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整个公社都沉浸在上电视的喜悦中,走到哪儿,聊的都是这件事,尤其是被拍到上了电视的同志,那比发了年终奖还兴奋,逢人就讲他怎么上的电视。
没几天,不但传遍了他们公社,连临近的几个公社也都知道了这个事,纷纷那个羡慕嫉妒啊。
不光普通社员,就连公社干部提起这个事也是一脸自豪,甚至以前对余思雅有点小意见的干部看到她都一脸亲切地喊“余主任”。冯书记更是懊恼,后悔没去县里面租借一台相机回来,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
余思雅听他念了好几回,好笑不已。不过这件事倒是给了她一些启发,虽然现在大家物质生活清贫,但精神生活更是匮乏,几近于无,这种需要被压制之后并不会消失,相反会激起大家对精神生活更强烈的渴望。
城里人还好,周日的时候可以逛逛百货公司,看看电影,去公园溜达溜达,乡下人那是完全没有,除了上工就只剩下大伙儿凑在一起唠嗑了。难怪乡下人八卦呢,要让他们人手一台电视,一部手机,你看谁乐意三天两头凑在一起翻那些都不知道说了几百回的破事。
以前余思雅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提高他们的收入,但现在看来精神生活方面也要考虑。物质条件有限,现在能做的有限,那就弄点电影来放吧,就当给辛苦了一年的社员们放松一下了。
余思雅把这个事交给了马冬云去办:“你去跟放电影的师傅联系一下,挑三部片子,从腊月一号开始,挨个大队的放,一个片子一个片子的轮过去,一天一场,直到大年三十晚上!”
红云公社刚好十个大队,正好放一个月,这样大家吃了晚饭都可以去看电影,也算是农闲的时候一点娱乐活动。
马冬云觉得这还是太奢侈了,哪个公社舍得放一个月的电影啊,她提醒余思雅:“余主任,这得花不少钱,不如就意思意思放几场吧。”
“我知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确定好了去楚玉涛同志那里走账,大家辛苦了一年,咱们养殖场请大家看三场电影就当提前庆祝过年了。”余思雅含笑说道。
虽然是三十场,但一个大队就有一千多人,轮着来,大家也只能看个几场。再说一场电影最多就几块钱,三十天也只有一百来块,对现在的养殖场来说不算什么,可却能让大家的生活更丰富,这个钱花得值。
马冬云感动地看着余思雅:“余主任,你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每当她觉得余思雅已经做到了极致的时候,余思雅又会冒出一些奇思妙想,打破她的认知。作为余思雅的秘书,她比别人更清楚余思雅对工作有多上心,付出了多少,但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大家,她自己每个月就几十块钱的工资。
余思雅好笑:“这是应该的,大家不也努力工作了吗?想要感谢我啊,那就努力工作,好好生活。对了,明天我准备去省城一趟办点事,最近养殖场里很忙,你就不用跟我去了,在这里协助小李,每隔一天我会打一次电话回来,遇到拿不定的事情,你们就先等一等。”
听到这话,马冬云有些忐忑:“余主任你这次要去很久吗?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现在正值厂子里一年最忙的时候,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养殖场里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可以说余思雅现在就是养殖场的定海神针,她这时候要出远门,马冬云心里很不安。
“是好事,要办成了对咱们养殖场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要是没办成,也就现在这样,没什么好担心的。行了,你去忙吧,我还要找小李交代一些事。”余思雅没有多说。
马冬云只得出门去将小李叫了过来。
余思雅对着小李也没漏口风,只是说要去省城一趟,让他看好养殖场,要是遇到很紧急又没法联系上她的事就去找冯书记。
厂子里交代好后,余思雅提前回了家。她先去公社买了些肉和大米、调料之类的日用品回家。
等两个孩子回来,她也跟他们说了一声她要去省城几天,让他们自己看好家里。
两个孩子习惯了她经常往外面跑这件事,知道后也没多惊讶,早早做了饭,准备早点吃完早些睡,这样她也能多睡一会儿。
只是饭刚做好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吃,两个不速之客就来了。一段时间不见的吴月和朱爱华妯娌俩拎着篮子,脸上笑成了花一样地走过来。
“思雅,红英,建东,才吃饭啊?”走到门口两人就热情地招呼道。
但没人吃他们这一套,沈红英背过身进了灶房拿碗筷,沈建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们来干什么?”
两人完全不顾他的冷脸,笑眯眯地说:“我们来看看你们啊,这天气冷了,你们三个孩子也没个大人照顾的,都不知道怎么过日子。”
沈建东撇嘴:“以前怎么没看你们来照顾我们?”
余思雅听到屋外的动静,走了出来,轻轻拍了一下沈建东,笑眯眯地说:“原来是大伯母和三婶啊,有事吗?”
见到正主,两人也不理沈建东这个小屁孩了。吴月立即拿出篮子里的花袄子说:“思雅,天冷了,你工作这么忙,肯定没时间做袄子,大伯母给你做了一件,你穿穿合不合适。”
余思雅看着那件拼满了碎花的大红袄子,实在欣赏不了吴月的审美,淡淡地笑着说:“谢谢大伯母,我这身上脏,别弄脏了新衣服,等我洗了澡再换吧。”
见她收下了,吴月喜不自胜,高兴地说:“哎呀,一件衣服而已,穿脏了大伯母帮你洗。”
旁边的朱爱华不甘落后,立即把篮子递了上来:“思雅,我没你们大伯母手巧,不会做衣服,就给你带了十个鸡蛋补补身体。”
“三婶有心了,建东,拿去放柜子里。”余思雅笑眯眯地对沈建东使了一记眼色。
见她都收下了,吴月和朱爱华高兴之余,赶紧说起了他们来的目的:“思雅啊,听说养殖场过完年还要扩招,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可得帮帮自家人啊。你建明哥干活卖力,能吃苦,招进去他一定好好干活不偷懒的。”
朱爱华也说:“思雅啊,你看你三叔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辛苦,你帮帮他,让他进厂子呗,干什么都行,看门都可以。”
就沈宝安那种偷奸耍滑,偷摸拐骗什么都干的性子,安排进厂子里不是把老鼠丢进了米缸吗?还想干最轻松的守门这个事,做什么梦呢!
对于他们会想开后门这个事,余思雅早有心理准备,他们能到现在才找上门,已经挺出乎余思雅的预料了。
“大伯母,三婶,招工的事不是我负责,三叔和大堂哥要是有意向等招工时去参加应聘吧。”余思雅含笑说道。
要是能自己去应聘,他们何至于来找余思雅。沈宝安没念过什么书,小学文凭都没有,沈建明好一些,小学念完了,两人连招工的文凭这关就过不了,资格都没有,所以才想走后门。
她们觉得余思雅这纯粹是在敷衍她们。两人有点不高兴,但又不敢得罪她,吴月卖惨道:“思雅啊,当时我们家里穷,你建明哥只念到了小学,其实他很聪明的,也认识不少字,你通融一下,帮个忙呗,咱们可都是自己人。”
朱爱华也唯恐落后:“是啊,思雅,你三叔小时候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念书,你们养殖场这规定不是为难人吗?你看看队里多少人都进了养殖场,就咱们自家人还没进去,这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思雅,你就帮个忙嘛。”
余思雅不为所动:“大伯母,三婶,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规矩就是规矩,要是坏了规矩,以后岂不是乱了套。三叔和大堂哥想进养殖场,也可以先去念几年书,拿到初中文凭再来厂子里应聘嘛。这可不是我不帮自己人,你们都看见了,我亲爹亲妈亲哥哥亲妹妹都不符合招工条件,都没能进去呢。”
可不是,人家亲爹亲妈都开不了后门,哪里轮得到他们。
吴月还不大死心,劝道:“思雅,你这孩子也太死心眼了,自己发达了也不提拔提拔娘家人,你看那个东升大队的大队长,前些年棉纺厂招工,他就把他儿子弄进去了。”
“就是,你爹娘养你一场,自家人都不帮自家人,这传出去惹人笑话。”朱爱华也跟着阴阳怪气的帮腔。
余思雅完全不为所动,微笑着说:“是啊,我爸妈也这样说,自家人要帮自家人,他们没能力,帮不上我的忙,就不给我添乱了。我哥有本事就自己进养殖场,没本事,他们也绝不会来找我开后门,免得影响了我工作。”
这话说得吴月和朱爱华面红耳赤。两人都不相信余家人有这么高的觉悟,但又找不到实证来反驳,只能讪讪地说:“你爸妈还真是想得开。”
余思雅扬起幸福开心的笑容:“可不是,儿女都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嘛,他们也盼着我好。”
说得跟真的似的。
吴月和朱爱华说不过余思雅,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讨了个没趣,只能悻悻然地走了。
看到余思雅没有撕破脸就把两个女人给气走了,沈建东兴奋地跑出来:“嫂子,你真厉害。”
他妈要是有嫂子这么厉害,他们家怎么会被大伯三叔家一直欺压。
相比较他的兴奋,沈红英就有点担忧了,她指着鸡蛋和棉袄说:“嫂子,那这个怎么处理?要不咱们给还回去吧。”
沈建东不同意:“还给他们干什么?他们自己送的,不还!”
沈红英拧着眉:“建东,你别闹,她们这是来贿赂嫂子,这东西不能拿,对嫂子影响不好。”
“收下吧,没事的。她们不是说看咱们这侄媳妇、侄儿侄女没有大人帮衬,可怜吗?长辈送的,怎么能退回去呢,拿着,这棉袄红英你穿吧,我不喜欢这么花的衣服,穿出去办事也不方便,鸡蛋明早煮了,咱们一人一个。”余思雅笑盈盈地表示,东西可以收。
沈红英还是有些担忧:“大伯母跟三婶是不肯吃亏的,她们送了东西,你却没给她们办事,她们出去乱说怎么办?嫂子,要不还是还回去吧。”
这小姑娘真是太纯良,太老实了。这样的性格,以后进入社会和婚姻,若是遇到纯善的人家还好,要是遇到家里乌七八糟的事多的人家,肯定要吃亏的。
可现在家家户户谁不是好几个儿女,这兄弟姐妹一多,纷争也多,少不了要生事,性子弱的就很容易受欺负。余思雅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教教她。
“怕什么,她们出去说又怎么样?我又没给她们办事,别的人顶多附和她们两句就是,谁会为了这点小事跟我过不去吗?这村子里要么是有家人亲戚在养殖场上班,要么是积极想进养殖场,谁会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熟人来得罪我?他们就是说也只敢在私底下议论两句,当着我的面谁还不得亲切热情地喊一声余主任?”
看着沈红英惊讶瞪大的眼珠子,余思雅摸了摸她的头:“红英,建东,你们自己想想,这一年,队里、学校里还有人欺负过你们吗?每次队里分东西,不管是基本口粮还是肉、鱼之类,就你们两个小孩子去领,他们发过差的给你们,或者量不足吗?学校食堂吃饭,阿姨打给你们的分量比别人少吗?”
两人齐刷刷地摇头。
余思雅又说:“你们再想想,你们母亲还没过世,大哥还在外面当兵的时候,村里分给你们的比现在更好吗?”
沈红英摇头:“没有,以前分的还不如现在呢。今年队里分的口粮都是风干净了的,没有沙子石子,晒得很干,肉也是肥的居多。”
而这一切都是嫂子带来的,不然他们两个孤儿,人家不欺负他们就是好的了,更别提分把好的分给他们了。
沈建东豁然开朗:“我明白了,他们都是欺软怕硬,他们怕嫂子,所以不敢欺负我们。”
余思雅没有纠正他,只是语重心长地说:“柿子专挑软的捏,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性。我今天说这个,不是让你们以后仗着我的关系去欺负人,而是希望你们能看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自立自强,别人才会尊重你。要想过得更好,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也只有这个途径。当你强大了,以前那些欺压你、无视你的人,都会转变态度,你也不能因此骄傲自满,明白吗?”
沈红英崇拜地看着余思雅,语气有点激动:“我明白了,嫂子我以后不怕大伯母和三婶他们了。”
“嗯,不用怕,他们要是想拿东西,你们就收着,别给承诺,就说你们做不了我的主,也别有心理负担,就当是他们还前些年从你们家拿走的就是。”余思雅很是光棍地说。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两个孩子心里仅有的那点不安和愧疚都没了。是啊,以前他们两家可没少来他们家捞东西,现在才多少啊,姐弟俩顿时觉得这鸡蛋还太少了。
看他们把话听进去了,余思雅摸了摸他们的头:“做饭吧,我买了肉,咱们今晚吃顿好的。”
第二天余思雅依照计划去了省城,因为转车,在招待所安顿下来已经挺晚了,都四点多了。
余思雅简单收拾了一下,赶在下班前到报社找路明惠。
路明惠听说有人找,出来见是余思雅挺惊讶的:“你怎么来了?”
这姑娘跑省城的频率好像挺高的。
余思雅笑着说:“路同志,打扰了,谢谢你们的采访和报道,我看过了,写得非常好。我们公社冯书记特别高兴,说要把你的报道镶起来,贴在公社的公告栏里,这以后就是咱们红云公社的排面了。”
谁不喜欢听好话?谁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和努力得到认可?路明惠被余思雅这话说得很开心:“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是你们公社搞得好。我相信,你们公社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也相信,路同志以后有机会到咱们公社来做客啊。”余思雅寒暄过后,说起了正事,“路同志,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和崔同志、梁同志明天在街道斜对面的国营饭店吃饭,一是想感谢你们对咱们公社的帮助,另外我还有点事想请崔同志和梁同志帮忙,我没他们的联系方式,跟他们也不是很熟,麻烦路同志帮个搭个线。”
路明惠本来想拒绝,但余思雅说要请客是为了请人帮忙,她就不好说不去了,不然这不是明摆着不肯帮人家吗?她对余思雅还是挺有好感的,也欣赏这个年纪轻轻就挺能干的小姑娘,相信她将来会有一番作为,所以也很乐意跟她打好关系。
“好,回头我跟崔同志和梁同志说一声,咱们明天中午见。”
见她爽快同意了,余思雅也不多留,站起来说:“谢谢路同志,这个事就麻烦你了,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在国营饭店见。”
因为约定的是中午,余思雅还有一上午的空闲时间,但她也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和不大熟悉的地方,不然耽误了时间赶不上回来请客。
所以次日上午,一大早吃过饭余思雅就去了省运输公司找伍常安。
伍常安已经跑长途回来了,听说余思雅过来了,连忙出来见她:“不好意思,我回来才听说你们养殖场上周让咱们运一批货,但那段时间车子都派出去了,任务很重,实在是办法。对了,余主任,你们最近还要跑吗?这两天我正好有空。”
余思雅每次办事都挺痛快周到的,伍常安也不希望因为这个事大家彼此落下心结,闹得不愉快。
但他想多了,工作安排不过来实属正常,余思雅不可能因为这种事生气。
“伍同志,到了年底,你们任务重,我们理解,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养殖场一直挺感谢你们运输公司长久以来对咱们养殖场的支持。上次那批货我们想办法送到了省城,下一批还要一段时间,等定下来我提前跟你们联系好,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了。”
看余思雅一点芥蒂都没有,伍常安放心了,一口应下:“好,只要安排得过来,我来帮你们拉货,要是我出去了,也尽量给你们安排熟悉的同志。”
“那真是太感谢伍同志对咱们工作的支持了。”余思雅说到这里感觉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伍同志,今天我来是想向你了解一点情况。”
伍常安痛快地说:“你问。”
余思雅笑了:“谢谢伍同志,我想问问你们运输公司的汽车从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
她来省城这么久也没听说过省城有什么大的汽车生产基地。好像到后世,他们省也不是汽车大省,现在信息寻找也很麻烦,余思雅索性来问关系熟的伍常安了。作为运输公司的司机,他肯定知道。
伍常安吃惊地望着她:“你,余主任你们这是要打算买汽车?”
虽然初听很震惊,但想想余思雅这个人一路走来,处处都是传奇色彩,似乎也很容易接受这个事了。
余思雅选择实话实说:“是啊,伍同志,我们养殖场的情况你也了解,经常要往省城这边跑,还有县城也有不少单子,而且现在临近的几个城市也逐渐有单子了,可这量又不是特别大。每次都要麻烦你们运输公司也是很不方便,而且县粮站以后每个月要批三十多吨粮食给我们,都得咱们自己去运回来,没车子太麻烦了。所以我才来找你打听打听。”
余思雅选择说实话是因为她知道,这样也不会得罪伍常安。因为现在的省运输公司是国营单位,业绩好不好都不会太影响他们司机的工资,所以基层人员对拉业绩没那么在乎,这就跟供销社的售货员态度拽上天是一个道理。
果然,伍常安听了也没生气,反而设身处地地为他们考虑:“是啊,你们养殖场现在的业务越来越多了,有辆车子确实要方便得多。咱们运输公司的汽车都是统一从临省的汽车厂买回来的,一辆要好几万呢!”
果然不便宜,但这是硬需求,迟早得买,余思雅咬咬牙说:“那最便宜的多少?你知道的,咱们养殖场才起步,哪里都是花钱的地方,太贵的我们可买不起。”
伍常安同情地看着她:“车子不便宜,我们运输公司最便宜的好像也要四万多一辆吧。”
余思雅……
打扰了,告辞,四万多,把他们养殖场账目上的钱全拿出来估计也只能凑出一半。果然,这时候的车子简直是天价。
买不起新的,余思雅琢磨了一下,又问:“那伍同志,你们运输公司有没有旧的,淘汰掉的车子要处理的?”
新的买不起就买旧的嘛,反正司机也是新手,买新的万一磕到哪儿多心疼。不然现在先整辆旧的先用着,让司机先练练技术,等有钱了再买辆新的。
这主意是好,但伍常安并不赞同:“余主任,咱们老熟人了,我就跟你说实话,买一辆车对咱们运输公司来说也不便宜,抵得上一个工人好几十年的工资。所以报废的车子都是用了一二十年以上的,都非常旧了,到处都是毛病,实在不能用了才会报废。这种车子即便还能用,开出去走不了多久可能就突然停了,又得修理。你们养殖场的司机得自己培养吧,经验不够,有的问题修不了,车子停在路上,你还得进城到处找修车的,干嘛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呢?我劝你再攒攒钱,也别去买太差的车子。”
这算是掏心窝子的实话了,余思雅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她感激地说:“谢谢伍同志你跟我说这个,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花几千块买个车回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得添麻烦。”
伍常安见她领了自己的好意,笑着劝道:“可不是,我看你们养殖场的效益越来越好了,照这样下去,再攒几个月应该就能凑齐买车的钱了,你再缓缓吧,也不着急这几个月的时间了。”
余思雅笑笑没多说,是能攒够这笔钱,但四五万买一辆车对他们养殖场来说,还是太贵了。他们的钱还要拿来扩大工厂,进一步增值呢,不可能大半年下来就只见到一辆车子去了。
既然省运输公司这里走不通,那她得想想其他法子了。她就不相信省城这么大,就没有闲置的车子。
“谢谢你伍同志,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要是能找到货源,到时候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你跟着我去看看怎么样?我不了解车子的性能和好坏,也不知道该不该买。”余思雅诚恳地看着他说。
这是个小忙,伍常安很痛快地答应了:“好啊,不过你想找个还过得去的旧车子只怕不容易。”
“我知道,但总要试试啊,不然以后我们每个月去县城拉粮食就是个大麻烦事。”余思雅无奈地说。
伍常安想想也有道理,不可能为了那么点货,他们省运输公司还特意跑一趟,即便答应去,这运费也不便宜,长期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车子了。”
余思雅含笑点头:“借你吉言,我还约了人,得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辞别了伍常安,余思雅坐公交车去了报社斜对面的国营饭店,下车的时候才十一点多,时间还早,余思雅就在附近走了走。等11:40,她提前进了国营饭店,找到服务员点了几个菜便坐到靠窗的地方等着。
这会儿的窗户不像后世那种大面积的落地窗,而是一小扇,余思雅把窗户打开一半,这样就能看到外面了,只要路明惠他们过来,她就能看到。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路明惠三人过来了。见他们过了马路,余思雅赶紧冲三人招了招手。
三人看见她,直接进了国营饭店,坐到她这张桌子上:“余主任,你好早啊,久等了。”
余思雅赶紧站起来给他们三人倒水:“没有,我也刚到一会儿,大家坐。”
路明惠坐到她旁边,崔实和梁叔戎坐在对面。
余思雅放下茶壶跟着坐下,先向三人表达了一番感谢:“路同志,崔同志,梁同志,谢谢你们,周一的新闻我们都看了。得知要开播,我们冯书记把家里的电视搬……”
三人被她的描述所吸引,仿佛看到了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在对着小小的电视机欢呼雀跃。这是对他们工作的极大认同。
崔实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余主任,你真是太客气了,这是我们的工作,应该的。”
余思雅摇头:“不,崔同志,这对他们很多人来说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最新奇最光荣的体验了。我想几十年后,当他们老了,都不会忘记这段历程,很可能会给孙子孙女讲咱们老一辈的故事呢。”
大家一想,可不是,还真有可能,自己也许在几十年后会成为别人故事里的一部分。
崔实也点头:“余思雅同志,你说得对。”
余思雅顺着道:“所以啊,我想请崔同志和梁同志帮个忙,能不能帮我刻录一份这次的电视报道。报纸之类的,我们公社还能收集起来,这上电视是真没法子了,我们冯书记一直很遗憾,没去县里租借一部相机来拍下这一幕。因而我想从两位这里要这个片子,带回去,留给大家做纪念。至于这个成本,我们养殖场出,崔同志,梁同志,你们看可以吗?”
崔实拧了一下眉:“余主任,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实在是,就算给你刻录一份,你拿回去也没法播啊,也看不见。这不是白花钱吗?”
余思雅坚持:“没关系,现在没条件播,我相信以后会有条件的,还麻烦崔同志帮这个忙。”
现在穷,大家连电视都没有,但再过一二十年,电视、dvd播放机等等都会逐渐普及,那时候不就能播了?
十几年后,当这个片子里的孩子们长大,当中年人头发变白,当老人们步履蹒跚,再来看自己小时候,年轻时候上电视的样子,不是挺有意义的吗?
这对红云公社以及社员们来说,是极其珍贵的一段影像,这个钱花得值。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是文化人,骨子里带着感性的一面,被余思雅的坚持触动,崔实松了口:“那我帮你向台里申请试试。”
余思雅感激地说:“谢谢崔同志,谢谢梁同志,谢谢路同志给我搭线。”
她趁机拿出了笔记本,推了过去说:“崔同志,梁同志,咱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以后要是我在外面碰到什么有趣的、有意义的新闻,我通知你们。”
崔实接过本子,记下了电视台的通信地址和电话。
余思雅乐呵呵地收了起来,很好,联系方式里又多了两个人。这可是她宝贵的人脉资源,等过几年电视开始逐渐普及了,她就得考虑打广告的事了,有熟人不是好办事吗?m.χIùmЬ.CǒM
收好本子,饭菜端上来了,非常丰盛,有一个炖的鸡汤,还有红烧肉,清蒸鱼,素炒青菜。
崔实不好意思地说:“余主任破费了。”
余思雅赶紧摆手:“哪里的话,崔同志、梁同志、路同志,咱们乡下偏僻,条件有限,上次招待不周,还请大家原谅。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四人举杯,边吃边聊,话匣子逐渐打开了。
路明惠跟余思雅要更熟一点,又同为女性,话题更多。她聊了几句就问道:“余主任,你这次来省城就是为了电视带子的事吗?那你岂不是下午就要回去?”
“没有,这个只是顺带,我主要是想来给咱们养殖场买一辆车子。”余思雅想到这三人人脉比自己广,赶紧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养殖场现在要拉的货不少,没个车子太不方便了。我上午去找了省运输公司的同志问了问,最便宜的货车都的四五万,新的我是买不起了,就想找找有没有单位有多余的不用的车子,卖给咱们。”
车子可是个稀罕物,路明惠说:“这恐怕不大好找,你怎么没问问运输公司呢?”
“问了,他们淘汰的都是不能用了的车子,让我去其他地方想想办法。”余思雅苦恼地说。
路明惠有些遗憾:“我也没听说过哪家单位有多余不用的车子,这样吧,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不过这个事不好办,你别抱太大希望啊。”
余思雅赶紧说:“不会,已经很麻烦路同志了,能打听到自然最好,没有也无妨。”
路明惠笑了笑:“那我尽量。”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想到她的身份,余思雅忽地灵机一动:“路同志,我有个办法,你们看行不行啊。”
三人一致看向她:“说来听听。”
余思雅说:“咱们省报能不能在角落里开辟出一个小专栏,专门刊登这种求购出售大件物品的信息。你看汽车之类的昂贵物品闲置着多浪费,咱们有需要的买不了,用不上的也因为信息闭塞卖不出去,只能留在家里生锈。如果大家能交换,这不是能够调动资源配置,将闲置资源利用最大化吗?”
三人都是媒体人,算是站在时代的前沿了,但听到余思雅这个主意还是觉得很新鲜。
路明惠仔细考虑了一会儿:“这样能行吗?”
崔实很赞同:“我觉得余主任这办法好,要不是咱们电视的观众太少了,我都想建议省台做这样一个栏目。咱们办报、办电视是干嘛的,为人民服务,这也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种方式嘛,何必拘于形式呢!”
路明惠越想越觉得挺有道理的,这也算一种创新,要是真做成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笑了起来:“余主任,你这脑子真灵活,你怎么想到的,我可真是太佩服你了。”
余思雅无奈地笑:“我这不是没办法,病急乱投医吗?要是真能成,那我才要好好感谢路同志你呢!”
其实这就是后世的广告。只是现在的党媒,不,以后的党媒也没经济压力,所以不搞这些花样,自负盈亏的都市报后来可是玩出了不少花样,一大叠报纸中间整版整版的广告都不稀奇。
不过现在还不能提这个,所以余思雅特意没提给钱的事,只扯了几句高大上的理由。打广告还不用花钱,可真爽,她得想想这事要真成了,还有什么能往报纸上宣传的,得趁着现在不要钱的好机会,多蹭蹭版面,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路明惠对这个很感兴趣,又拉着余思雅讨论了具体的细节和操作问题,吃过饭出了国营饭店,临分别时,她告诉余思雅:“余主任,我回去跟社里汇报一下这个事,要是能成,第一期就刊登你们养殖场的求购信息。”
余思雅感激地说:“谢谢路同志,你可真是咱们养殖场的贵人,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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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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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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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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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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