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要的是包间,说话指代性也不强,所以声音不需要压低。
刚才和反对派争执得最凶的赞同派的一个人说:“我看是你们想的太多了,曾经主子做出那些新潮东西的时候,谁又能想得到?
酒意熏红了她的脸,她眼神中却是一片清明,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滑过,“诸位同僚,索性,我张焕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了,我自认,就是一普通人,
但是幸运的是,遇见了主公,从此得知世上竟有主公这种人,抬眼便仿佛可看到天下千年大势,垂眸便可改善民生,
以后,无论主公做什么决定,毫无疑问,我张焕就是主公最忠实的拥趸,永远毫无质疑。”
在座的其他人陷入沉默。
“你这样子,万一主公什么时候做了错误决定,你到时岂不是成了助纣为虐。”
张焕露出笑容:“我相信主公心中自有尺子丈量。”
一开始在餐桌上提起这件事的另一个反对派目光认真的看着张焕:“你这样,不配做主公的谋士。”
她说:“你对于主公而言,毫无用处。谋士本身就有在主公做出错误决定时,规劝主公走上正途的责任,话说得好听,但是,如果按照你这样的想法,你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是你觉得,主公缺你的追随呢?”
看到张焕脸色顿时难看下来,其他人却都没有说话,看看张焕,再看看另一个人,等着张焕的回答。
其实,跟随太女殿下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毕竟太女殿下博学多才,无论是朝堂上的暗流涌动,还是男子们在家用的机杼,仿佛全知全能,有时候,主公清亮的目光投射过来,她们忍不住自惭形秽。
尤其是,亲眼看着主公研究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再面对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主公,其实,她们心里都无法坚定守定自己的意见。
张焕说出了许多人的想法。
张焕来历特殊,是主公听闻此人才能,亲自上门请来的,而另一边羊奕却是跟随主公时间最长的,这两人神仙打架,她们不敢插话,顺势,心中也想为自己求一个意见。
见张焕不答,羊奕放下酒杯,继续道:“在座诸位皆是当代智慧者,但是您是最特殊的,您被主人亲自请来,难道来了之后,却只能够做一个兵客吗?”
兵客,在谋士圈里,大概是对一个谋士最大的侮辱,说这个谋士只懂得一昧顺从主子。
张焕脸色恢复了平静,放下酒杯,“好,既然如此,今日便辩一辩,就今日之事,”
她抚袖伸手:“你先来。”
此时,有一人轻声走出房门,站在门口,警惕看着四周避免被人听去。
其余人也放下手中物件,纷纷坐正姿态,认真准备倾听。有自觉醉意上头的,赶紧喝一碗旁边准备好的醒酒汤。
羊奕神情自然,“那便腆颜了。
“今日之事,其一,后方不稳。”
张焕慢条斯理回答,“后方不稳,有丞相,再不济,有女皇,是女皇才能不足以安天下,还是你觉得,丞相在朝多年,姬国风平浪静全与其无关。”
羊奕:“女皇,当朝不止主公一个孩子,还有别的皇女,你如何能保证,主公在外时,朝堂能够依旧在掌控之中……”
“再者,丞相,我承认丞相的治国才能,姬国能够平静多年有丞相的功劳,但是你也不能忽视前不久刚刚听闻的,丞相推荐的人,将西方□□毫无处理、武力镇压的事实。”
张焕:“女皇膝下有四个女儿,除了主公,剩下便是二皇女,三皇女,四皇女尚且五岁,不做考虑,便只说前两位,二皇女沉迷诗书文学,三皇女沉迷男色,便是伪装,但是主公名声已然传遍全国,只要殿下没有意外,这二位便毫无上位的可能。”
“再说丞相,不巧,我有一个朋友,在为丞相做事,我之前听闻过不少丞相的事迹,所以可以肯定,那人行为不是丞相授意。并且,主公都说过了,姓郭的是自荐。”
其他几人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心中微紧。
这才是顶尖的谋士,许多人都陷入了对于隐士的认知错误,认为隐士,便是毫不关心世俗,安然居住山水间的人。但是真相是,真正高超的隐士,便是身居陋室,眼睛已然盖知天下大势。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主公愿意亲自折腰相请吧。
羊奕:“自古以来的战争,都是劳民伤财,何况是主公的意志所向,真正完成,怕是姬国也不剩多少好地了。”
张焕看着她,目光忽变,顿了会儿,“便是祸在当代,功在千秋。”
羊奕面色微变:“那,这代人呢?”
张焕忽然笑起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开门之前又道:“若以我身相殉,便能保后世千秋灯火长明。”
她语气坚决,“焕,义不容辞!”
推门而出。
晚上,书房,羊奕坐在下首,和嬴欢欢禀告今日和张焕的说辞。
嬴欢欢长眉微挑,不由搁笔,“哦,她真如此说?”琇書網
羊奕:“臣一字未改。”
嬴欢欢勾起嘴角,慢慢的,又笑出声,她忽然有兴致,“我之前听闻过一诗圣,曾留: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未曾想,张焕也会有此等志向。”
她言语清淡,却仿佛有千斤重,“后世留名,便该是又一位圣人。”
羊奕垂头,听出主公话里的欣赏,今日争吵,事实是其实是她想要试探张焕,天香楼一别,她便回来和主公请罪。
却没想到,嬴欢欢听到张焕的说辞,竟然会评价如此之高。
她都从未说过,觉得羊奕会能青史留名。
嬴欢欢目光移过去,“你啊,”但是没有多说,点到为止,“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知道该去哪里,自去领罚吧。”
羊奕跪下,朝她扣了一个头,然后退下。
嬴欢欢再次坐回上首。
目光落在案牍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张焕确实很好,但是在处理政务上才能却普通,她还需要再接再厉,继续找人啊!
晚间吃完饭,嬴欢欢泡在浴桶里,让人揉着酸痛的手腕,难得放松,闭着眼休憩。
但是或许是上天见不得她这么从容,
她的另一愁就来了,外面管家敲着门,“殿下,娄公子又来了,”后面又跟了句:“外面下雨了。”
嬴欢欢轻叹口气,下雨就不能让人等了。
她站起来,穿上亵衣,看了眼外面天色,索性再次披上大氅,大氅长度直到脚面,她换上靴子,从外表看来,至少一切正常。
出了门,感受到落在脸上的凉意,她紧了紧臂弯多拿的大氅,“再多拿一柄伞。”
接过侍女拿来的伞,“不用跟着。”
侍女无声退下。
嬴欢欢迈步,快要到门口,她远远看到那个消瘦的身影,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但是不久,又散开,变成一点点无奈。
数月之前,她说过非她允许,不准请娄公子进门,当时是为了避丞相的嫌,谁让这是丞相的孙代唯一一个谪出公子,还十分受宠,堪称丞相的掌上珠不为过。
现在倒是真是避男女之嫌了。
走到近前,两人对视,看着向来优雅自如的第一公子发梢染上了水汽,嘴唇冷的发白了,有些狼狈。嬴欢欢心里叹了口气,
面上却不动声色,淡声问:“此时宫门应该已经下钥,你如何来的东宫?”
娄明韵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眼睛便亮了,漂亮的凤眼泛着清润柔和的光,在门口台阶下仰视她,“殿下为我带了伞。”
嬴欢欢低头看了眼,再次看向他,“是,远来是客。”
娄明韵:“那我可以带走?”
嬴欢欢点头,她都拿来了,自是给他带走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
娄明韵声音带着笑意:“是皇夫思念家人,我家送我来陪伴皇夫。”
“那如果没有别的事,便回去吧,夜深了,如果被看到,怕有碍你名声。”
娄明韵脸上笑意淡下来,嬴欢欢抬眼看他身后的宫巷,他身后无人,这是不正常的,但是也可以理解,平时百日来还好说,但是晚上,确实不适合带人。
嬴欢欢有些后悔穿的薄了,但是看他眉眼被雨雾浸湿,只好无奈,走下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娄明韵本来已经凉下的心,听到她的话,瞬间又跳起来,抿唇,还是忍不住牵起嘴角。
“来,披上。”
娄明韵接过她递来的大氅,他不奢望嬴欢欢会亲手给他披上,自己穿上。
两人行走在雾蒙蒙的雨夜,他手指摸着大氅上的暗纹,眼睫轻轻垂下,耳边仿佛听到心在失序,这是她的衣服。
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伞延下,两人距离一米多,是仿佛触手可及的距离。
宫巷寂静无人,娄明韵看到远处和鸾宫的宫顶,心里有些留恋。
身边的人脚步放慢,嬴欢欢尽管觉得冷,想要快点将人送回去回东宫,也只能将就着人,勉强放慢脚步。
这个女尊的世界,男人除了能生育,体力也变得很小,现在已经走了快要一刻钟,他累了也正常。
娄明韵也察觉到她的步调放慢了。
他眉眼忍不住盈了笑意,但是临别之际,听了她的话,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声音冷淡平静:“以后不要来东宫了。”
一边说着,嬴欢欢目光将人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确定严严实实,应该不会回去就受寒病倒,心里才放下心。
不然她也不好去丞相府看他。
再者她接下来需要把事情处理干净才好离开,公务繁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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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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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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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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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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