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加忙碌起来。
在争气看来,这阵子的先生像是为了躲她,才总是长时间关在书房中,要么就是整日整日在外奔波,却行踪不明。
为了引起先生的注意,争气的行为举止也变得更加乖张。
秦照月发现了,他知道自己忽略了争气,也知道二人气氛尴尬,本应该花更多时间来稳固关系……
但他做不到。
这一日,秦照月依旧关在屋中,对着厚厚的书籍研究一份书信。他忙得焦头烂额,泡好的一杯新茶在手边由热转凉,他也没能抽空喝上一口。
也正因此,他没有听到书房外的敲门声。
一本名著折了又折,翻阅到甚至起了毛边,秦照月注意到一行字的间隙大小有差,突然眼前一亮,有了头绪,当即转换思路,正要抓紧时间继续研究,却突然感觉眼前的窗户一暗。
叩叩——
有什么扣在窗玻璃上。
秦照月一抬头,当即傻眼——
窗外,争气凭空悬着,隔着玻璃与他遥遥相望!琇書蛧
秦照月猛然站起,第一反应还是先把手头的资料藏好,而后才抬头看争气的保护措施:
仅是一根麻绳而已!
窗户是外推的,争气挡在外边,秦照月不能推窗,急得冒汗,“你怎么回事!你这样很危险知道吗!”
争气却不慌不忙,还继续拽了拽绳子,喊道:“绳子很坚定,不会断掉!”
“是坚固……”
秦照月条件反射修改病句,改完又扶额佩服自己,继续对争气说:“你在外头干什么?”
“我敲门了,先生没理我。我记得先生说过要有礼貌,不能没经过同意随便进门,所以……”
“所以挂在窗户外就有礼貌了?”
争气茫然,“啊?没礼貌吗?”
秦照月没脾气了,竖起手指朝上示意,“你怎么下来的,就怎么爬回去,我现在出去接你!”
争气“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攀着绳子往上爬。
绳子是稳固的,但绳结却不牢。
争气爬动时,顶头的固定点松动,于是……
当着秦照月的面,争气连人带绳一起掉了下去。
楼层不高,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争气只是摔了个骨折,躺在医院病床上,小腿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与医生反复确认过,这孩子身体的其他地方没有损伤,秦照月返回病房,又跟当事人亲自确认。
等争气回答身心都无大恙之后,一脸焦急的秦照月这才变了表情——
变得很凶。
“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秦照月开始问责。
“先生说过,要有礼貌……”
“那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
秦照月头很痛,他终于明白什么叫鸡同鸭讲,什么叫对牛弹琴。
争气看他这副表情,却懂了什么,“先生在研究什么密文吗?”
秦照月脸色一变,“你看见了?”
“只看见一点点,一些符号,但没有看清。”争气坦白,又问,“那先生是因为我看到机密才生气的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你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这一点我也很生气。”
“那先生在研究什么?跟那个女人有关系吗?”
“怎么又提到她……”秦照月叹了口气,正色道,“争气,我现在所做的事,都是机密。哪怕是你也不能插手。如果你再试图打扰,我只能把你送走了。”
争气不说话了。
她垂下头,撇了撇嘴,眼睫毛不住地颤抖着。
秦照月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
他有些无奈,只好又哄:“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只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希望你能明白。”
争气躺回床上,被子盖住头,无声地开始闹脾气。
秦照月不会跟她追究。后面的日子,争气被限制在医院里,于是秦照月就开始花时间来医院陪她。
对争气而言,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在医院探望时,秦照月不会带密文过来,只会翻阅一些书,有时候是一些科普读物,有时候是一些世界名著。
争气置气不说话的时候,秦照月就看书。争气想说话了,秦照月就会同她说话。
一开始争气确实因为对方的疏离而不满,但后面几天,争气自己气就消了。这一天,看到秦照月带了《楚辞》过来,争气眼睛一亮,开始搭话。
她先前被要求背过这本书,但因为那女人的意外,进度搁浅,所以对这本书印象深刻。如今看到秦照月又带来了这本书,话匣子自然打开,二人没什么芥蒂地聊了起来。
难得气氛融洽,秦照月舒一口气,随意翻着手中的书,嘴角带着笑。
争气突然叫他:“先生。”
“嗯?”
“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秦照月被问得一愣,他没想过要把争气牵连其中,便只说:“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一些。”
“可那女人也不大。你那些学生也不大。他们却跟你都有秘密。”争气又有些不满。
秦照月轻轻一笑,“我同你也有秘密。”
争气没听懂,问他:“什么秘密?”
秦照月却只是笑,突然扬起手中的《楚辞》,道:“我教你一套加密的方法吧?只有你和我知道。”
许久没学习的争气,被“秘密”吸引,突然有了莫大的兴趣,当即点头。
秦照月找来纸笔,边写边给她讲解,“加密信息的方法其实有很多。现在我教你一种比较通用的双层加密方法。第一,就是密码本。密码本可以是原创的,但流通性会出现障碍。第二种,就是利用已出版的书籍。
“比如这本《楚辞》,我们约定好出版社及版号,这样在世界各地,只要找到相应的书籍,我们都能传递信息。”
争气听得入神,“怎么传递?”
“很简单,比如我写下一串数字,代表页码与当页第几个字,这样数下来,就能找到第一层的信息。”
争气了然,“这样,传信的时候,只要写数字就好,不知道约定的书目,就无法破解信息!”
“很聪明。”秦照月弯起眉眼,继续教她,“第二层加密,是书目本身带来的阅读障碍。比如古书籍,用字都不太口语化,这样必然无法找到对应的字,就只能通假,说白了,就相当于利用谐音加密。这一层能加密地址信息,避免外国或外地等不熟悉当地情况的人一眼就看出信息。”
“原来如此!”争气兴奋起来,“好有意思啊!”
“现在,你试着给我加密一下我们家的住址?”
得到命题,说干就干,争气当即接过纸笔和书,一页一页翻着开始演算,很快就得出了一串数字。
秦照月接过数字开始破译,得出的结果基本上没有偏差。
“很好!”秦照月肯定她,又出题,“你现在自己加密一句话,我试试看能不能破译。”
“好!”争气又埋头苦干,很快交出一份作业。
秦照月看了看那五串数字,记下来,直接开始翻书,找到字之后就唇语读着,累积到第五个字的时候,他就笑了。
卷起那本书,他敲了敲争气的头,“骂我呢?”
争气没被打疼,却还故意捂着头,像是撒娇,“本来就很笨。”
“你笨还是我笨?”
“你笨。”
“你更笨。”秦照月莞尔,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说,“你什么也不懂。”
在医院休养几日,争气的腿伤恢复得不错,基本上可以拄拐训练走路,出院回家继续保养。
这一天,秦照月帮她把东西打包装好,正要带人出门,却隔窗见外头突然下起了毛毛雨。
怕伤口碰到雨水影响恢复,秦照月提议等雨停了再出去。
争气不置可否,一开始只是趴在窗户上看外边的街道,看着看着就入了迷,秦照月小声唤她,她也没听见。
顺着争气的视线往外看去,秦照月看见街上一朵朵撑开的雨伞,像在雨雾中穿行的花。
“争气,你在看什么?”
他音量大了些,她才听清,转过来回答:
“我在看雨伞。”
“雨伞有什么好看的?”
“我没打过雨伞。”
秦照月想起来,她父母生活条件不好,想来也不会给她买这种可替代的非必需品。
原本担心人身体不好的教授,突然转念,“那我们现在回家吧?”
争气看过来。
秦照月补充,“打伞走回去。”
争气双眼放光!
黑伞下,一男一女行在人迹渐少的大街上。
男人身材高挑,气质温和。身边的女子略娇小,面庞清秀,因为受了腿伤,艰难地拄拐走着。
男人目光只停驻在肩边人身上,一个小趔趄都没有错过。
怕她淋雨,本来宽阔的伞面还一直向女子偏移,导致男人的大半边西装都水蒙蒙的,但他却并不在意。
这一幕还算打眼,不少路人经过,都忍不住多看。
秦照月被打量得有些脸红,干脆带着争气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中。
小巷幽深,地面崎岖,争气走了几步就累了,想倚着墙休息。
秦照月看那墙面湿漉漉的,怕争气受寒,就把人圈过来,让她依靠着自己的肩膀。
争气靠着人,感受着那衣物透出来的体温。她抬头,看到先生笼在伞面下的脸,下颌线清晰,骨线英气俊朗。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突然倾身压着秦照月借力,踮起了无伤的那只脚。
她啄了下秦照月的嘴唇。
被袭击了个猝不及防,秦照月吓了一跳,不做细想直接推开人,没注意力道,直接把人搡到对面的墙上。
争气也被推懵了,笑容凝固,愣愣地看过来,雨点打湿睫毛,压得她差点睁不开眼。
秦照月回神,忙遮伞过去,皱眉,“你怎么能……”
“我在小说上看到的,男女互相喜欢,是可以碰嘴巴的。书上说,这叫接吻。”争气表情委屈。
秦照月低头,没有直视她,“少看点那样的书。别什么都学,我和你还不能是那样的关系。”
争气抓重点,“什么叫不能?”
她抓了重点,却抓错重点。
不是“不能”,是“还不能”。
时机未到,尚且不能。
见秦照月不回答,争气主动道:“你不喜欢我吗?”
“不是这样的。”
争气却不懂什么顺势双重否定,她只听到秦照月说不是,那就是“不”。
她说:“你不喜欢我,那你以前为什么会对我脸红?”
秦照月有些握不住伞,想退离,却又不忍心把人丢在这里,只好支支吾吾坚持,“以后……”
“又是以后!”争气终于还是顾不上礼貌,直接打断,“谁知道‘以后’是多久以后?”
秦照月没回答。
争气哼一声,气呼呼地拄着拐杖直接走进雨中。
秦照月忙伸长手臂,将伞遮在争气头顶,紧紧跟着。
二人就从并肩而行,变成一前一后的追赶。
到了家,争气二话不说,直接进门。
秦照月看她背影气愤,自己默默收了伞。进门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天边。
因阴雨,天空灰暗深沉,像在天际藏了隐雷。
秦照月表情更加悲戚,似是自言自语:“大家将不存,小家何所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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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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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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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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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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