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在云端,一时在地狱,一时又到了天上。
他在给卓希斟的茶里下了药。
他早就想让他死了。在多少个蛊毒发作的夜晚,在多少个女娃止不住眼泪的眸光里,他不止一次地想到,要是杀了他就好了,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可是他没想过动手。
也许是怕殒命,也许是怕他死了自己的蛊毒就解不了。
那么这一次……他怎么就真的动手了呢?
大概是因为,他叫自己去夺那个少女的命吧。他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本能地不愿意,那个人便在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的犹豫之后,丢下一句“你别后悔”扬长而去。
那之后……便是蛊毒侵犯,却没有解药的那个夜晚。
是她给了自己温暖。
是她给了自己一撮希望。
杀了他。
杀了他就解脱了。
那声音分明是这样说的。
所以他去偷了药。
这药无色无味,是卓希的手下杰作。只是他没想到,他精心构建的一个人的帝国,会毁在他自己的作品之上。
承蒙上天保佑,药生效的时间刚刚好。苏丑带了必死的决心,调转身子一个飞身刺去,结结实实地扎进了卓希的胸膛。
而现在……
刀伤本就致命,加上卓希狂怒的时候莽撞调动灵力,元气大损,眼看就快不能活了。
而常芸显然不会让他活。
她的那一杖极狠,打得卓希喷出一团乌血。
倨傲不可一世的黑药师,趴在地上,像一条死鱼。
常芸扬起眉毛:“懂了吗?你要是实实在在和我交易,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但你蠢就蠢在,想要害我性命!”
她常芸没空悲天悯人,多管闲事。她不会因为这个人戕害了那些女娃而动手,也不会因为苏丑的悲惨遭遇就插足滋事,她要的只是这人和她你来我往地做交易,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足够。
但他要她性命,她就绝不会任其宰割。
“你们……真恶心!婊子……婊子!狗!”
卓希用尽最后力气咒骂。他每骂一句,常芸就狠力杖打一记,不过几句话时间,卓希就一动不动,气绝身亡。
幽暗的石室里,死寂一片。
“呜……呜呜……”
在这死寂中,渐渐响起苏丑压抑的哭声。
他哭得很小心翼翼,仿佛是怕常芸看他不起。但他实在是忍不住,泪水如瀑泻下,从指缝里流出来,湿了满地。
常芸沉默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苏丑才渐渐平息。他蹲下身子,皮包骨的两条手臂紧紧地抱住膝盖,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死不瞑目的男人。
常芸没再看他。
她转身去杂物柜上取了一个牛皮大袋子,开始手脚麻利地收刮东西。
不管是那些珍贵的药材,还是做工精良的器具,都被她收入袋中。她还来到卓希房间前,用灵力砸开门锁,进得房中,直装得袋子满满当当才出来。
整个过程都看在苏丑眼里。他的眼里闪过惊诧,继而是浓浓的困惑和隐隐的愤怒。
此时的常芸已经突破蓝带,不管是体力还是灵力,同之前都不可一日而语。她身背行囊,一手将袋子扛在肩头,一手拿起一盏油灯,就往石梯方向走去。
行了几步,见苏丑没有跟上,她侧头冷哼:“怎么,你也想死在这儿?”
苏丑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终是回过神来,他咬了咬嘴唇,缓缓站起来,沉默地跟上。
常芸领着苏丑登上石梯,出了石室。站在暗门口,常芸转身,将手中的油灯直直地扔向了角落里的杂物堆。
杂物易燃,转瞬就熊熊地烧起来。
“咣当。”
常芸关上了暗门。
待到他们走出宅子的时候,火苗已经窜出了石室,开始向整个宅子蔓延。
火像魔鬼的手,带着决绝的意味,遮天蔽日地席卷大地。
常芸和苏丑,分骑二马,绝尘而去。
……
*
来时是隆冬腊月,再见人间时,就变成了春晖寸草的早春。
两匹马并排奔在无人的旷野之中。
常芸行得有些累了,慢慢地降了马速。
她看向身边的苏丑。
一路上,这个少年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好似压抑了极重的心事。常芸毫不怀疑,别说是什么武功高手,就是现在随便一个武者来了,都能一刀要了他的小命。
“怎么,杀了他你不开心?”常芸问道。
苏丑眼皮微微颤抖,看向常芸。嗫嚅了半天,他才吞吞地吐出:
“你、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常芸一愣。她倒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发问。
想了想,她笑道:“算是吧。”
她无法否认,她的确曾经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说过一些话语。现在想想,大概正是因为这些话,慢慢地唤起了他心中的欲望,让他最终杀向他的主子。
“那、那你帮我,也是假的?”苏丑追问。
常芸皱起眉来:“什么帮你?”
“嘶!”苏丑猛地收紧缰绳让马停下,声音转急:“我不喜欢有人利用我!”
常芸有些无言,语气也冷淡了下来:“我早就知道他要杀我,所以提前做了准备,而不是把砝码押在你的身上。你告诉我,你现在这样不平,真的就是因为我吗?”
“你……你……”苏丑急红了眼,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刚刚明明就搜刮了那么多东西!你是早就计划好的!来之前就计划好了!”
不然哪有人会毫无诧异地面对突然变了脸的合作伙伴,再神色如常地杀了他,然后将好东西都洗劫一空?
她一定是早就设计了一切,包括怎么和自己拉好关系,然后借自己的手去杀人,不顾他的性命安危!
常芸扶额。
原来是因为拿了那些东西……
叹一口气,她声音虽冷,但不再如刚才凌冽:“我又不傻,难道放着那么多有用的宝贝不拿?”
“再说了,你心中若不想杀他,我又怎么能利用得了你?”
说完,她不想再去解释,而是双腿一夹,再不管少年呆愣的脸,就朝着归去的路狂奔而去。www.xiumb.com
她行得快,一路上早春新生的葱郁之景飞快掠过,风撩起她发丝,渐渐糊花她的双眼。
她的耳畔似乎还听得到少年愤怒的抗议。
呵,利用。
她笑了。
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人,她利用任何她可以利用的人和事,只为完成目标、保全自己。
她是跟他说过“为何不杀了那人”的话语,但这不过是她留有后招的谨慎作祟。就算他当时不拿刀去刺,她也会在刚走上石梯的那刻,飞身而起,直取卓希的咽喉。
想到这里,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决心不再去想。
她已突破为蓝带巫女,她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她没空因为少年的质问,而去怀疑自己。
更何况……
她回眸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出现在身后,满脸别扭、但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的苏丑,一丝无奈的笑意,慢慢地攀上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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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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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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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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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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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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