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手指并拢,在桃木剑上划过,那四逸的光芒猛地灼眼了起来,转瞬之间,沐风便已经出现在了艳鬼身旁,金色的光剑准确无误的插入了艳鬼的小腹。
很痛。
她一只被风吹散都没什么特殊感觉的鬼,居然会感受到这样的痛苦,而这样的痛苦感觉,她又觉得莫名熟悉,就像是灵魂被一块块的撕裂下来,带着神智被残忍的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的痛苦。
似乎这样的苦痛,在很久之前,她也曾经历过一次。
“我知道你尚有疑惑,我会将这几天生的一切都告诉你。”沐风站在她身前,目光深沉的望向她的眼睛。
“我在开始时候,是看不见你的。”沐风低声叹了一口气,“承蒙苍天厚爱,我自幼便通晓万妖纪事,面对鬼物更有先天灵觉。”
“但我也须得日夜接触鬼物,熟悉它身上的气息,才能真正看见它。”
“以人身化作的鬼物,尤喜两物,一便是血孽,二则是绝色,在来到这里之后,我便有预感这里的鬼物是一只女鬼,便和同僚演了一出戏,果然吸引得你的接近。”
原来,是戏么难怪当初便觉得奇怪,但是,这样一个人,不会真的出手杀人吧。
在他的心里,人命只怕比所有生物的命都要高贵的吧。wWW.ΧìǔΜЬ.CǒΜ
“而你真正来到我身边呆了几天,我能窥破你原型除掉你的时候,突然现自己无法下手了,你似乎不是个妖鬼。”沐风说着说着,眼神不自觉有些迷惘了,他低下头看着艳鬼越朦胧的身子。
“你心智如同小孩一般单纯,若非今日所见,我绝不相信你能害人。”
艳鬼凄凄的笑笑,像是在笑他,又像是在笑自己,“这话,我曾经也说过。”
“错非亲眼见过,怎么能想象……”诶,不对,他没杀人啊,他不过是,要杀掉自己而已。艳鬼一直在笑,嘲弄的笑,感怀的笑,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概很累了,已经,什么都不想想了。
就让一切都放空吧,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就像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存在一般。
“所以,你所守护的,就是这样的人么?”艳鬼声音已经很轻了。
很痛。
眼前清晰的世界也渐渐朦胧,唯有沐风眉间的那颗美人痣鲜艳若初。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她早已忘掉了的那段记忆。
那时候她还是个人类,最喜穿的便是红衣。
所有来见她的人,都会称呼她一声大人。
她是一位协妖师,天生就拥有能够与妖鬼沟通的能力,更拥有能净化邪灵的法力,妖物之中有善有恶,她自会以自己的方法来判断。
她的存在,与其说惩戒,更像是守护。
本来她便应该这样随心所欲的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心情好的时候在世间游历一遭,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呆在自己山水之间的房屋之中,默默疗伤。
她每次外出,都会听到很多来自不同妖鬼的故事,有的值得同情,有的令她愤恨,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惩戒她所遇到的不公,替阴魂完成心愿,或者彻底除掉已经完全堕落失去自我的鬼物。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三十四岁的那年。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须皆白的老者,告诉她她乃是司阴的判官转世,重入轮回渡劫,在第三十五岁那年,将会经历一道生死劫,只要她能守住本心,便能重登仙位。
她醒来时候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铜盆里盛了水,水中她的倒影,眉心中居然生出了一点嫣红,再仔细感受自己体内的法力居然陡增了数倍。
那时候,她对于老者口中的生死劫不屑一顾,她都已经那么厉害了,怎么可能还会遇到什么劫难。
在没有变强之前,她的灵力便可以无视最凶恶的厉鬼了。
这样的她,在整个人间都该是横行无阻的,再者说,她不好杀孽,也不会做些违反天道的事情,她通晓天道,熟知因果,只会顺天而行,瞬心意为之。
直到她遇见了白瑾。
忆到白瑾的相貌时候,艳鬼的眼神愈朦胧了些许。
艳鬼这才恍然,原来,多年之前,她便认识沐风了,只不过,那时候还没有沐风,只有白瑾。
那是一只胆子很小的小鬼,因为生得好看,生前是被堂兄暗中欺负死的,最后更是被扔进了冰冷的荷塘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没人帮他,死前受尽了折磨,成了一只怨鬼,可成了怨鬼之后胆子还是小的要命。
她现白瑾的时候,对方正躲在角落里暗中窥视着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那些人仍旧活的好好的,他却可怜巴巴的蹲在地上画着圈圈。
明明身上有那么强横的鬼气。
却小心翼翼的控制收敛好,生怕自己身上的鬼气冲撞到府中生活着的人们。
她笑嘻嘻的凑过去,“嘿,你在干嘛?”
白瑾被吓了一跳,画圈圈的手指动作猛然一顿,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在角落里。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你,你能看见我?”
“当然了。”她朝白瑾做了一个鬼脸,“我叫离尤。”
“这个名字……”
“很奇怪对吧,我人也一样奇怪,所以我才能见你啊。”离尤毫不在意的眨眨眼,朝着白瑾露出了一个笑。她血红色的袍子在地面上铺开,艳的要命,像是能驱散一切冰寒的烈焰。
他却有些拘谨,“我叫白瑾。”
“嗯,好的。”离尤双手合十,在身前交叉,朝他眨了眨眼睛,“那我们就算认识了,可以告诉我你蹲在这里的原因了么?”
“因为,那里有害死我的人。”白瑾一边说着,一边又抻长脖子朝着府邸里面看去。
府邸里正举办着宴席,热热闹闹的,和凄冷的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离尤那时候单纯以为他是一只还不懂得操控鬼气才刚死的小鬼,于是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唇,“诶,这样的么,那你不想杀了他们么?”
白瑾却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猛地摇了摇头,一脸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不想。你怎么能有那样邪恶的想法!”
“我若是那么做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分别。”白瑾苍白的面颊上映出了一层不正常粉色,离尤有些逗趣儿的想,原来鬼急眼也会脸红的么,只是因为这只迂腐的小鬼太俊俏了,她才会这么盯着人家的脸看的么。
“那你可知道,老天爷之所以让你能以现在的形态存在着,便是给了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呢。”离尤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那宅子里有个人,身上背着的冤孽之气,她站在这儿都能感受的到了,活该被鬼魂缠身而死,所以这次她准备帮鬼。
只是有些不合常理啊。
里面的人身上那么多的冤孽,定然背负了不少的人命,怎么外面只有这么一个小鬼呢。
大概是想的太入神了,离尤不小心念叨了出来。
白瑾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着她,“周围是有一些鬼物,被我给打跑了,里面还有我的爹娘……我怕它们身上的鬼气影响到家人。”
离尤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不敢打人但是打同类还是很下的去手的哈。
这么浓重的怨气,定然是死前遭受的非人的折磨,然而离尤问起来的时候,白瑾却面色苍白的眨眨眼,“我忘了。”
“既然忘了你为什么还等在这儿?”白瑾真的给离尤太多的惊讶了,这样的小鬼,活了这么多年,她当真是第一次见。
“我只记得是他杀了我,所以我自然要等在这里,直到官府为我做主那天。”
离尤觉得这只鬼简直单纯的好笑,“那你等了多久了?”
白瑾沉默了片刻,才启唇回答道,“我等了十年了。”
离尤完全被他的蠢给气到哭笑不得了,“所以你被他害死,变成了一只鬼又保护了他十年?!”
“我没有保护他,我只是在保护爹娘。”
……
离尤给他的回应就是直接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往罪魁祸的屋子里扔了一只完全失去理智的厉鬼,最后将厉鬼和同样变成鬼的白瑾的堂哥一同给净化了。
白瑾自此迷惘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点儿什么了。
离尤却能看明白是为什么,“你是一只怨鬼,本来你只要亲手解决掉仇人,让他得到该有的报应就能转世投胎了,结果你不好好珍惜老天爷给你的机会,还保护他那么多年,他的冤孽罪很大一部分跑到你身上了。”
“你真的太蠢了,身上的鬼力还那么庞大,日后便跟在我身边吧,不然我怕你被哪只鬼给忽悠了,到时候为祸一方。”
这便是两个人的初识了,后来,她怎么就爱上了呢?
大概,长得好看对于获得一个人的喜欢,真的有优势吧。
他们在一起了。
在她三十五岁的那年。
在他们认识的三个月后。
白瑾做人的再加上做鬼的年头,也有二十五六年了,离尤却总觉得他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偏执的要命,善良的要命,更傻的要命。
但是这个小傻子,在岁关将至的时候,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有胆大的汉子牵了姑娘的手放到怀里暖着,互相调笑几句。
身为一个魂体永远触碰不到任何东西的白瑾一脸的艳羡。
离尤太理解他那个眼神了,满满的渴望,看的她心尖上都泛着疼。
她小时候刚刚现自己居然看到恐怖鬼魂的时候,也曾经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正常人,渴望像是一个普通女孩子那样生活着,不用忍受别人向是看怪物一样向她看来的目光。
而白瑾身上的鬼气在他堂哥死后正一点一点的,不断的消散。
跟离尤在一起的时候,她让他看到的都是世间的正义,是惩奸除恶的坏事,在白瑾的眼中,离尤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大好人,是行走在世间的正义使者,所以他喜欢她。
他身上没有新的鬼气产生,曾经的鬼气却被缠绕的冤孽罪一点点的消磨,离尤清晰的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就会彻底消失了。
不是转世投胎,而是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白瑾存在过的痕迹。
魂飞魄散。
她先开始带他在身边,存着一个心思便是想让他最后的时光里能看见世间的美好,毫无遗憾的离开。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白瑾是她的爱人,她怎么忍心看着白瑾就这样消失呢。
她偷偷学会了典籍之中的禁术。
她垫着脚走到白瑾身边,俏皮的嘟了嘟嘴,朝着他吹了一口气,将白瑾吹的朦胧了些许。
“喂,看我啊。”
“怎么了?”白瑾目光温柔的看了过来。
“你想不想,重新投胎啊。”离尤朝他歪了歪脑袋。
“你……”
“我知道,你肯定想的!”离尤有些兴奋的念叨着,“我也好想见见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捏捏你的小胖脸,然后在你长大的时候抱抱你。”
好可爱。
离尤兴奋的看着白瑾泛红了的脸。
“你……可是你不会有问题么。”白瑾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她,“而且,你确定,你一定会找到我的么?”
“你不用担心我啦,我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定会活的比谁都长的!”离尤对着白瑾作出了一个亲亲的动作。
“我还想看着你长大呢。”
她似乎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禁术的威力呢。
艳鬼面上的笑一直未曾止住,她的身体已经再难幻化成形了,正碎成细碎的光点。
真遗憾啊,她的少年还是以前的傻样子,她却没能如约看到他小时候的样子,但是现在,至少能抱抱吧。
还能抱抱吧……
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的艳鬼抬起了自己手,朝着跪在自己身边的人环了过去。
还没碰到,便已经碎成了细碎的光点,消散在了空气里。
沐风眉间的美人痣也随着艳鬼的消失而渐渐变浅,最终完全不见了。
他徒劳的伸出手臂,却什么都没有揽住,眼泪连成了线,一滴一滴,难以控制的坠在了地上。
他似乎做错了什么,心口像是被刀剜过一般的疼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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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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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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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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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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