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入竹林之中,因为体内汹涌的力量而无法操控身体,摔在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
这股涌动他很熟悉,是体内的魔血在作祟。
与暮实磨合的这些年,他经常需要克制下这股勃发的、亟待冲破身体的力量。
一开始他还运用不好体内的真气灵力,勉强靠意念压制。
这难度莫过于一杯蒸腾到快溢出口的水,要用一片宣纸来遮盖。
但先前的那些日子,他面对激进魔族,只需快速清剿;回到寨子里,族民也都很温和平静。也许是周边魔气浓度不算高,他从未有哪一次,感觉到像今天一般严重的失控感。
修真练法这些年来,他从未动用过魔血,哪怕是杀敌,他也只用作为人族所学的功法。
天生半魔的他,用这血统可事半功倍;但硬生生压下去,反倒事倍功半。因此,要修成常人能达到的境界,他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愿意花更多的时间精力来修行,而不是偷尝魔血的便利。
而如今,魔血被魔气唤醒了。
他体内的力量张狂着,试图吞噬他。
他的心脏濒临爆裂。
他的骨血都在沸腾。
“师父!”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使他欣喜,却又在意识到自己当下出境时,不由得转变为恐惧。
虞渊挣扎着匍匐前进,想逃离身后人的视线,“你……离我远点……”
“师父!”斯年已然赶到,扑了上去。
她关切地蹲在师父身边,看到他隐忍而狰狞的表情,心疼不已,“师父你怎么样?我能做点什么吗?”
“你……走!”
“我不走!”
虞渊感觉双眼一烫,眼前所见猩红片刻。
他感觉到身体有一瞬间的释然,像有什么东西突破了出去。
但他不能允许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太过轻松,他必须拉回自己的神智。
然而,当他视线重归清白时,他看见斯年被打飞撞到一棵树干上,坠落在地,捂着心口的位置痛苦地喘气。
他低头,看见手中还未消散的淡紫色灵息——
那是魔血的痕迹。
他刚才失控,袭击了斯年!
趁现在的理智还能勉力维持,虞渊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继续往竹林深处走。
但身后脚步声传来,比他轻灵许多的斯年冲了上来,从后面环抱住他,“师父!你不能自己一个人离开!”
“你,放手!”
“我不想看你一个人承受!”
“但我也,唯独,不想伤了你!”
斯年固执地抱着他,脸贴着他的背,就是不松手。
虞渊转过身来,在看清斯年的瞬间,眼前又一红。
不行!
他撕扯着意识,重新找回对身体的掌控权。
而此时,他看见自己骑在斯年腰上,双手掐住对方细嫩的脖颈,几乎要断了她的气。
虞渊抽回手,对自己身体的所作所为难以置信。
“额咳咳……”
斯年捂住淤青的脖子,艰难地呼吸着,抬眼看着师父。
她的身体告诉她,快逃。她的理智告诉她,快逃。
但她的情感告诉她,不要走。
斯年眼角溢出泪水,她重新抱住师父,身体颤抖,“师父,我看过妞妞入魔的样子,太疼了。我不想你一个人挨过去……”
虞渊眼前又开始泛红!
他当即抓住手边一块石头,攥进拳中,用粗糙表面扎入手心的疼痛来唤醒自己。
但这痛感也只是杯水车薪。
“师父,你不用忍。你可以弄伤我,你可以破坏我……”
虞渊手中的石头被碎为齑粉。
“师父……”
斯年感觉到怀中师父呼吸一滞,松手去看,却见师父软软倒在自己怀中。
他痛到昏厥过去。
这一次险些入魔堕化的状态,来得快,也来得凶。
虞渊回去之后,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醒来后的他,整个人的状态也不似先前那般精神,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
寨子里的众人都对他不放心,时不时过来关心探望。斯年知道师父不会愿意在人前示弱,就一一致谢送走。琇書蛧
在斯年的悉心照料下,虞渊感觉身体逐渐好转,慢慢地可以站起来了。
然而,激进的魔族余党,火陆,重新带着人偷袭过来了。
感知到寨子里的骚动,虞渊带上剑当即冲了出去。然而寨民们看到他,却不似先前那般欣喜,反而催促他回去休息。
“你们别闹,不动魔血,你们就是平民,根本无法与他们对抗……”
“但是作为平民,我们有智慧啊!”为首的秋婶儿站了出来,朝他使了个眼神,“老大不用担心,你受伤的这几天,我们在寨子里布置了很多陷阱,那些流氓伤不到我们的!”
虞渊侧耳一听,果不其然,远远能听见一些“哎哎呀呀”的动静,大抵是那些任魔性上脑的莽撞魔族碰到了陷阱,被寨民们围殴。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身体确实没恢复完全,虞渊没站多久就有些晃晃悠悠,被斯年眼疾手快搀住。
“师父,怎么办?”斯年还是征求师父的意见。
虞渊心下还是想陪着大伙儿,但寨子里的人也许处于对他身体的关心,此时都固执了起来,非要他离开休息。
虞渊不放心,但还是妥协了。
寨子里的人如此团结独立,这是件好事。
而且他们对陷阱的布置很有信心,虞渊也大致看到了一些制敌的成效,想来自己若出了什么意外,这些人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总比永远依赖他一个人,来得要强。
于是他不再坚持,只嘱咐各位多加小心,有情况一定要通报,然后就被斯年扶进了屋中。
屋外,寨子里混战的动静持续了没多久就重归平静。
也许是寨子里的人真的靠自己的智慧击退了敌人,大伙儿高兴地欢呼着。
犬牙第一个高举双臂冲进来报喜:“老大老大!我们把那些捣乱的全都关进捕兽穴里了!”
虞渊欣慰地笑笑,“好样的。”
然而,这边没高兴多久,外面突然又哄闹了起来。
犬牙表情一变,当即冲了出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听一个声音得意洋洋道:
“我们就知道,跟着这群魔族,就能找到你们的老巢,把你们一网打尽!”
“你们是什么人!”
“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千凌派龙岩是也!”
千凌派!
听到这个来头,屋内的虞渊与斯年对视一眼,皆面无血色。
他们来这里,必定是为了清剿魔族,而这整个寨子里,住的都是魔族人!
斯年赶紧搀着她师父出了屋子,只见寨民们围在平台空地上,寨门口堵着那帮色白纹青的千凌派众员。
那帮仙门子弟衣袂翩翩,长剑在手,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正气凛然。
“龙岩师兄……”斯年低声道,“他也曾师从龙一掌门,我去和他解释,看在师兄妹的情面,他一定会听的!”
虞渊却反手拦下了她,“他不会的。”
“师父认识龙岩师兄?”
虞渊却并不回答,而是反手锁住斯年的脖颈,将长剑架在她的皮肤前,挟持着进入众人视线。
那本在对峙的双方,看清虞渊与斯年这边的情势,皆瞪大双眼。
“师妹!”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便是为首的龙岩,他怒视虞渊,“魔头,你放了我小师妹!”
斯年不知道师父用意何在,只能配合着师父的举动,看见师兄着急,心下一暖,正要开口,却被师父又用力一勒。
她险些喘不上气,说不出话来。
“你们退出此寨。”师父冰冷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我拿她来换。”
斯年心底一凉。
她懂师父的用意了。
她是千凌派的弟子,千凌派不会伤她,而她也还未与宗门决裂。
千凌派也许一直以为自己作为人质被扣押在此,此次师父谈判成功,她便可以全须全尾地回到宗门……
师父是在给她留退路。
师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与她共沉沦。
“师父,”斯年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人说,“求你,不要再送我离开。”
“闭嘴。”他声音是冷的,但喷在她耳际的吐息,却暖得她心慌。
“师父……”
“你这魔头!”那龙岩吼了一声。
龙岩也是纠结不已,此时退下山去,这魔寨定会转移,到时候又不知道上哪去找。
但师妹的性命又在对方手中,眼看师妹眼含热泪,他无法就这么看着师妹再陷入险境。
然而,他突然闻得身后的头顶,传来几声树叶间的窸窣动静——
“坏蛋,吃我一剑!”
一道杀气直冲他头顶而来。
身经百战的龙岩当即架剑回身,不待看清那偷袭之人,利剑先穿透那人的身体。
哧……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他看清,一根树枝停在离自己眼球咫尺的位置。
执那树枝的,是个小孩。
那小孩大概是从树上蹿下来的,胸膛直接捅进剑身,当场毙命,手一松,那树枝直直坠落在地。
尸体就这么挂在了剑上。
“不……”
寨子里一个女人发出颤抖的哭声。
她摇着头,几乎站不住,硬撑着上前几步,看清剑上的孩童,发出一声嘶吼:
“犬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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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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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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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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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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