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来到这个世界后,隐秘便选择了你,你在这里诞生,躯体被重新塑造,投向了大橘的所在。你本应在本能的驱使下吞噬大橘后,拥有神明的特质后,成为新的神明。”
艾林已经惊到无法思考了。
斯加拉轻笑,“但由于你来源于其他世界,隐秘虽能塑造你的躯体,却无法改变你的灵魂,这世上已经没有第二枚神性能用来转变你了。”
“你是一个出生时就已死去的神明。”
说到这,他笑得更开心了,俊美容貌更添昳丽,甚至有了几分魔魅。
“你的躯体里沉满了黑海的魔力,那便是你的血。你难道就从没细想过你为什么这么亲近大橘吗?为什么你的血是黑色的?为什么大橘那么渴望你的血?”
艾林只觉得从脚底到脊背,都凉透了。
“我讨厌你,艾林。”斯加拉的笑容渐渐褪去,有些孩子气道,“真的很讨厌,就像你讨厌我那样。”
“我本可以继续沉睡,直到世界毁灭新神诞生,但你却用血唤醒了我,让我不得不面对这糟透的世界。”
“你究竟想要什么?”艾林神色凝重,她可不觉得这家伙会无缘无故跟她解释这么多。
“艾林,你是预言外的存在。”斯加拉贴近了她,银白长发落在额前,金色睫毛微颤,双眸里仿佛凝固着很多情绪,又像是空洞的什么也没有。
“我们同源,根源之地便是孕育我们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想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作,甚至开口质疑都做不到。
“在这里,你能吞噬我,我也能融合你。”
斯加拉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却没有任何知觉,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像阳光下消融的冰,化作了水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然后手臂,脸,身体……斯加拉消失了。
“斯加拉?!”
“啊……”脑中响起一声喟叹,“真是久违了,这种执掌万物的感觉。”
下一刻,她的手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猛地从身后拔出了剑——正是一直安静如鸡的莫斯特。
没待艾林发问,他便横臂劈出一剑,随意得像挥舞棍子的初学者。
这一剑将刺目的光明一分为二,隐匿在深处的黑暗如浪潮般汹涌而出,转眼已落在他们上方,张着狰狞巨口似要将一切吞噬。
艾林,或者说斯加拉,扭转手腕,对着头顶又挥出一剑。
“叮!”
莫斯特在一瞬间便碎裂,化作了漫天光屑,飘飘扬扬地落在了黑暗与光明的交界之间。
“砰!”
黑暗被这一击逼退,同时远处的浪潮如被从中破开一般,鼓涨后喷散开来,在光明的幕布下留下道道痕迹。
“看好了,艾林,这才是你躯体正确的使用方法。”
斯加拉五指并拢,指甲嵌入掌心,黑色血液沿着雪白的手臂落下,在空中连成一条细长的血链,漫天光屑仿佛被吸引般,从四面八方簇拥而来,缠绕着黑血聚合、凝结、塑形……
一柄古朴的黑色长剑落在了他的掌心,剑锋上有金芒隐隐若现。
“这才有点像样。”斯加拉听起来很满意,“你的血是根源的具象化,它可以重塑一切事物,也可以打破规则,嗯,短暂地打破。”
艾林可不会认为他是出于好意帮自己强化武器,“你到底想要干嘛?”
斯加拉轻声笑道,“当然,是去做些配得上‘弑神之刃’这名字的事情嘛!”
*
希莱普斯行走在苍白的荒原中,丝丝缕缕的魔力从祂漆黑的断角上流出,被灰色的风吹散,落入这颗由祂亲手塑造的星球里。
此处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斯加拉之墓,那座神明陨落后崩溃的乐园里,源源不断涌出的“反叛者”——神明残留力量影响下的生命,又或者说是变异的聚合体。
神明一日未死,它们便一日不消亡,直至新的神明诞生。
“有意义吗?”
祂曾一度追问自己,在祂还是王谢的时候,在祂分离出人性化身的时候,在祂知道了答案的时候。
如斯加拉所言,祂的时间已然不多了,神性在吞噬祂,而根源拒绝了祂,祂失去了成为神明的机会,而祂的最终结局,不过是化作孵化世界的养分。
根源本身便是“无意义”的,祂很快也将成为这“无意义”的本身。
“唉。”
叹息声被风卷走了,少年从风中跃出,瘦削身形在白色荒原中越发显得渺小。
“都怪我,当年牛比吹大发了,拿到钥匙后去干根源了。要不咱俩说不定现在还有退路……”
希莱普斯没理他,只听见他继续叨叨,“现在就是后悔,没找到地球就算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呢……三千年的,这得法圣级别了吧……”
魔王突然开口道,“2937年。”
原来,从黑海的深处醒来后,已经那么久了。
“王谢,我要使用钥匙。”
少年目露警惕,“你要做什么?别冲动!”
“来了。”
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血红云潮在星球上空浮现,随后便引动了这片魔力潮汐,牵动着整个地狱的魔力向魔王涌去,祂的身形迅速暴涨,六对魔力凝结的光翼在身后舒展,祂缓缓抬起头,漆黑双眸里映出金色的光辉,那锐不可当的锋芒似乎要将世界都一分为二。
黑发金眸的女人,提着一把吞吐着金芒的剑,正漫不经心地从黑暗中缓步走来。
王谢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直视虚空的虚无感,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斯加拉的感受:神明立于世界之外,俯瞰着被困于世界之中的他。祂冷眼旁观着一切,毁灭与新生仅在祂一念之间。
但王谢仍未交出钥匙。
“神明真是过于傲慢的存在。”他当年说出的每一句审判,都成为了对自己最有力的讽刺。
如今的希莱普斯,和过去的神明有什么区别?他们在神性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早已无可救药。
“别紧张,我也就是来探望一下你现在的狼狈模样,对于颠覆地狱这种无聊事,我可没什么兴趣。”斯加拉摊开手,“何况根本用不着我出手,最多再等两百年,你就要沉进根源里了。怎么样,后事都交代好了吗?”
王谢啧了一声,“你也看不到那天了,用不了一年,你就会被那只梅其拉吞噬得一干二净。你现在又算什么呢?短暂的自我和人格不过是受记忆影响后的产物。”
艾林蹲在里面听他们俩嘴炮,看着希莱普斯一直在蓄力却没能动手,明明是非常严肃的场合,她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会想到,旧日的神明和地狱的主宰再度相遇时,会尖酸刻薄毫无风度地针锋相对呢,就像你以为会发生世纪大战,最后只看到了互撕头花。
“笑什么,严肃点,现在可是事关生死的时刻,艾林。”虽然这么说着,斯加拉的眼底也溢出了点点笑意,“那么,魔王陛下,不打算动手了吗,还是你做不到呢?”
“低端激将法。”王谢攥紧的拳头又松开,“是根源,你果然去到了根源之地。你将自己短暂地转化成神,但由于缺少神性,所以需要根源来稳固你的灵魂。”
他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她根本不是女巫!她是根源之躯……”
“啪啪啪。”斯加拉鼓起掌来,“恭喜你答对了!惊喜吗?不愿接受你的根源,随随便便就把力量给了你的同乡。”
艾林就有点好奇他这阴阳怪气的性格是受谁的记忆影响。
王谢咬牙切齿,“斯加拉!”
“当!”
黑色长剑抵住了同样漆黑的断角,希莱普斯放大的面庞近在咫尺,苍白的肌肤上有数道黑色符文若隐又现,纯粹的黑眼中星辰闪烁,身后庞大的黑色光翼如阴影帷幕笼罩住世界。
祂仿佛是从深渊最底层爬出的幽灵,吐出最阴暗的气息,“你无法被真正杀死。但她可以。”
“好啊!”斯加拉以艾林轻灵的嗓音说道,“那你来试试啊!”
在魔王庞大身形的对比下,艾林的外表娇小得就像巨树下的山雀,而这只小山雀却仅以单手持剑,便挡住了魔王的雷霆之势。
金色光辉从剑身喷涌而出,如一轮烈日从地表冉冉升起,散发出的光热似乎要将一切熔化,魔王的黑色光翼随之逐渐黯淡透明。
斯加拉嗤笑,“你以为自己还在全盛时期吗?”
祂的黑瞳中群星攒动,正要再度引出魔力潮汐之时,王谢的声音突然响起。
“停手,希莱普斯。我以最高权限命你,停手。”
魔王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如深渊的双眸里看不出情绪,沉寂片刻后,祂如小山般的庞大身形逐渐缩小,转眼便恢复成正常模样。
斯加拉面露怜悯,“居然将本源赋予了自己的人性化身,看来这千年多来,你挣扎地很痛苦啊,甚至已经无法再相信自己的判断。”
千年,听起来很漫长,但对许多长生种族来说,甚至都没有三代人。魔王用千年时间统一了地狱,杀死了神明,又用千年时间吞下千年前播种的苦果。
“你是对的,你如今确实无法再做出正确的判断了。”斯加拉的指尖凝出一滴滴黑血,“你被神性操纵,渴望着杀死艾林,好吞噬这份根源的馈赠。”
希莱普斯盯住那节白皙手指上流出的黑色血液,沉默不语。
“真可悲啊,王谢,你后悔吗?”
*
王谢拽着希莱普斯席地而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实话说我不后悔,说后悔就是否定了自己千年来的努力,至少我们为世界带来的改变都是真实存在的。”
“别说漂亮话。”魔王声音低哑,“你现在明明非常后悔,悔恨的情绪都涌到我这边来了。”
王谢扶额,“喂,能不能让我装会?”
希莱普斯一向冰冷的脸上隐有笑意,“我很后悔,王谢。一生还有许多未竟之事,便要就此化作尘土。但若再给我重来的机会,我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即便知道结局。”
“我不甘心,王谢。”
“我知道。”
自他在黑海中睁开眼后,他就在寻找回家的方向,这个世界瑰丽、美丽、魔幻、不可思议,他在这里成长,统治、征伐。
但这里并不是他的故乡,属于他的根源,并不在钥匙通往的世界中。
他为寻找这一切耗尽了所有,最后神明却玩弄般告诉他:我骗了你。xǐυmь.℃òm
他怎么能甘心?
曾经的雄心壮志已经被时间磨了个干净,只余下苦涩的灰烬,逐渐将他埋葬。
“我们走吧。”王谢轻声唤他,“去交代后事。”
*
埃弥亚,由神明亲手打造出的世界,曾经汇聚了一切关于美的想象,魔力如云海般在天空流淌,连落下的雨雪都有着绚丽的光彩,生命在此萌发生长,歌颂着乐园的美妙诗篇。
然而现在放眼望去,只有断垣颓壁隐在白雾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暗处窥视着他们,回荡在空中的呜咽声,不知是刮过的风,还是那些未知的生物。
她问斯加拉,“好像有什么?”
“被残破神力影响的聚合体,拥有一定智慧,地狱把它们称为‘反叛者’。”斯加拉伸出手,一只形似小猪,通体覆盖着银白甲片的动物突然从暗处蹦出,一下扑了上来,并用脑袋不停地蹭着他的掌心。
“真是意外的可爱……我以为聚合体都是那种……”诡异的,污秽的,难以名状的东西。
斯加拉轻揉小猪柔软的耳朵,“你要相信我的审美,可比你好多了。”
大概是受到这只小猪的影响,迷雾中又走出了许多动物,或高大丰美,或娇小可爱,它们屈下前肢、垂着羽翼,对斯加拉无声地行礼。
斯加拉站在它们之中,怜爱地抚过纯白的天马,“好孩子,都来这里了吗?”
天马点点头,轻轻蹭着他,湿润的黑眼中流露出无限眷恋。
斯加拉却再度拔出了莫斯特,对着兽群的方向轻挥,朦胧柔和的浅金光芒笼罩在动物们身上,而它们的身形在光中逐渐消融。
没有躲避,没有啼叫,就像提前知道了结局,它们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消亡。
他叹息般呵出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有点后悔了。”
但恐怕旧日的神明并不明白悔恨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他想要逃出囚笼,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这代价会令他后悔。
动物们在光中悄无声息地逝去,随着它们的消逝,白雾也逐渐散去,一座直入天空的巨大白塔落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
如小山般的庞大阴影正向他们走来,清冷的月光照在它浅橘色的斑纹毛发上,映出了如金属般的冰冷质感,金色竖瞳在昏暗中散发出明亮光辉。它步伐轻盈而矫健,毛茸茸的四爪踏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粗圆的长尾巴垂在身后缓缓摇晃。
这竟然是一只超超超大型的梅其拉!
“爱丽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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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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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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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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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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