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晓得卷入什么样的麻烦了吧?”见慕白蔹叹气,他也不想太奚落她,隔着面纱,习惯性捏了捏她脸颊,“好了,莫要皱眉叹气,随我去看个热闹。”
“诶?诶!”慕白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拉出去好远,“等等!阿霜还在那呢!”
慕白蔹看向身后,凌霜还在那里同几个汉子划拳喝酒。她动作豪迈,一只脚踩在凳上,输了就拎起一大坛酒大口大口喝起来,引得周遭酒客连声赞“好!”
容瑾轻笑,朝酒庄转角处抬了抬下巴:“你觉得,燕君那妻奴会放心你们两个姑娘家独自出来?”
慕白蔹定睛看去,那里离她有些距离,以她现在的眼力是瞧不真切的。不过,她能感知到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散发着冰冷煞气的人。能给她这种感觉的,普天之下也就燕君了。
既是燕君在,慕白蔹便也安心了。
手牵手走了一段路,慕白蔹就看到不远处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
“这谁家的小郎君,模样周正俊俏啊!”
“那身材也不错!”
“这马车好像是长宁郡主的呀!不知这小郎君为何要拦郡主马车……”
人群议论纷纷。
慕白蔹好奇地挤到了人群前,不由呆住了。
长宁郡主的座驾前,有一男子双膝跪地。二月的天尚未回暖,男子却袒露着上身,任皮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他背上负着一大捆荆条,脸上戴着容瑾的狐狸面具。
正主就在身边,那人自然不是容瑾。
慕白蔹呆呆地转过头看容瑾:“这唱的是哪出?那是老姚吧?”粗粗一捆荆条里,隐隐溢出一丝灵气,那是九霄环佩的气息。
容瑾理了理衣服褶皱:“负荆请罪。”
“啊?”慕白蔹疑惑。
容瑾目光凝在慕白蔹脸上,嘴角一勾:“假的容瑾向假的长宁郡主请罪,四舍五入,也就是我向你请罪。”xiumb.com
“……”慕白蔹惊得合不上嘴,心下腹诽道:这也能四舍五入?胡话说得如此一本正经,不愧是容瑾!
“阿言有句话说得不错,既是要抢就直接些,弯弯绕绕,徒是枝节横生。”容瑾目光浅浅,投向慕白蔹,“所以我给了阿姚一个任务——代我行事,搅黄长宁郡主和萧太子的婚事,怎么声势浩大怎么来。”
慕白蔹嘴角抽了抽:“私以为,你是嫌不够乱。”
容瑾轻笑一声,忽的俯下身靠得更近:“小白蔹,你这话听着似是不甚满意。你是觉得还不够直接,尚需更激烈的对策?”
“够直接了。”慕白蔹皮笑肉不笑,“你高兴就好。”别再整幺蛾子了。
“其实,我确实有更直接的策略。”容瑾的嗓音忽而沉下来,“如果萧湛都没了,你也好,玄天珠也罢,尽入我囊中。”
慕白蔹听罢,心下陡然一凉,抬眸去看容瑾。
此时的他,翡翠色眸子晦暗不明,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慕白蔹相信,逼急了,他真可能这么做。毕竟,谋害萧湛,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容哥哥。”他说得半开玩笑,她却着实慌神,下意识拽了拽他衣袖。
容瑾瞥一眼被拽的地方,寒意自眸底升腾而起:“所以小白蔹,你莫要想着退不成婚就随波逐流,非常之时,我必会行非常之事。”
“……”慕白蔹呆了呆,这家伙是在威胁她吧?他是担心婚事没法破坏,最后她还是嫁了萧湛吧?
想明白这一点,慕白蔹心情莫名明媚起来。只见她眉眼一弯,拽着他袖子的手顺势与他十指交握:“容哥哥,我应你之事,沧海桑田,此生不变。”
容瑾呼吸乱了节奏。被看破心绪,他有几分窘迫,但听了慕白蔹这一句话,又雀跃不已。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慕白蔹的手,眼波荡漾,看着她的目光极是醉人。
“撞过去!”就在这时,一道冰冷无情的女声自马车传出。
下一刻,高若兮车座前的四匹骏马便嘶鸣起来,整齐划一地抬起前蹄,向姚雍和冲去。
围观群众惊呼。胆小者已经捂住双眼,不忍看即将发生的惨剧。
姚雍和目光一凛,只见他迅速解下背上荆条,穿好上身衣物,从荆条之中抽出琴盒的同时,他纵身跃上马车,将驾车的奴仆踹下地去。
动作一气呵成,不曾给高若兮那些护卫们反应的时间。
待那些护卫反应过来,姚雍和已经驾着远去。远远地,传来他肆意的笑声和话语:“郡主,小可这便送你回去。”这句话,他是仿着容瑾声线说的,只是少了容瑾说话时那股神鬼莫测的感觉,多了一些搞事之后的畅快淋漓感。
确实挺声势浩大,当街拦人之后当街劫持马车,不消片刻,整个昆仑城的人估计都晓得了。慕白蔹嘴角抽了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很快,她的脸色就变了。
马车疾驰在长街。
忽的,车帘一动,高若兮持剑刺向姚雍和。
那是一柄断剑,约莫两尺长短,剑身漆黑,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断口处却有澎湃的天地元气流转。剑吟阵阵,清新悦耳,剑身扫过之处,自有一股神秘的威压。正是高若兮从辉夜塔地宫带出的弑君剑残剑——慕白芨取名为“陶然”。
察觉到身后凛凛杀气,姚雍和一边拽着缰绳,一边躲开高若兮袭来的剑刃。
高若兮师从傅青阳,除经史之外,功夫也不曾落下。加上陶然剑加持,姚雍和应对得颇为吃力。数十息之后,披在他身上那松松垮垮的外裳被划破四五处。
慕白蔹忧心。小高一招一式极为凌厉,老姚既要顾着马车不冲撞行人,又要躲开剑刃,实在凶险。
容瑾亦是沉下目光。他倒是没料到高若兮竟是如此狠戾,既可以毫不犹豫命令车夫去撞人,也能亲自上阵,招招是带着杀人的目的出手的。如此行事,全然不是慕白蔹的作风,她不怕萧湛起疑?
“走。”容瑾未曾迟疑,对着天空吹了一阵口哨。
慕白蔹只觉一阵冰凉自身后靠近,腰间一紧,人已经被容瑾带上雪獒英雄的背上。
“吼——”两只雪獒呼啸而过,稀稀落落的冰霜随风曼舞。
英雄和公主作为猛兽,很快就追上了高若兮的马车。在容瑾的示意下,公主一跃,跳上了马车车顶,朝着高若兮后背喷出一口冰渣。
高若兮回身,用陶然剑一扫,如鸽子蛋大小的冰渣尽数化水,落在马车踏脚之处。
雪獒公主铜铃般的大眼中闪过疑惑。它们雪獒踏地成冰,成年之后能随自己心念将一切有水之物凝结成冰。这还是它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用一柄铁剑将它的冰瞬息融化。
这柄剑很不一般。公主全身毛都竖了起来,谨慎地注视着高若兮。
高若兮手腕一转,断剑的剑尖指向雪獒,亦是严阵以待。她眼角余光憋了眼“容瑾”,扫到他坐在身下的琴盒,不由冷笑:此人并非容瑾本人,雪獒在此,真正的容瑾想来就在附近,这一人一兽,我今日恐怕斗不过。但若就此妥协,实是不甘心。
这般想着,她只觉心头越发烦躁,盯着雪獒的目光阴冷生怖。
姚雍和算是松了口气,拉好缰绳,驾着马车朝城郊疾驰而去。不过,他还是留了一分心神在公主和高若兮那边。
高若兮目光一凛,陶然剑迅速刺向雪獒,出手快如闪电。
雪獒公主也不是吃素的,敏捷避过。虽然它不知道这个女人手中的剑有何玄机,但本能察觉到了危险,所以以闪避为主,并没有亮出自己的獠牙。
一进一退,一攻一避,这一人一兽胶着,谁也没落下风。
许久,高若兮未能伤雪獒一分,心下不由升腾起一股怒火。她自小争强好胜,自认这世上能胜过她的,顶多能数过一个手掌。但此时此刻,面对一只畜牲,她既没有一招制胜,也没能伤它分毫。虽然,她知道只是因为在颠簸的马车上,她施展不开,面对的又是一只比猫还敏捷的野兽,但她心底仍是越来越怒,心绪被扰得纷乱。
雪獒龇牙。它也感觉到了,眼前这女人已然焦躁。
她焦躁,它便开心,在马车上窜上窜下,好不活跃。
姚雍和嗤笑一声,拉住缰绳,停下了马车。
高若兮一愣,眼角余光瞄到“伴月别庄”四个大字,有些讶然。落英楼竟不是趁机将她劫走,然后换真的慕白蔹?
姚雍和顶着容瑾的脸负荆请罪、自陈心意之时,高若兮以为,是慕白蔹吹枕边风,说动容瑾将她俩替换回来。所以,在姚雍和抢走马车之时,她当机立断出手,欲以武力破坏姚雍和的行动。
到了伴月别庄门口,雪獒公主收起锋利的爪牙,一个纵身便窜入密林深处。
守门的仆从面面相觑。马车前的白衣男子,他们不认得,但他身边的长宁郡主却是认得的。此时此刻,长宁郡主手持一柄断剑,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神情颇为恼恨。而那白衣男子衣裳松松垮垮,神情似笑非笑。这样两人,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一时间,两位仆从不知如何是好。
姚雍和轻笑一声,朗声道:“荒郊野岭,无处落脚,劳烦主人赐一间屋。”
雪獒公主窜入密林之时,英雄也放下慕白蔹和容瑾,一同窜进了林子里。
慕白蔹从马车后转出来,拿捏出清冷疏离的模样:“来者是客,欢迎之至。”说完,她侧眸望向身侧的容瑾,眉眼稍稍一弯:“管家,收拾一间厢房,带这位公子过去。”
这一声“管家”,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揶揄。
容瑾嘴角一勾,恭顺地回了一个“是”,便指引着姚雍和进了庄内。
高若兮站在马车之上,握着陶然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半垂着眼睑,睨着慕白蔹,一言不发。
慕白蔹坦坦荡荡回视。
高若兮抿唇,眼中闪过犹疑之色。眼前这人,当真是左初袖吗?
“郡主恕罪!臣下救驾来迟!”高若兮的护卫们姗姗来迟,徒步追至伴月别庄,个个都气喘吁吁,跑红了整张脸。
高若兮冷冷瞥一眼:“无能!各领三十杖!”
话音一落,高若兮纵身跃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别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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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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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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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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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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