我去吃,我这副样子吃啥都吞不下去,才不要跟她去呢……”
孙老太气急败坏的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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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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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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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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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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