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养殖场,职工们也全都当她是大熊猫一样,用稀奇的目光瞅着她。
就连马冬云看到她这么早来,也惊讶地问:“余厂长,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余思雅瞥了她一眼:“我以前不是这么早吗?”
马冬云语塞了一下,支吾:“这,不是听说你爱人死而复生,回来了吗?还以为你会多陪一会儿家人呢!”久别重逢,两口子好不容易团聚,余厂长还是个工作狂。
那是对恩爱的夫妻而言,她跟沈跃之前就见过一面,马冬云这是没打探清楚就来八卦,失败。
余思雅不想跟下属讨论自己的私事,敲了敲桌子,提醒她:“去把叶梅叫过来,我有事要跟她说。”
马冬云见她冷了下脸,赶紧闭上了嘴巴。自从前几天,余思雅雷厉风行地开除了周家兴和林鹏后,马冬云就有点怕她。
过了几分钟,一身干练的叶梅进来了,笑着说:“余厂长,你找我?”
余思雅指了指椅子:“坐,有点事跟你商量。你去统计一下,咱们公社有哪些知青不准备参加高考,例个名单给我,把他们的情况也一并标注清楚,主要包括家庭情况、学历、性格这三方面。”
叶梅点头,踌躇了一下道:“余厂长,我能问问,厂子里是不是又要有新动静啊?”
前两天,养殖场在省城的动静应该见报了,而且知青们有些人手里也有收音机,消息灵通点的,应该已经知道他们在省城做了什么。这事要不了几天也要在厂子里公布的,余思雅便没有瞒她。
“厂子准备在省城开一家门市部,要招几个人过去做售货员,我准备在知青中招工。”
叶梅早有猜测,听到这话,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张,一副惊得不轻的模样。
余思雅也没催促,给了她一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过了两分钟,叶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哆嗦着唇问:“余厂长,这……要参加高考的同志就不能报名吗?”
余思雅放下了笔,温和地看着叶梅:“这批人员准备在15号就上岗,没几天了。刚开业肯定会非常忙,没有时间复习,如果是有很大把握能考上大学,可以腾出时间去忙别的,也看不上这个岗位。而心里本身就没底的,现在去工作,无疑是放弃了搏一搏的机会,你确定他们不会后悔吗?”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什么都想要,那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余思雅不想耽误了知青们十年来的第一次机会,同时也不想给自己的新店开业留下隐患。要工作那就好好工作,要高考就好好准备高考,别三心二意。
话是这样说,但能够回省城的机会实在是太宝贵了,他们这些没有门路的人等了多少年,都一直没消息。高考固然好,考上了前途一片光明,可他们这些知青都多少年没摸过书本了,而且不少还是初中生,高中念了一年就下乡的,底子本来就很薄,现在时间短,参考书也缺,又没老师指点,能考上的几率真的非常小。
相较之下,还是养殖场的销售人员更稳妥,几率更大,是一条回城的捷径。所以叶梅难免动心。
犹豫了一下,她问道:“余厂长,这次要招几个销售员?”
余思雅实话实说:“目前计划招四名员工,两男两女,这样大家能够轮流替换,一周休息一天。”
之所以将性别定下来,是因为余思雅希望店里一直有个男同志在值班。虽然省城是大城市,但八十年代的治安并不好,时有小偷小摸和抢劫的情况发生,有男同志在店里会相对好一些。
叶梅点头:“好,谢谢余厂长,那我回去统计了,我也好好想想。”
余思雅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叶梅是很心动这次回城的机会,在做销售员和高考之间犹豫不定。
如果叶梅愿意去省城做销售人员,余思雅也不拦着,她干了一年多的销售,胆大心细,经验丰富,而且家里在省城,又有些关系。店里正是缺少一个这样的店长,如果她愿意去,那余思雅也能省不少心。
“好,这个事你不要大肆宣扬,以免人心浮动,下个月就高考了,让大家心无旁骛的去学习吧。”
叶梅也明白这个道理,多少人参加高考都是放手一搏,心里其实并没有底,要是猛然得知了这个机会,心里多少会动摇。可省城的店铺只招四个人,也满足不了知青们的需求,回头要是没应聘上销售,又没考上大学,指不定还怨厂子里耽误了他们复习。
“我明白的,余厂长,我这就去办。”叶梅站了起来。
余思雅看了一下时间:“抓紧,尽量三天之内给我。”
这批人员上岗前,还要筛选,给他们做培训,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叶梅表示一定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就纠结地出去了。
在门口正好碰到了小李。
小李稀奇地瞅了她一眼,走进办公室,问余思雅:“你跟她说什么了,看她的样子挺为难的。”
小李是厂子里的生产主任,算是管理层,这种事肯定要先知道。余思雅简单地说了一下。
小李听后啧啧地说:“得亏现在是要高考了,不然他们肯定会为了这几个名额抢破头,你是不知道,这些人为了回城啊,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在公社当秘书时,看到过有知青拎着东西去找冯书记……”
说出口,小李才意识到自己嘴巴没把门,说了不该说的,赶紧闭上了嘴巴,悄悄瞄了一眼余思雅。
余思雅装作没听见:“他们抢也没用,我只招合适的人。李主任,我们计划在15号就开业,你这边要抓紧生产,咱们务必得在14号之前将货送过去,摆在货架上。这段时间,我们清河鸭在省城挺有名其的,下半月又有九折促销,前期销量可能很可观,得准备充分一点。”
小李也明白,现在厂子里资金紧张,必须得尽快回笼资金,唯一的办法就是销售产品,便说:“我知道,最近都在赶工,你放心,14号之前一定将货准备好。”
余思雅也大致知道厂里的生产进度,小李催一催,实在不行,工人们加加班,应该就可以了。她也没再多说:“那你去忙吧。”
小李却赖着不走:“余厂长,你爱人到底怎么回事?”
要是其他人,余思雅就不搭理了,但小李既是她的搭档,又是朋友,问这个也是关心她。她喝了口水说:“听说是两年多前出任务失联,部队里以为他牺牲了,所以才会给我们发电报说他去世了。”
别的余思雅也没说,因为她也不清楚。不过小李提醒了她,回头她得问问。
小李听说是这样后,并没有放心,反而担忧地看着余思雅,问道:“余厂长,你……你该不会要跟他去随军吧?”
余思雅被逗笑了:“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传闻啊?”
她怎么不知道?
小李挠了挠头:“我昨天回去碰到了周部长,问了问,听说你爱人去部队好几年了,估摸着应该有随军的资格了。我这不是担心你走了吗?咱们养殖场可不能没有你。”
这才是一大早小李就跑到余思雅办公室打探消息的缘由。他是真怕余思雅走了,又来一个王书记。
余思雅直接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不会,你想多了,就目前来说,我没有离开养殖场的打算。”
她的事业如火如荼,学业也可能会有成绩,抛下这一切跟人走?别说她跟沈跃没感情,就是两情相悦如胶似漆也不可能。小李真是被王书记给弄怕了,惊弓之鸟一样,这么早就开始担心了。
小李一向知道余思雅说话算数,放心了:“那就好,咱们养殖场这几百号人是真的离不开你。”
“行了,赶紧去忙吧,我也要工作了,不要胡思乱想。”余思雅懒得跟小李扯这些。
这一天,她尽量提高效率,处理完工作,又抽了点时间复习。好在现在养殖场各部门都有自己的领导,她只用把控好大方向就行,不用每件事都亲历亲为。
今天不算忙,到了下午四点多,余思雅就决定回家。她昨天被沈跃回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时没想好,一直避着他,但这也不是办法。
余思雅从来不是个逃避的人,她决定今天提前一会儿下班,回去跟沈跃谈谈。
她收拾好东西走回村子里时,正好看到沈跃兄弟从山上下来。沈跃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有两只碗,里面分别放着半只手掌大的煮熟的肥肉,另外篮子里还有四个红彤彤的苹果和两把水果糖。
看到余思雅,沈跃有点意外:“今天这么早?我们还说做好饭去接你的。”
余思雅抱着书包浅浅笑道:“今天厂子里不是很忙,就先回来了。你们这是去烧纸了?”
“嗯。”沈跃点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倒是他身后的沈建东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嫂子,山上的树枝扎到我眼睛了。”
这谎撒得也太没水平了。少年人好面子,余思雅也没拆穿他:“回去煮只鸡蛋剥了壳在眼睛上滚一滚,消肿。”
不过这兄弟俩挺奇怪的,去祭拜父母,母亲死了也没来得及回家见最后一面的沈跃跟个没事人一样,三年前就已经哭过一场的沈建东却又哭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余思雅一件事:“那个,你的坟还在那里,铲平了吧?”
年纪轻轻的,修个坟在那里,挺不吉利的。尤其是想到过年的时候,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去祭拜过,余思雅就觉得又好笑又尴尬。
谁知沈跃却不在乎:“放那儿吧,迟早用得上的。”
余思雅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沈建东生气地说:“哥,你胡说什么呢!”
“行了,回去吧。”余思雅赶紧打圆场。
对她,沈建东还是给面子的。马上窜了过来,跟在余思雅身边,像一条小尾巴:“嫂子,红英可想你了。我跟哥今天买了好多东西,你没跟我们去,不然咱们就能一家团聚,一起吃饭了……”
沈跃听着沈建东欢快的声音,压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不过这种好心情在走到家门口时却被破坏殆尽了。
“大侄子,你真的回来了?哎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大伯有多担心你,你这孩子,真是吓死我们了!”沈大江和沈宝安兄弟俩站在门口徘徊,见他们回来,脸上立即露出谄媚的笑容。
沈宝安还殷勤地提着篮子过来:“大侄子,你三婶听说你回来了,马上把家里攒了准备去换盐的鸡蛋给你拿来了,你辛苦了,好好补补。”
沈大江也不甘示弱:“大侄子,你大伯娘特意让你建明哥去买了肉,咱们今晚做红烧肉,你们今晚去我们家吃饭啊。”
两人都一副好叔伯的模样,要是不知情的还真会被他们蒙蔽过去。
余思雅有点诧异,因为这两人今天表现得太低声下气了。想她当上了厂长,他们想走后门,这两个家伙也只是派了婆娘来说情,都没露面,平时碰上了,不敢得罪她,也只是避开走而已。
而沈跃一回来,他们就又是送东西,又是请吃饭的,殷勤得过分。而且更奇怪的,大家一个村子,家就离了几百米,沈跃昨天回来时是白天,肯定有不少人看到,他们昨晚应该就得到了消息,可却拖到今天下午才来,这也太不合理了。
面对两人的热情,沈跃表现得很冷淡:“不用了,我们还有事。”
沈大江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又是他们理亏,如今他只希望沈跃这个狼崽子能消消气,别跟他们翻旧账,赶紧说:“那改天吧,大侄子,你什么时候有空?大伯一定准备好酒,跟你喝两杯。”
沈跃还是不搭理他:“再说吧。”
丢下这三个字,他推开了门,示意沈建东和余思雅进去,一点都没邀请他大伯和叔叔进门坐坐的意思,当着两人的面就关上了门,而且在关门的那一瞬,还问:“建东,我牺牲的消息传回来后,都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话,外面的沈大江兄弟俩齐齐变色,沈宝安更是两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拽住沈大江的裤脚,哭丧着说:“大哥,怎么办?这,这小子要跟咱们算账,谁知道这小子还能回来……”
余思雅从门缝里看到两人的反应,更觉得怪异。他们怎么这么怕沈跃?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沈跃的长辈,至于吗?
而且沈跃都去祭拜过他妈了,应该知道两年前的事了,还这么问,总感觉是故意说给两人听的。
沈建东也听到了沈宝安的哀嚎声,更得劲儿了,故意扬声说:“哥,听说你死了,他们就来抢咱们家的东西,大伯跟三婶还在妈面前说她是克夫克子的命,先是克死了男人,又克死了儿子,说妈是咱们家的罪人……他们还想抢我们的房子,要逼着嫂子改嫁,让我去大伯家干活,让红英去三叔家,等过两年就把红英嫁了收彩礼……”
还有这一段?余思雅在原主的记忆中没找到,估摸着是当时原主受打击过度,昏昏噩噩的,所以没留意到这事吧。
那沈大江和沈宝安两家还真是够恶毒的,如此来诋毁一个承受着丧子之痛的女人。
沈大江和沈宝安听到这话,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沈大江还稍微能沉得住气一些,抓住沈宝安:“走,我们去找二伯。”
“对,找二伯,找二伯!”沈宝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往屋后跑去。
越过篱笆,看到两人落荒而逃的身影,沈跃沉了沉眼,打断了沈建东:“别说了。”
沈建东立马闭嘴。
气氛很凝重,不是个谈话的时机,余思雅决定推迟一点再找沈跃谈话,抱着书包若无其事地说:“我进屋复习了。”
“嗯。”沈跃点了一下头。
余思雅进屋后,翻开书,复习起来,屋外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这可真是烂摊子,不过既然沈跃回来了,就让他去收拾吧,反正是他们沈家的事,他来处理更名正言顺。
可书还没翻页,门忽然就被敲响了。
余思雅起身去拉开门,见换了一身整洁白衬衣的沈跃站在门口,微微挑眉:“有事吗?”
沈跃说:“我回来了,不去看看爸妈说不过去,走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去坐一会儿就走,这个时间耽搁不了多久。”
余思雅愣了一下,才明白沈跃所谓的“爸妈”是指胡桂花两口子。他不提,余思雅最近都快忙得忘记这两口子了。
不过沈跃说得对,女婿回来,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老丈人家坐坐客。要是他不去,回头别人还会揣测他是不满意余思雅,不把余思雅当回事,以至于这么近都不去看看老丈人。
这是给她做面子的事,余思雅没理由拒绝:“好,那走吧。”
两人出门,余思雅发现沈跃已经准备好了东西,满满一大包。她蹙眉:“这么多?留一半吧。”
“都是些不值钱的。”沈跃打开给她看。
余思雅低头一看,还真是,一块一斤左右的猪肉,一包水果糖,一包饼干,还有一瓶酒,两斤桔子,看起来分量多,但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送这些既长了面子,又没花多少钱,不过结婚后就不见的女婿回来就拎这点东西上门,挺敷衍的。
对上余思雅的目光,沈跃有些忐忑,红英说的行不行啊?给老丈人送这点东西,真的不会得罪余思雅吗?
余思雅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挺好的,走吧。”
沈跃摸不清余思雅是怎么想的,但见她没有生气,放心了一些,骑上自行车说:“好。”
去余家村,骑自行车都得半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能干瞪眼。余思雅便主动挑起了话题:“这两年你怎么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
他要提前漏点风声,她也能早做准备啊。
沈跃也一直想好好跟她解释解释这个事,就是一直没时间,正好她问起,便说:“三个月,我们回来,知道是个误会后,本来是准备通知家里人的,但正好有个任务要再度去南边,我们几人对南边熟,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牺牲了,没有比我们更适合的潜伏人选,便把我们派了出去。当时部队派人调查过我们家里的情况,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最难的时候也已经过去,即便通知家里人,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了,征求了我们的意见后,就暂时瞒下了这件事。对不起,这两年辛苦你了。”
余思雅沉默了稍许问道:“这么说,两年前你就已经得知你妈过世的消息了?”
“嗯,也听说了你还留在我家,但我不以为你会留这么久。谢谢你替我照顾家里。”沈跃再次表达了感谢。
余思雅心想,他猜得还真准,要不是换了芯子,他媳妇早跑了。
“不用客气,对了,你没牺牲,那你的抚恤金怎么办?要归还吗?我用了一百多,还有三百多块,我凑齐给你吧。”
听了这生分的话,沈跃有点不高兴,她真是处处跟他分得很清。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用,这笔钱后来转为了补贴处理,从我们的工资中扣一部分,部队再补贴一部分。作为我们不能跟家里人联系期间,给家里人的照顾。”
成吧,不用还她就暂时留下。
余思雅点头:“知道了。”
沈跃抿了抿唇:“你呢,你怎么会想开办养殖场?”
他这一天,听了好几个人说余思雅,每个人都是赞不绝口,听得越多,他越觉得迷惑。这真的是当初那个不情不愿嫁给他的腼腆姑娘吗?
以前的余思雅他不了解,没法判断。但坐在他车后座的这个姑娘,他相信,如果她不情愿,没有人能勉强她。
余思雅笑着说:“我就随便试试,我也不会其他的,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嘛。”
这还叫不会其他的?沈跃自认自己是个男人,要换到余思雅这位置,也做不了她这么好。
“你做得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你,信任你!”
余思雅故意问:“包括你大伯和三叔吗?对了,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
这下轮到沈跃不说话了。
见气氛沉默了下来,余思雅有点后悔了自己的唐突:“抱歉,咱们说点别的吧。”
“不用,你要是想知道,我……”沈跃的声音有点艰涩,他刚想张口,忽然路过的一个社员热情地跟余思雅打招呼。
“余厂长,回娘家呢?”
余思雅只能想着接话:“是啊,好久没回去看过我爸妈了。”
对方瞅了一眼身材高大的沈跃,目光带着探究,打趣道:“余厂长,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余思雅尴尬死了:“张会计,这是我爱人,他没牺牲,回来了。”
“哦,不好意思啊,是我糊涂了,恭喜余厂长。”张会计赶紧改口。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两人也无心讨论先前的话题了,很快自行车就骑到了余家。
胡桂花得到消息,赶紧跑回家,看到余思雅跟沈跃站一块儿,那个惊喜:“哎呀,沈跃真的没事啊,我今天下午听人说,还不敢相信,你爸还让我一会儿去你们那里看看呢,没想到你们就过来了。”
沈跃接过她的锄头:“妈,让你们担心了。”
胡桂花赶紧摆手:“回来就好,人没事就好。”
她这么热情,倒是让沈跃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送的礼不大走心。
说话间,余大庆也匆匆赶回来了。他看着沈跃,咳了一声,摆出老丈人的架子:“回来了,没事怎么不给家里写封信?”
沈跃又解释了一番。
余大庆满意了:“这样啊,那也不怪你。”
余思雅见不得他这副爱摆架子的样子,正好胡桂花拉着她进屋说话,她便对沈跃说:“你进去坐一会儿。”
沈跃很好说话:“妈这么久没见你,肯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去吧,我陪爸聊会儿。”
余思雅便跟胡桂花进了屋。
一关上门,胡桂花就欢喜得直作揖:“菩萨保佑,沈跃没死,好好的回来了,你也不用做寡妇了。”
余思雅跟着点头:“是啊,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沈跃回来也不是没有好处,最直接的就是,胡桂花不会每次见了她都嚷着要她找对象,催婚了。
胡桂花抹了抹眼泪:“放心,放心了。妈以前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是妈害了你,如今沈跃回来了,妈也能安心了。”
余思雅敷衍地点点头。
胡桂花沉浸在喜悦中,没察觉到她冷淡,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思雅,沈跃对你好不好?”
余思雅想了想,按照世俗意义来讲,沈跃上交工资,还肯洗碗做饭,应该还算好吧,便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那妈就放心了。你以后跟沈跃要好好过日子了。对了,沈跃还要回部队吗?”胡桂花又问。
这个话题余思雅还没来得及跟沈跃讨论,但没听说他要退伍,便说:“要的吧。”
胡桂花又开始操心了:“那他这次放多久的假?趁着这段时间,你们赶紧要个孩子,看看,跟你们同龄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你们得抓紧。”
余思雅差点崩溃,胡桂花是不催婚了,但她开始催孕了,这比催婚还可怕。
知道跟胡桂花在这个问题上谈不拢,余思雅索性没讲自己的计划,顺着她的话说:“我知道了。”
胡桂花高兴了,又拉着余思雅,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妈有几个生子秘方,包生男孩,是你姥姥传下来的,很灵,我跟你……”
余思雅被迫接受了一堆又黄又暴又不科学的垃圾观点。她很想纠正胡桂花,生男生女是由男人的染色体决定的,怪不得女人,可想想,她要这么说,还得跟胡桂花解释什么叫染色体,便作罢了。
余思雅是宁可去对余大庆那张黑脸也不想听胡桂花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说:“我去给他们倒点茶。”
“哎呀,你不说妈都忘了,你赶紧去给沈跃泡茶,妈给你们拿点东西出来。”胡桂花欢喜地说。
余思雅赶紧开溜,到了堂屋,发现余大庆脸上竟然带着笑,一副跟沈跃相谈甚欢的模样,而沈跃脸上也挂着笑容,完全不像面对沈大江和沈宝安时那副冷漠的样子。
这两人倒是一见如故。余思雅不想打扰这种气氛,准备出去走一会儿,但被余大庆看到了,立即生气地扬眉:“干嘛去呢?女人没女人的样子,赶紧去帮你妈做饭,待会儿沈跃在咱们家吃饭。”
接着又和煦地对沈跃说:“这姑娘被我们宠坏了,她要做得不好的,你跟我说,我帮你教训她。女孩子家家的,都嫁人了,还念什么书,瞎折腾,别弄什么高考了,丢人,好好跟沈跃过日子。”
沈跃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爸,我们还有事,先回去了,就不吃饭了,改天我再来陪你喝酒。”
余大庆不同意:“这怎么行,结婚后第一次来家里,连顿饭都没吃就走,传出去像什么话,吃了饭再走,反正也不远。”
沈跃拿沈大江出来当借口:“来的时候,我大伯叫我们今晚去他家吃饭,他把饭菜都准备好了。改天吧,我本来想说明天再来的,可思雅说怕你们等得着急了,就先来看看你们,等下次有空我再早点来陪你好好喝。”
他话说得客气,理由又非常正大光明,余大庆不好再挽留,只能可惜地说:“那下次一定要早点来,咱们喝个痛快。”
“好。”沈跃起身,拉着余思雅骑着自行车快速走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更沉闷了。沈跃心里也不舒服,骑出余家村,上了一段比较陡的坡,不好骑,只能推着走,余思雅也跟着跳了下来。
沈跃侧头看了她一眼,低声安慰:“别难过了,以后不想回,就别回了。”
他算是明白,红英为何会说余思雅每次回去就买这些东西了,换了他也一样。
余思雅有点诧异,这个时代闭塞的乡下还是很讲孝道的。她瞥了他一眼:“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孝吗?”
沈跃沉默了几秒,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什么叫孝顺?什么叫不孝?父慈子孝,父母不慈,还指望儿女无条件的孝顺听他们的话?”
这话放三四十年后不稀奇,放现在真的挺意外的。余思雅笑:“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走了一段路,沈跃忽地又开了口:“你怨他们吗?”
没头没脑地,余思雅不解:“怨什么?”
迟疑了两秒,沈跃才说:“你今天从进屋到离开,没叫过他们一声爸妈,提起他们也是避开了称呼!”
余思雅心里一惊,这观察力也太强了,沈跃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不过好在下一秒沈跃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重复问道:“你怨不怨他们让你嫁给我?”
他本来不想说开的,但今天看余大庆是怎么对她的后,心里突然很不忍,想听听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余思雅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发现她的身份有异,那什么都好说。原主是不情愿的,但她太乖了,不会怨恨父母,只能自怨自艾。至于她,她无比庆幸穿过来嫁人了,不然她在余家一天也呆不下去,当寡妇也比当这些人的女儿强。
对上沈跃漆黑的沉重神情,余思雅陡然生出一种直觉,这一刻,她要是说怨,说痛恨,沈跃很可能会答应她离婚,这样她就自由了。可不知为何,对上这双饱含愧疚的眼睛,这样的谎言,她实在撒不下去。
“没有。”余思雅别开了头。
沈跃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一些:“下坡了,上车!”
余思雅跳上了后座。
车子下坡很快,凉凉的秋风刮来,让人脑子都清醒了许多。余思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沈跃,我最近很忙,要管厂子的事,还要准备考试,我们的事等忙完这一阵子再说,好吗?”
秋风中传来沈跃温和的声音:“好,你安心复习,就把我当朋友!”
说开了,余思雅心里也轻松了许多,沈跃这种性格,做朋友挺合适的,不管能不能做夫妻,他们应该都能好聚好散。
骑回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家家户户的电灯亮了起来。
沈跃把车子骑进院子里,余思雅立即跳下车,听到动静的沈建东飞快地跑了出来:“哥,嫂子,你们总算回来了。”
余思雅看到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问道:“怎么啦?”
沈建东指了指堂屋,小声嘀咕:“嫂子,有个女知青来找你,一直在屋里等着。”
“这样啊,那我去看看。”余思雅给沈跃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进堂屋打扰她。
然后她提步进了屋,发现屋子里的女知青是养殖场生产线上的一名女工,好像叫杨思源。
见到她,杨思源局促不安地捏着手指头:“余厂长,你,你回来了!”
余思雅坐到她对面,开门见山:“特意来找我,有事?”
杨思源怯生生地望着她,求情:“余厂长,我听说养殖场要招销售员去省城工作,能不能让我去?我已经下乡四年了,只回过一次家。余厂长,你,你就帮帮我吧!”
说着还翻出一个花布做的钱包,颤抖着递了过来。xǐυmь.℃òm
靠,还真被小李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有个别知青为了回城,什么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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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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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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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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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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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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