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有一百多名大学生报名参加这个活动,经过筛选,选出了64名符合条件的同学。学生会给他们发放了日记本、钢笔和一套小学启蒙教材,以及铜制的“省大志愿者”勋章。
徐佳佳把名单和账单交到余思雅手里,余思雅大致看了一遍,这些同学她基本上不认识,只扫了一眼,最后落到了开支上,讶异地挑了挑眉:“闵昭找到了赞助?”
挺不错的嘛,这次下乡回乡支教活动开支好几百块钱,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闵昭就找到了赞助。在这个遍地国营厂子的年代可不容易,道理也很简单,国营企业没有生存压力,不讲效益,自然也没经营个好名声,打广告的意识。
徐佳佳笑道:“他跟印刷厂谈妥了,咱们所有发放的文具和教材上,都单独例有该印刷厂的名字,表明是由他们赞助的。说起来啊,这个事还得谢谢余主席你,都是清河鸭在前面走得好,看清河鸭这么出名,听说咱们主席还是清河鸭的总经理,印刷厂的厂长才答应了。”
说着徐佳佳将还剩下的文具和铜制的印章拿了出来,递给余思雅。
余思雅接过一看,徐佳佳真没夸张,这简直是清河鸭每次赞助省报的翻版。日记本和教材右上侧印着一排红字“省城印刷厂赞助”,就连钢笔上也有一圈这样的小字。
挺有意思的,余思雅放下东西,问道:“这谁想出来的主意?”
徐佳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跟闵昭想出来的,咱们要找印刷厂帮忙,也没什么回报对方的,就用这种方式了。”
“不错,能够利用手里现有的资源,你们辛苦了,这件事的后续评选也由你们来办吧,不过多加一个人,让楚玉涛代表清河鸭集团参与评选。”余思雅沉思了一下,加了个人进去。
后期的评选出十个地方,可不像这次选拔志愿者这么简单,因为被评选出来的十个代表将会在当地建学校。每个学校涉及的资金得上万元,为了保证公平和客观,余思雅把楚玉涛塞了进去。她没有时间全程参与这个活动,就让楚玉涛去盯着吧。
徐佳佳没有意见,因为余思雅这会儿说这个话明显是以清河鸭总经理的身份提的,作为赞助方,派个人过来再正常不过。
“好的,等过完年志愿者们返校,将报告交上来后,我邀请楚玉涛同学过来一起评选。”
余思雅点头:“行,目前就这么安排。”
搞定了这最后一桩事,寒假也到了,同学们都陆续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余思雅今年不用回去过年,因为她的亲人都在省城,沈红英姐弟俩跟乡下的亲戚不睦,虽然没彻底撕破脸,但也几乎没什么往来了,所以不用回去。余香香几乎跟余家断绝了关系,而且明年就要高考了,她也没心思回去。ωωω.χΙυΜЬ.Cǒm
所以他们家今年就准备在省城过了,但余思雅作为清河鸭的领头人,肯定要回去一趟的。
不过她在临近年关的时候回去给大家发年终奖,总结一年的成绩就可以了,暂时也不用回乡下。
这样一来,放寒假后,她就将所有的工作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最重要的就是羽绒服厂向服装厂的转变。已经进入一月了,过完年,天气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羽绒服将彻底没有市场,在羽绒服下架之前,他们必须得将春款的衣服赶制出来。
厂子里机器、工人都有,布料也可以随时采购,唯一缺的就是衣服款式,因为厂子里有经验的师傅年纪都偏大,很多都是乡下来的,做出来的衣服款式偏向老旧,不符合新时代年轻人的追求。
余思雅看了两件成品就直摇头,这衣服只能销到乡下去,但这种产品注定了利润低,而且运输成本和销售成本也很高,很可能干不过农村的个人裁缝。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看到了政策释放的信号,以前偷偷摸摸的个人小裁缝铺在农村如雨后春笋般起来了。他们规模小,往往就一台缝纫机,但非常灵活,本公社的人可以拿布料去让他们加工,给工钱,也可以给钱买成衣,关系熟的,直接给物当加工费,比如鸡蛋、大米之类的。
在乡下他们跟这些小裁缝比,目前还真不占优势。而且因为羽绒服的价格高,清河鸭服装一出场就走的高端路线,如果卖这种粗布制造,款式落后的衣服,也属于自降格调了。一个品牌切忌找不准自己的定位,摇摆不定,到时候连属于羽绒服的高端客户也一块儿给得罪了。
所以余思雅跟丁舜商量:“既然咱们短期内没法找到设计师,设计属于咱们品牌独有的款式,那就从模仿开始。你去上海逛一圈,将百货大楼最畅销的款式各买一件回来,如果有服装杂志也买回来,按照这些款式仿造衣服。我让人从北京给咱们买一批那边最畅销的衣服回来。先让厂子活下来,然后再建立自己的设计部,开发属于咱们清河鸭独有的主打服饰。”
这会儿信息不流畅,上海货、北京货那就是流行高档的代表词,因为这两个大都市接触的外界信息最多,在服装上也紧跟潮流,模仿他们准没错。
等丁舜去了上海后,余思雅给杜锋年写了信,并寄去了钱和票,让他帮忙购买衣服,同时在信里向他了解了一下云南知青进京的情况。
其实这个事也不一定非要找杜锋年帮忙的,但人脉关系这种,就是越来往关系越密切。余思雅有心跟杜锋年交好,但两人就见过一面,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也不了解对方,贸然给对方写信拉家常不妥。这次请他帮忙买衣服就是很好的借口。
到北京的信走得慢,年前都不一定能收到回信。
寄完信余思雅也不管了,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忙,最重要的是年终财务总结和女知青招工问题。
清河鸭这一年实现了跨越式发展,连开两个厂子和门市部,而且达成了跟省城铁路局和宜市铁路局的合作,将清河鸭食品卖上了火车,走向全国更多的地方,因而营业额也是不断攀升,今年的账目肯定是个可观的数字。
不过这种专业的事情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忙,余思雅将这件事交给了楚玉涛和杨会计。正好放寒假,楚玉涛也该好好为集团做贡献了。这一年集团的收入和支出数据都非常庞大,这会儿又没计算机这样的辅助工具,全靠账本人力计算,不是一天两天的就能盘点清楚的,估计得耗费不短的时间。
安排好这件事后,余思雅将精力投入到了女知青的招工中。这次招工的条件比之从前宽松了许多,对文化水平没有要求,只要是知青就可以来参加招工。这一点,余思雅主要是考虑到现在还在乡下的女知青可能文化水平都不是很好,好的在前两次高考应该都去上大学了。反正服装厂女工,对文化素质的要求也不是很高。
但为了避免太多的女同志来面试,浪费大家的时间,余思雅还是做了限制条件,一是最好有缝纫手工做衣服的基础,二是手脚麻利,做事情快,三是将年龄做了限制,只招工70年以前下乡的女知青。
之所以有最后一项规定,是因为70年之前下乡的女知青年龄都偏大,她们这批人下乡应该有十来年了,受的苦最多,家里应该也没什么门路,所以这么久都没能将她们弄回来。这是最可怜的一批女知青,即便政策很快开放,允许知青返城,但这些没有关系、没有启动资金,年纪又偏大的女知青恐怕回了城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次招工本来就带着帮扶弱势群体的意义,自然要帮这批最困难的同志。
为了尽快将信息传出去,余思雅还找了广播电台,请他们在晚上的黄金时段连续三天播出了这则消息。
广播一经播出,信件如雪花般飘了过来,每天门市部都能接到很多信件。初步的筛选,余思雅交给林红旗去做。
林红旗从差不多两千封信中选出了五百名条件比较合适的同志,将名单张贴在火车站对面的门市部门口。
这样一来,既方便了知青们来查看消息,又能帮门市部引一波流。过年了,有钱没钱,都要准备点年货,来都来了,口袋里稍微宽裕点还不得进门市部转一圈,有钱的买羽绒服,没钱的买清河鸭食品。
几天下来,门市部的生意有个小小的上涨,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通知张贴出去的第六天正式面试。
这天早上,余思雅不到八点就到了门市部,外面已经站满了排队的女知青和陪同的家人朋友。他们显然来了很久,不少人脸都冻红了,有的人眉毛上还凝聚着小水珠,可没有一个人抱怨,大家都期盼地看着清河鸭门市部,神情中充满了向往。
余思雅被这情景吓了一跳。
得益于这个时代资讯的不发达,排队的知青和家人们都不认识她,让她能够从容不迫地挤进店里。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通知不是说八点半开始吗?”余思雅进门就问叶梅。
叶梅叹了口气:“七点半我来的时候外面就已经排了两三百个人吧,现在好像又多了一百多个人,哎,还不都是为了工作。”
这一刻,她越发庆幸自己当初是下乡到了红云公社,遇到了余思雅,不然搞不好她也是这排队女知青中的一员。
余思雅有些心惊,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工作对于这个时代年轻人的吸引力和重要性。
叹了口气,她吩咐叶梅:“这么冷的天,他们排队等了很久了,你安排两个职工提着暖水壶,拿着搪瓷缸子出去,挨个倒水给他们,让他们喝点热水暖一暖。”
“诶,我这就去。”叶梅连忙点头,余总就是贴心热心。
为了能够早点结束排队,以免大家等太久。余思雅招来林红旗:“别让他们排在正门口,影响门市部生意,到侧面,仓库这里,开始面试。把这五百份简历发下去,给他们,以节省时间。”
林红旗点头,赶紧去办公室将简历抱了出来,走到最前面,招呼大家:“各位知青同志,就按照现在的排队顺序,跟我来,队伍不要乱,就保持着这个秩序。如果有乱插队和不遵守规矩者,一律取消面试资格。”
她领着女知青们到了一侧的仓库入口。
仓库的门已经打开了,余思雅搬了一张办公桌过来,坐在旁边,拿着钢笔,等着面试者上前。
林红旗简历一一发给了女知青们,然后在最前面主持秩序:“今天的面试由我们清河鸭集团的余总主持,只面这一次,面试结果今天下午四点公布,将张贴在大门口,大家面试完回家吃完饭休息一会儿过来就可以知道结果了。没面试上的同志们也不要灰心,我们清河鸭以后还会招工,大家都有机会。”
发表完简短的讲话,她让站最前面的女同志进去。
这个女同志大约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套洗得泛白的棉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余思雅温和地看着她:“坐。”
女同志坐下,紧张地将简历递给余思雅。余思雅扫了一眼名字:“洪丽华同志,你面前有一个本子和笔,写一段话吧。”
洪丽华愣了愣,她不是来应聘女工的吗?为什么要写字?但基于对干部的服从心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提起笔,开始写字。
余思雅观察了她两分钟,利落地在她的简历上做了记号,然后说道:“可以了,下午四点来看通知吧。”
洪丽华愣住了,她没想到她的面试这么简短,这么快就结束了。
林红旗在一旁微笑道:“下一位,洪丽华同志,你回去等消息吧。”
洪丽华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感觉自己恐怕没希望。第二个进来的女同志打扮得要明艳得多,还擦了口红,身上的衣服是一件清河鸭的羽绒服,脚上踩着一双灰扑扑的皮鞋。这一身都值好几十块钱。
余思雅低头看了眼简历上的名字:“张剑英同志,你身上这套羽绒服是从咱们门市部买的吗?”
张剑英落落大方地说:“不是,这是我亲戚的衣服,我借来穿的,听说这是你们厂子主打的衣服,别说还挺暖和的,而且比棉袄更轻……”
余思雅微笑着看她侃侃而谈,等她说完后,微笑道:“好的,张剑英同志,你也回去等消息吧!”
张剑英也傻眼了,这个年轻的女干部不按常理出牌啊,前面洪丽华那个闷葫芦的面试两三分钟就算了,怎么到她这里也这么快呢?
张剑英有点不甘心,忍不住追问道:“余总,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余思雅客观地评价道:“能言善道,准备工作充分,回去等消息吧。”
张剑英这才出去了,但她跟洪丽华一样,根本没有心思回家等消息,两人站在一边看后面面试的人。
很快她们就发现,余思雅面试的功夫特别快,每个都只有两三分钟,绝对不超过五分钟,进去一小会儿就出来了。而且出来的人分享经验也发现,她们根本不知道清河鸭的选拔标准是什么,因为余思雅就像跟每个人随便聊天一样,她跟每个人说话的内容几乎都不相同。
这可难住了她们,本来张剑英觉得自己胜算很高的,但现在她也没信心了。
这场面试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才结束,期间余思雅只花几分钟啃了一个包子,喝了两口水,就接着面试。
说了大半天的话她的嗓子都有些哑了,林红旗和叶梅心疼极了:“余总,你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的工作咱们来。”
余思雅没接这话,而是看着门市部外徘徊没走的知青们,叹气道:“先统计结果,然后将录取名单张贴出来吧,早点出结果,不管有没有被录取,也好让她们早点安心。”
她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执着和对工作的渴望。面试结束后,几乎没有人离去,都在外面等结果。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这么冷,她们已经在外面站了七八个小时了,明明知道现在不会有结果,但还是怕错过通知,不肯离开。
看着这些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女知青,余思雅心里有些难受,觉得很不是滋味。
“每份简历,我都做了不同的标记,你们按照标记整理出来,最多的那一沓就是录取的名单。”余思雅嘱咐道。
林红旗和叶梅赶紧将简历整理出来,然后发现竟然有四种不同的标记。
叶梅看着这些标记陷入了难题:“余总,这……除了被录取的名单,余下的简历怎么办?”
余思雅拿过余下的三种简历:“这一份是口才比较好的,先留着,既然要开服装厂就不可能一个门店,年后还要开服装门市二部,以后的销售人员就从这叠简历中选。还有这部分也可以纳入以后招工的名单中,如果招工不多,就直接通知这些简历中的女知青,让她们过来报道就行了,省时省力。至少这打叉的最后一叠,销毁了,这些人不予纳入招工后备名单中。”
打叉的简历并不多,就二十几份。这部分之所以落选,有的是外表不合格,余思雅也不要求她们穿多好看,穿打满了补丁的衣服都没关系,只要干净就行。可有几个女知青,衣服上沾满了乌黑的油渍,看起来脏兮兮的,来面试,连基本的整洁都做不到,不知道平时有多邋遢呢,这种人自然不能录取。
还有些是谈吐做事让人不喜,有的一上来就拍余思雅的马屁,话里全是奉承,还有的更直接,悄悄在简历中夹了钱,明晃晃地贿赂她。余思雅当时就气笑了,直接将简历推了回去,直到对方讪讪地把钱拿走了,她才接过简历。
这种做事风格她不喜,招女工,踏实肯干就行,脑子里太多的弯弯道道,以后进了厂子估计也不老实。她可不想招些隐患回去,所以自然剔除掉。
林红旗和叶梅各自拿了一半被录取的简历,挨个将名字抄了下来,最后一合计,人数多了。
林红旗苦恼地摸了摸鼻子:“余总,这些简历总共有321份!”
“多了?”余思雅挑眉,她当时打分的时候,在心里综合六十分的都打了合格,将标准放得比较宽,也没数具体的数字,最后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以外。
叶梅重新将简历合拢,推到余思雅面前:“余总,要不要划掉21个人,距离四点还有十几分钟,来得及。”
余思雅摆手:“不用了,划哪个都为难,就招321人吧,多了就多了,咱们好好干,争取把厂子做大,以后别说了21人,就是多210人也能消化。她们都在等着,出去公布答案吧。”
叶梅和林红旗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感动。
她们拿着录取名单出来,拿着喇叭宣布道:“同志们,我们清河鸭的招工名单已经出来了,现在由我来给大家宣布答案,念到的人都是被录取的女工。过完年,正月初八那天统一到城郊的清河鸭服装厂报道。现在我宣布录取名单……”
每个被念到名字的女知青都忍不住哭了起来,整整十年,她们终于又能回到这座魂牵梦绕的城市了。当初下乡的时候,她们还是不知事,朝气蓬勃的少女,如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饱经风霜。好在,她们都能回来了,都即将开展新的生活!
直到最后一个名字落地,林红旗垂下了拿着名单的手,没念到名字的女知青都愣住了,一个个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默默地,无声地啜泣。
先前念到名字的女知青们都停止哭泣,同情地看着没被录取的女知青。只有她们清楚,这对她们意味着什么。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厂子里需要不了这么多的人,总有人会落选。
看到这些女知青那副绝望的样子,林红旗和叶梅也很难过。林红旗拿起喇叭安抚大家:“没录取的知青同志们也不要灰心,你们的资料已经进入了我们清河鸭的备选名单,下次招工,我们会优先考虑你们的,大家都还有机会。天气冷,都回去吧!”
说完这番话,她将录取名单张贴到了门外的墙上。
但这些话并不能安抚充满希望而来,最后却只剩绝望的女知青们。张剑英第一个不服,她站出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洪丽华都被录取了,我却不行,我哪里不如她?”
别的人,她不清楚,但洪丽华面试的时候,她亲眼看到的,那个余总都没跟洪丽华说几句话,凭什么洪丽华就能被录取,她不能?
有了她带头,好几个落选的女知青站出来质疑这个招工的公平性。反正她们都被落选了,也不怕得罪清河鸭。
听到这话,林红旗和叶梅都有些无措,因为这是余总选的,具体什么标准她们也不清楚。
就在她们发愣的这会儿功夫,余思雅走了出来,接过林红旗手里的喇叭,目光冷淡地扫过几个抗议的女知青:“想知道答案?很简单,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多久没洗了?衣服上的污渍都黑了,指甲缝里也黑乎乎的,连基本的整洁都做不到,可见你平日里有多懒散。我相信,没有人愿意跟不爱卫生的人做同事做室友!还有你,最后一个过来的,写字的时候手上的速度明显不快,手脚不利索,还最后一个过来面试,你说你工作很积极,有人信吗?同等条件下,你不被淘汰,那淘汰谁?……”
一连点了好几个人,说得这些人哑口无言,余思雅才缓缓地说:“我们清河鸭能够从一个贷款三百块钱起步,短短三年就发展成为一个千人大厂,靠的是每个员工的踏实肯干,勤奋努力。清河鸭不养闲人,你们本身资质不佳,做事还懒懒散散,没被录取有什么稀奇的吗?”
在她强势的气势下,没人敢再发出质疑的声音,即便有女知青不满,也垂下了头。
只有张剑英还是不服气:“余总,那我呢,我可没她们那些问题,还排在第二,属于最早来的那批人,四点就过来排队了,为什么我没被录取?这不公平!”
余思雅看着她,笑了:“你啊,很简单,我看你对美有一定的追求,审美也还不错,嘴巴挺利索的,胆子大,能说会道,所以有另外的安排,回去等消息吧。”
什么意思?余总是夸她吧?
张剑英诧异地看着余思雅,目光里带着不解。
余思雅没理她,拿起喇叭说:“这次真正被淘汰的只有28人,这些人要么是做事不积极,邋遢不修边幅,要么是品行不端。其他暂时没录取的人,以后都还有机会进入我们清河鸭工作,请大家保证自己简历上留的地址通讯畅通。如果不确定地址的,可以过来修改,重新留下地址,以免我们清河鸭有了新的工作岗位,没法通知到你们!”
没录取的一百多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坏了,虽然现在没录取,但多少有个机会啊。而且看余总对张剑英的评价,说不定新工作更好呢。
看到了新的希望,大家一扫沮丧,赶紧上前重新留下地址,有的不放心,还留了个备用地址,临走时,拽着林红旗哀求:“同志,要是一个地址我没有回信,你们记得给第二个地址也写封信过去啊,邮票信封钱我后面补上。”
林红旗一一安抚她们:“好的,你们放心,我们会尽量通知到大家。时间不早了,大家今天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女知青都打发了回去,林红旗长长地出了口气:“真累啊,哎,咱们这么努力,还是有这么多的人没工作。”
说起这个,店里的几个售货员神色都有些黯然。他们是有了工作,可他们还有很多朋友、同学、亲人在乡下,只能说世道艰难。
余思雅也心有戚戚焉。今天这场招工,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了,工作在这个时代对普通人来说有多么珍贵。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工作机会,大冬天的,半夜他们都能过来排队。
而这只是最普通的女工,流水线上的工作,放到四十年后,都没多少人愿意去干的工作,可在这个年代,却又无数的人挤破了头想进去。说到底,还是这会儿咱们国家的经济太落后了,这个问题,只有发展能解决,经济发展了,产生更多的就业岗位,大家才有选择的空间,不至于为了一个最基层的工人岗位抢破头。
清河鸭虽然发展迅速,但到底是根基浅薄,没办法在短期内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帮助到更多的人。
短期内想要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还得靠政府。
余思雅整整琢磨了一天,决定去找高市长。
她去得不巧,到年底了高市长会很多,忙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有空见她。
“小余同志,久等了,让你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先坐吧,许秘书安排人去打饭了,一会儿咱们边吃饭边说事情。”高市长和和气气地说道。
许秘书在一旁补充道:“余总,高市长下午一点还有个会,没多少时间,还请见谅。”
余思雅连忙表示理解:“是我唐突了,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来找高市长,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高市长摆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对了,小余同志,前几天我听说你们羽绒服厂要招三百名知青,确定了吗?”
余思雅连忙笑道:“已经面试完了,总共招了321名女知青,还有6名预备售货员,等过完年,咱们服装店二门市部开起来,再通知她们到岗。”
高市长挺意外:“你们这工作效率很高嘛,才听说没多久,人就招好了。只是这过完年,天气暖和起来,大家穿不着羽绒服了,你们厂子招这么多人没问题吗?”
余思雅含笑解释:“高市长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了,经过厂里领导干部研究讨论,咱们决定将羽绒服厂转型为服装厂,冬季主要生产羽绒服,其他季节则生产当季的服装。咱们的机器、厂房和工人都是现成的,这个转型并不困难。”
高市长赞许地点头:“还是你们年轻同志脑子灵活,这个办法好,希望你们的服装厂能够越做越大。”
余思雅抿唇笑了笑:“高市长过誉了,咱们也只是为了让厂子能生存下去,总不能夏天厂子就不开工了,大半年空闲着吧。对了,高市长,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高市长明白这才是余思雅等了他半天的重头戏,正色道:“你说。”
余思雅惆怅地叹了口气:“高市长,这次招工,我们已经将性别和年龄都限定了,缩小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但还是收到了差不多两千份简历,最后选了五百人进入面试。这些女知青们明明知道我们门市部八点开门,可半夜三四点就有人到门市部门口排队了,面试完知道下午四点才出结果,这些人也不肯离去,一直在外面守着,就为了等一个答案。她们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淘汰了一百多人,我这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她们听到被淘汰了,抱着头在我们店外无声地哭泣,那种滋味真的很难受。”
说到动情处,她的眼睛都红了。
高市长虽然没看到那个场景,但随着云南知青运动的发展,更多的知青现状被披露出来,高市长也很清楚,大部分知青的现状都很艰难。说句不中听的,能够到清河鸭面试的这部分知青都算处境比较好的了,更差的那部分,穷得连回城的路费都凑不齐,几年都回不了一趟家。而且这几年,知青的自杀率也在攀升,如果不是到了绝境,看不到希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又怎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这件事,哪怕是高市长也无能为力,他叹气道:“小余同志,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相信咱们的国家,咱们的党会给知青们一个积极的反馈,你不要着急,要对咱们的国家有信心,更困难的时候咱们都走过来了。”
余思雅比高市长更清楚,回城的大门很快就会敞开,但这并不意味着苦难的结束。那些没有着落的知青拖着病体回城,跟父母兄弟姐妹侄子侄女挤在三四十平米的小屋里,没有工作,无以为生,短暂的愧疚和心疼过后,迎来的只会是争吵和各种社会问题。
还是那句话,只有发展,让每个人都有工作,都能通过劳动吃饱饭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余思雅坚定地点头:“高市长,我相信你说的。但我想,咱们作为国家干部,党的一份子,能不能做点什么,即便不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但能帮助到一部分同志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高市长明白了,余思雅心里这是有了什么想法。他认真地看着她:“小余同志,有什么点子,你尽管说。”
得了他这句准话,余思雅心里稍稍有底,说出了酝酿已久的主意:“高市长,我是想我们清河鸭跟省城铁路局的合作能不能推广到全省。如果c省铁路局愿意出面,那这个希望就大多了,我调查过,咱们省总共有11个城市通铁路,其他10个铁路局虽然不如省城铁路局规模大,但挡不住数量多啊。如果这10个铁路局都能够在火车上售卖我们清河鸭食品,将能增加上千个工作岗位,既方便了旅客,又能给铁路局增收,还能带动我们清河鸭的发展,咱们清河鸭的出货量大了,自然也要招更多的工人,这样总计下来,能创造一两千的工作岗位,一举三得,三方获益!”
余思雅一直在想怎么扩大规模,跟铁路局合作无疑是个很好的方案,但一个铁路局一个铁路局的找过去太麻烦不说,关键是效率很低。各地方铁路局肯定要先开会商量,然后做决议,接着再试探性的在火车上卖货,最后大规模推广。这样全省11个铁路局都实现跟清河鸭的合作,没个一年不可能搞定,太慢了,但如果说服了c省铁路局,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效率将能大大地提高。
更关键是,清河鸭的食品销量将会在短时间内翻倍,甚至两倍三倍,这不光直接带动清河鸭食品加工厂的快速扩张,而且还能带动清河鸭养殖业和饲料厂的发展。
从长远来看,这效益远不止账面上那点收益。更重要的是,可以将清河鸭的影响力从c省向周边省市扩散,为清河鸭下一步开拓市场打下坚实的基础。
高市长不清楚余思雅心里的小九九,但有一点很吸引他,就是余思雅所说的一次性创造上千个工作岗位。
只是这些工作岗位跟省城没多大关系,但作为一名有责任感的干部,高市长思考了两分钟后说道:“小余同志,你这脑子和胸襟,我实在是佩服。这样吧,我先找个机会跟省铁路局的吴书记通个风,给你争取一个见面的机会。你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说服吴书记。”
高市长这么容易就答应牵线了,余思雅欣喜若狂,连忙感激地说:“谢谢高市长,你放心,我这就回去做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详陈利弊,一定要说服吴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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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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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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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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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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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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