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现在知道哭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全喜捧着热毛巾站在殷未身后。这位小祖宗,皮白肉嫩,哭这么一通眼睛肯定是要又红又肿的,看着怪让人心疼的。琇書網

  “我没哭。”殷未斜靠在窗边,半个身子都搭出窗外,密密的雨帘把衣袖全打湿了,殷未用手背在眼角揉了一把,越发湿漉漉的了。

  全喜把毛巾递出去,垂着眼直摇头,“您说没哭就没哭吧。老奴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对陛下胡言乱语……别的不管,按您说的,您怀孕三个月了……啧,哪家小媳妇三个月还不显怀,还受得住这么风吹雨打?”

  殷未从窗外缩回来,用热毛巾敷了敷眼睛,把衣袖拧出一滩水,“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我等番邦男子,体质就是如此。”

  “……老奴还是觉得大人没怀。”

  “凭什么?陛下不是派人监视过,知道我衣衫不整地从太子府里出来吗?公公认为太子不行?”殷未挑眉。

  “咳咳,行不行的……倒不是因为这个。”全喜公公无端中枪,神色纠结道,“老奴是觉得,大人洁身自好,不会同戾王乱来。毕竟……您和陛下同床共枕那么久,都是规规矩矩的。”

  快到夏季了,反而冷起来,殷未脱掉湿透的外裳,跳上床,披着被子,看全喜给自己倒姜茶,“我从来不是规矩的人。太子有权有势,我贪图荣华富贵委身于他大有可能。至于陛下,登基前这小家伙拿什么跟太子相比?”

  全喜是很护犊子的,把姜茶送到殷未手里,撇嘴道:“大人向来喜欢俊美之人,那五大三粗的戾王能和我们天神一般的陛下相比?大人刚从宫里搬回国师府,夜夜不得安睡,这些天陛下——”

  全喜突然噤声,但殷未能猜到他下面的话。

  因为“怀孕”,沈灼大怒,但对殷未的惩罚只是让他搬出帝寝,回到富丽堂皇的国师府。

  殷未有些认床,好不容易适应了金黄暖软的大床,又挪地方,刚开始几天确实有点失眠,夜半还会惊醒。最近睡得很好了,但早上醒来总会觉得床帐里有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看来,认床的不止殷未一个。

  姜茶落肚,周身都暖和起来。

  雨也渐渐停了。

  春雨贵如油,尤其在国家已经三个月没下雨的情况下。殷未甚至隐约能听见国师府外感恩戴德的百姓对他的称颂,可他脸皮再厚也不能居功自矜。

  神鬼之力虚无缥缈,但为天下百姓日理万机的皇帝事事落到了实处。沈灼于土木水利算得上殚精竭虑,他下令建成的工程将造福千秋万代。

  恨意大概是收集不了多少了,但能促成一位明君,殷未觉得不虚此行。

  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殷未对系统说:“想个办法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吧。”

  系统对扶不起的宿主没什么好态度,阴阳怪气道:【干脆让宿主难产,父子俱亡好了。】

  殷未:“……这合理吗?你当我是傻的?”

  系统:【知道不合理,宿主还这么糊弄攻略对象,他是傻的吗?】

  “管他信不信,恨我不就行了?”

  【呵呵】

  电子音发出嘲讽的冷笑,殷未懒得搭理它。不帮就不帮,他自己想办法呗。殷未在国师府一圈一圈地绕,但池水太浅,假山一碰就碎,屋里别说带刃的就是稍微尖锐点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

  全喜寸步不离地跟着殷未,低眉顺眼,“陛下说,孕期容易胡思乱想,也碰不得刀子剪子,国师大人还是平心静气地休养着吧。”

  就离谱。

  殷未在国师府里,三餐大鱼大肉,又缺少运动,晚上躺在床上撑得睡不着。辗转反侧到后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了困意,鼻尖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撩得发痒,睁眼,沈灼正蹑手蹑脚地跨上床来,长发扫在殷未脸上。

  殷未装作没看见,翻身侧睡。

  沈灼也当不知道他在装睡,把被子捞到心口,占了大半。

  春夜里乍暖还寒,沈灼不动声色地把被子全拽走了,殷未冻得脚冷,伸手去抢被角,被人按住了手。

  “朕的东西,不准乱动。”

  小东西,还挺霸道。

  殷未哼道:“陛下怎么会深夜在国师府里?国师府没被抄家,怎么床单被褥都成了陛下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闭嘴,睡觉。”某皇帝闭着眼攥着被子不肯松手,显然还没消气。

  醇厚的龙涎香有安眠的效用,殷未白天上蹿下跳,夜里确实累了。在这香气里头脑迷糊,裹紧了身上睡袍,双手遮住肚子避免着凉。喃喃道:“还说孕期不让碰刀剪,肚皮都凉透了,铁打的孩子也流掉了……”

  旁边那个眉头拧起,牙都快咬碎了:“一派胡言!最好冻得你上吐下泻,朕看你能生出什么玩意来!”

  大晚上的说这个,一点也不斯文。殷未暗自腹诽。

  放狠话归放狠话,沈灼让出了大半的被子,殷未顺势夺取全部,“等着吧,再有半年孩子出世,还得让他三叔赐名。按照序字,该叫沈——”

  “要做也是做他亲爹!”沈灼骤然翻身跨坐制住殷未,双肘撑在床上,长着薄茧的双掌死死箍住殷未肩头。

  眼里是野兽捕猎时凶猛的光。

  殷未心跳得极快,周身却僵硬到动也不敢动。

  动,就得出事。

  “既然异族男子能怀能生,朕当然要亲自试试——三年抱俩,儿女双全,也算国师大功一件……既然天赋异禀,就一直生,先帝有十个儿子,朕岂能落后?”

  薄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撩拨句子的同时,越发向下靠近。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终于,殷未的鼻尖碰上沈灼的,他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陛……陛下,臣……臣其实,不能生……”

  “哦?那这是什么?”指尖松开肩膀向下,挑开睡袍衣带,在柔软的腰腹上按了按。

  “是陛下给的俸禄喂出的肉。”殷未悲痛道。

  “是么?难道不是朕未出世的小侄子?”沈灼冷笑两声,指腹向腰际游走,“那正好。沃土播良种,到底能不能生,试试就知道了。”

  在水牢里受的伤还留着浅浅的疤痕,新生的肉被触碰,痒得四肢百骸触电似的。

  殷未说话的调都带着颤:“真……真的不能生……”

  “给沈焕就能生。到朕这就不能了?”严厉的质问。

  “都……都不能……唔……这太超纲了,没说过有这种动作戏啊……赔钱……”殷未慌得向系统求助,系统像死了一样。

  沈灼眯起眼看着他。

  “骗子。”再次给他下了定义。

  皇帝松了劲翻身倒回床上平躺。

  “还有什么谎话,不妨一次性跟我说了。”

  又用的是“我”而不是朕。大概有些消气了。

  殷未全然忘了,自己是要收集沈灼的恨意,见他放过自己,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没有了。臣哪敢骗陛下。”殷未小声说。

  “哪有你不敢的事。说吧,我也想知道,我到底被你蛊惑到什么地步了。也许,真听到受不了的程度,我就能放手了,也算一种解脱。”

  殷未默然。

  被伤到极致,然后放手,那不叫解脱,而是求而不得、是无可奈何。

  殷未倒希望沈灼掐死自己——别在床上,容易演变成其他剧情——那才叫解脱。

  “我在其他地方,已经成了婚。我并不爱我的丈夫——他是个瞎子——我很同情他。”殷未说。

  沈灼呼吸顿了一瞬。

  “继续。”

  “我还收了另一个人许多钱财,骗他有孕,成为旁人威胁他的软肋。但我也不爱他,顶多觉得有趣。”

  “……继续。”

  “没有旁的了。陛下,这还不够么?你应该看得清,我是个惯会招摇撞骗的人,贪图享受爱慕虚荣,以把为我倾心的人玩弄于鼓掌为乐。我没有心。由头彻尾,什么都是假的。就连落泪祈雨,也是假的。陛下,你傻得无药可救,醒醒吧。”殷未长舒一口气。

  这些话半真半假,他自己也信了大半。随时切换的快穿生活太容易让人迷失,误以为可以扎根其中。但一切本来就无头无尾,游走其间的人不知道来处,遑论归宿。

  殷未说完之后空气都安静了。

  沈灼沉默了太久,以至于殷未以为他睡着了。

  “骗子。连你自己都骗。”沈灼突然说。

  殷未呼吸一窒。

  “十四岁那年,母亲去世,宫里不许举哀,我却在国师府拿到了齐备的奠品。”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出京办差,沿途官员对我照顾有加,登基后我知道是有人以巨款打点过。”

  “十八岁那年,全国多地干旱,你让我给你准备辣葱,一路哭过去,雨也跟着落下来。你嘱咐我,要重视水利工程,老是这么哭像是死了亲爹的……”

  沈灼一条条列举出殷未“有心”的证据,坐实了其“骗子”罪状。证据确凿,被告无可辩白。

  “我不管你是否成婚,是又如何?那瞎子不配与朕争。”沈灼最后宣判,“你收别人多少钱,我加倍十倍百倍给你。有心也好,无心也罢——

  就算是骗,你也得骗我一辈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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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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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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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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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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