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对殷未解释道:“那个啊,是壮壮这混小子好多年前写的。那时候他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爬到塑像上面拿木棍划拉的。哪有往神仙身上乱涂乱画的,好在没写到脸上……”
沈茁缩着脖子鹌鹑似的磨蹭到殷未身旁,小声说:“未未,你那天醉得太厉害了,非要去纹身,我就帮你选了这个字,你也没说不同意……在我心里,你就跟神仙一个样,神仙哥哥,别生气嗷……”
殷未先前以为这个纹身不过是世界线交错的BUG,每天早上起床穿衣,从镜子里看见“沈”字,都会想到孤独终老的皇帝灼。总觉得亏欠了他,愧疚得很。
现在,听憨憨茁自首,说字是他选的,殷未心里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情绪——就好像,沈灼即沈茁,皇帝灼等了他千年,抛掉所有城府与算计,但还是固执地想要在他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未桥仍在,沈字且新。沈茁环着殷未胳膊,一遍一遍喊他,“老婆”“哥哥”。
殷未长舒一口气,屈起食指敲了敲沈茁脑袋,“在你眼里,我就长这副模样?你口味倒挺重。”
沈茁听语气知道殷未没生气,嘿嘿笑道:“未未好看多了!以后照你的样子重塑一个,再镀上金!”
殷未扫了一眼村长皱眉嫌弃的表情,对沈茁摇头,“何德何能,塑造金身?我消受不起。”
沈茁咕哝着说了什么,殷未没听清。
夜深了,一行人来得匆忙,也没有提前通知,村长只能安排他们去学校里先过一夜。
从村口到学校,沃野平原,种着应时的庄稼,田埂上零零星星种着树木,像是桑树。再往远处望,成片的桑树林。夜风一吹,清香扑鼻,但殷未想到肥硕的蚕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村里养蚕吗?”殷未问村长。
村长拎着手电走在前面,“没有。都是野生的桑树,没人养蚕。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供着的那位神仙不喜欢蚕桑。”
殷未张口,被风噎住,没再说什么。
这个时节,气温不算低,但夜里还是会有点冷。村长问遍全村也只找到两床多余的被子,一床给感冒发烧的左耀,一床让唐教授盖着,再把桌椅拼凑起来搭成床,勉强能凑合一晚。
村长并不是很欢迎考察队的来访,实际上,村子里的人们对外来事物一向很抗拒,沈茁的渣爹就是听了外面人的话,才一去不回,做出抛妻弃子的混账事,祖祖辈辈哪出过这样的不肖子孙?村长一边捡柴火一边忿忿道。
夜里气温比较低,没火坐不住。村长把国师庙里的桌椅板凳都挪到角落,腾出中间空地,一边升火一边打量殷未——ωωω.χΙυΜЬ.Cǒm
这从大城市来的小少爷,倒是不娇气,同行好几个年轻人都抱怨环境艰苦,他只是干活别的一句也没说。都说傻人有傻福,壮壮算是捡到宝了。
干燥的草秆在火焰里哔啵作响,殷未用木棍拨着扔进灰堆里的萝卜——来的路上,沈茁从村长家地里扒拉的,为这,又挨了好几鞋底子——据说很甜。
刚刨出来的萝卜很烫,殷未左手倒右手,适应了热度,才一掰两半,给唐教授递上一块,在沈茁眼巴巴的目光里,把另一半放进他手里,“吃吧。顺便把衣服脱下来烤烤,那还躺着一个呢,没有多的被子给你了。”
沈茁理所当然地把这段话翻译为殷未对他的关爱,听得他美滋滋的,他饿不饿吃不吃倒不重要了。沈茁拍掉萝卜皮上的草灰,小心撕去干瘪的外皮,把水嫩嫩的萝卜芯儿送到殷未嘴边,“我不饿。未未你尝尝,我从小吃这个长大的。”
说着,沈茁开始脱湿透又被夜风吹得半干的衣服,同时挨了村长一脚,“我就知道你小子从小偷我家萝卜!”
沈茁“哎哟”一声,顺势装作摔倒靠向殷未。他脱得上身只剩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对身材自我感觉良好试图以男色撩拨殷未,还要再脱,刚拽起一角,殷未按住他手,“穿着点衣服吧你。”
沈茁“哦”了一声,悻悻地撒了手。羊毛衫卷在腰间,殷未摇着头给他理顺,一低头就看见沈茁精瘦的腰身上三寸左右,狰狞的伤疤。
殷未不自觉地以指尖轻碰,伤痕处的肉格外敏感,沈茁觉得痒,但老婆好不容易主动一回,他硬是忍着不躲,憋笑憋得脸通红。
“怎么……怎么伤的?”殷未轻轻收回手,声音有点颤抖。
“就……就在这受的伤。”沈茁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仰头看面目全非的国师塑像,“我小时候调皮,上蹿下跳的,爬到塑像上写字,下来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沈茁眼睛亮亮的,“嘿嘿,老婆,你在意我!有你这句话,我一点也不觉得疼!”
殷未微微撇开头,“谁在意你……”
夜色渐深,火焰晃动中,年轻的科考队员们在吃自带的干粮,唐教授披着被子坐在木桌上,问村长知不知道多年前国内有个很著名的陵墓出土,村长皱着眉回“你们好端端的刨人家祖坟做什么?我们这的坟可不许你们刨啊!”唐教授解释考古不是单纯的开坟掘墓,村长反问,挖人祖坟还分单纯不单纯的?
总之是鸡同鸭讲。
殷未示意唐教授先别说找祭祀礼具的事,免得再引起误会。
“其实,我们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殷未目光环视周围,用脚尖碰了碰沈茁,后者点头,接过他的话来说,“就是我出息了,刚搞了一大笔钱,打算造福老家。要不,明天让每家每户过来,领钱回去。”
村长问:“有多少啊,需要拿麻袋装吗?”
沈茁怔了怔,不同于外面科技发展日新月异,老家还停留在原地,大家只认现金,但又穷得很,连存款都少有。别说沈茁没带着那么多现金,就是有,一人一发一麻袋也是治标不治本。沈茁看向殷未,心想,老婆那么聪明,他肯定有办法。
殷未来之前就思考过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进村的时候又看见那些桑树,他心里基本上确定了方案。
他问村长:“你们这缺老师吗?”
村长摇头:“我就能教他们!会写自己名字不就行了,读那么多书读成个没良心的,老婆孩子都扔下不要,不如老实在村里种萝卜!”
殷未当然知道村长又在骂沈茁的渣爹,但因为读书人里出了个人渣就彻底放弃读书肯定是不对的。千年前,这里是富庶之地,可现在未桥村里的人不读书不养蚕,殷未莫名地觉得这里的愚昧和落后有自己的罪过。
沉寂已久的系统在殷未脑海里循环播送着【圣父病晚期了,没救了】
圣父就圣父吧。
“不读书是不行的。”殷未站起身,对唐教授说:“教授,A大有勤工俭学岗和义务支教团队对不对?”
唐教授瞬间猜到他的意图,看向村长:“只要这里的人愿意,我可以向学校申请,把这里设置为支教点。”
沈茁满眼星星地看着殷未,老婆太聪明了,他查过了,A大可是国内顶尖的学校。有这样的高材生做老师,村里的孩子一定能学好。
殷未:“这里条件艰苦,义务支教太辛苦了。还是设立专项的基金,给来这支教的同学发放补助。学校那边,就拜托唐教授您了。”
“还是小殷想的周到。”唐教授赞许地点头,“但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资金从哪来呢?”
殷未扫了一眼沈茁,后者立马蹦起来,“我出!不对——”他一把搂住殷未,笑得一脸灿烂,“我们两口子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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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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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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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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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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