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奴的脸上个个都带着沉默的安静,一如当初楚鳞第一次见到他们一样,不争不抢无怨无怒,温顺得看不出一点点活着的生气。
他们一个排着一个静悄悄地跪坐在自己的小方垫子上面,低着头垂着眼,一副任由来往客人挑选评论的模样。就连农市中待售卖的羊羔,也没有他们这般逆来顺受,至少会叫唤两声,表示自己饿了。
楚鳞牵着封煦阳挨个看过去,从第一眼她就料定了这里没有修库山明。她是那般的肆意张扬,怎么可能像潭死水般安静,这也是为什么楚鳞在一众玄奴中偏偏带了她回去,因为她还有救。
逛了一圈,果然没有见到修库山明熟悉的身影,楚鳞不由得心中一凉,她若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没有其他的好货了吗?”冷漠得不带有一丝个人情绪的纳傈语响起。
“没了,纳达再瞧瞧吧,这些都是顶尖的玄奴。”老板娘随便揪起身边的一个玄奴,将她的脸扳起给楚鳞展示到,眼神还不时地在封煦阳的身体上游荡,腻得都能够拉出丝来,将她的眼睛同封煦阳的胸膛腹肌粘住。
楚鳞拉着手中的银链,头也不回地走了,“真当我不识货?拿不出相对的筹码,就不要惦记着我的东西。”言语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浑身的灵压散发,给她以危险的警告。
老板娘半遮着脸,笑得风情万种千娇百媚,似乎没把楚鳞的威胁放在眼中。不过眼神倒是规矩了很多,不再往封煦阳身上瞟去。
……
这里没有的话那又会在哪里呢?
来这里本就不抱着希望,只是可能存在,便来试试。考虑到距离的远近和夜长梦多,本以为这个彭万城最大的黑市能够寻找到她的身影,但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我可以取下这个了吗?”封煦阳摆弄着自己脖子上的镣铐,这个稍稍有些紧,勒得他有些不舒服,脖子上也有个浅浅的红印。
还有这裙子,他但凡迈步大一些,感觉都能够撕裂开来。真是哪哪都很不方便,原来装玄奴也这么麻烦的吗。
楚鳞摇了摇手指,“不可以哦,老板娘还盯着你呢,小心暴露哦。”
封煦阳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老板娘倚靠在二层的栏杆边上,身旁还是刚才看见的那个男人,只是现在将衣服穿好了,松松垮垮地系了一个活结,正好留出个空来,像是为了方便烟杆将其挑开。
封煦阳不由得抖了抖打了个冷颤,浑身都是恶心的难受。
是天凉了吗,怎么感觉这么冷。
楚鳞没回头也知道他的反应,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开,顺手给他罩在了身上。眼神还冷漠地扫视着周围各样不堪的目光,一张纳傈贵族的脸上写满了:我的人,看什么看?小心将你们的眼睛剜下来。
这披风是出门的时候她就考虑到了的,毕竟不能真让他一直穿成这样。
既然妙人坊没有,那还有一个地方可能会有——拍卖场。
这也是黑市交易常用的伎俩,特别是有些不易议价的,往往都会采取这样的形式。
当然,楚鳞不会明说还有想来黑市多逛逛的欲望,在她心中修库山明重要但又没有那般重要。
其实在她内心的深处,还有隐隐觉得她才是幕后凶手的直觉,她这个人绝对不能深信。
……
即便是这样,隐隐的直觉觉得她不是好人,但在真的见到她的背叛时,还是会吃惊,会感到心伤。
修库山明依偎在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的怀中,眼神迷离魅惑,嘴角勾起完美摄人心魄的幅度。手扶在他的心口,咬着耳朵同他说着一些不愿意被人听见的亲切话语。
楚鳞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不知为何,她看见修库山明同他人那般亲近,做着以往只愿意同她做的事情,心里像是一根带钩的刺扎住了一般。不取难受,强行拔出更不舒服。
说好会认自己做一生的主人,原来她的一生就这样的短暂。
修库山明偏着头贴在那人的胸口,慵懒地抬起眼皮,很明显她看到了楚鳞。
她撑起了身子,在那人耳边说着什么,从嘴型上看是三个极为缓慢而诱惑的文字:她来了。
不好!
楚鳞下意识拉着封煦阳就要跑,直觉告诉她有危险来临。
可是为时已晚,在她刚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给阻挠了。
……
封煦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封府自己的床上,要不是还穿戴着那套羞耻的衣裙和披风,他还会意味不过是做了个梦。
楚鳞呢?
封煦阳醒来第一反应便是下床去楚鳞的房间看看。府中上下静悄悄的,只有寂静的明月和偶尔凄厉的寒蝉。
心中顿时有了极不好的预感,薄薄的冷汗霎时布满了他的全身,腰间没有衣物的地方,被夜风一吹更是寒冷。
果不其然,楚鳞不在,府中之人也皆是在熟睡,又或是集体再晕了过去。
……
封煦阳的话还没说完,谢君修便顺手拿了件最近的外袍披上率先冲了出去。
顾蔺夏和苏曜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也探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一听是楚鳞出事了,也匆忙拿了外袍跟他们一同出去。
“在哪?”谢君修问。
他的步伐很大走得很急,封煦阳要小跑才能够勉强跟上。明明两人差不多高,怎么他就能快得那么从容。
“黑市的万利坊,正好当时在进行拍卖什么,看见修库山明以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便回到了自己床上。”封煦阳一口气将前因后果全部说完,加上走得又快,一口气没吸上来,喘得不行。
“黑市?修库山明?”谢君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愠,“没事你们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封煦阳不免一阵激灵,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做完了错事,被父母长辈责怪的时候。
“额,这个,”封煦阳一时语塞,其实晚上为什么要去黑市,还要打扮成那样他也不太明白。“修库山明突然不见了,储秋和我想去黑市里看看,看她有没有可能被抓到了那里。不过现在看起来肯定不是了。”愤愤地说道。
“那你们就往黑市跑?就算去也应该叫上我一起啊,真是胡闹。”谢君修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很是后悔开始没有强跟着他们去,如果楚鳞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封煦阳被质问得说不出话来,犯了错的小孩不敢顶嘴。
……
这次他们没有从小酒馆进去,直接施展轻功从他的后院进入。几人的轻功都是不错,又有灵的掩护,酒馆掌柜当然发现不了。
黑市中的街景依然繁荣,来往欢笑的嫖客赌徒酒鬼痴汉,又有衣着考究不愿暴露身份的其他过客。这里不问来路,也不讲归处。
到那什么万利坊的时候,房间里烟雾缭绕,是劣质或优良的旱烟味。赌徒们还在热火朝天地叫喊着,什么“大!”“小!”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急红了眼睛,放在桌面上的筹码也许是他们全身的家当,赢了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输了便是一无所有。
他们将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看似公平的命运上面,实则却将自己的未来早已放在漏水的小舟上面,倾覆只是时间的问题。
谢君修的俊脸不由得又黑了几分,这种腌臜的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但从来都不能适应。
封煦阳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默默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这种被父母支配的恐惧真的感觉很不好。
“在上面。”封煦阳指着角落里的楼梯,这个一层是赌坊,二楼就稍显典雅一些,常有达官贵人来往,算是这黑市里最大的拍卖场。
……
最前面的高台上放置的是现在竞拍的物品——一小瓶耳蒲花原液。
底下的人如同冬日里饥肠辘辘的狼,贪婪地盯着台上的小瓶,每个人都跃跃欲试相继出价,很快就将价格抬到了令人咂舌的天价。
对于这四个突然闯进来的人,自然是根本就没注意。
谢君修来到刚才楚鳞和封煦阳坐过的座位,详细检查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有用灵痕迹的残留,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暗器一样的东西。
“你昏迷了多长时间?”谢君修突然发现自己忽略掉了这个关键信息。
“现在几时了?”封煦阳问。
“约莫寅时。”
“应该有两个时辰了。”封煦阳粗略心算了一下,才发现竟然这么久了。
“怪不得。”
谢君修没忍住一掌拍在了扶手上面,那普通的木质扶手哪经得起他这番折腾,只见清脆的咔擦一声,裂出了数条深痕。
两个时辰,要是快的话,她可能都已经被带离彭万城了。一旦出了城,再想找到她就难了。
谢君修随即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也没有什么肯定的依据,只是情感上的笃定不会发生意外。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会平安无事的,会的……
……
另一边的楚鳞同平安全无关联,她的四肢上都被强行套上了锁铐,皆是精铁打制,即使是头牛也能被牢牢拴住。
这镣铐也不是一般的凡物,在黑暗中隐隐泛着血红的光芒,顺着锁链汇聚在墙壁的另一边,什么也看不到。
楚鳞很快就醒了,她是被冷醒的,还带有身体沉重的虚乏的感觉,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她动了动手指,本想用金灵将这镣铐解开,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使用不了灵。
她心中咯噔一响,完了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楚鳞又尝试了一次,这次她看得真切,不是她召不出灵来,而是这铁链有着古怪,将她的灵力尽数吸走。更可怕的是它还在源源不断地吸食着自己身体中的灵气,她只觉得自己在迅速枯竭。
这里是哪里?楚鳞上下打量着。
密不透风的屋子,壁上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小油灯,熏黑了上面的墙壁。她的正对面是也是扇全封闭的铁门,外面的一切皆是看不见。
楚鳞所在的地方当是整个屋子的北部,其中锁链盘绕占据了大半的地方,可以供她在这个房间里随意的走动。看来这幕后之人也不是太过狠心,至少她还能稍微活动活动不是?
锁链深深穿过墙壁,不知道它连接的另一端是何样子,但可以肯定的是应当是吸收容纳这些灵力的东西。
楚鳞晃荡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镣铐,发出沉沉的碰撞砸击之声。她很快就又垂下了手臂,锁链沉闷地砸向地面。这锁链也太重了些吧,比普通的铁不知重了多少。
她现在没法用灵,力气也基本上没了,就同她外表看起来一样,瘦弱不堪,风一吹就能倒了。xiumb.com
跑又跑不掉,走又走不动,楚鳞索性往地上一躺,还颇为闲适地闭上了眼。要不是脚上的铐链太沉,她倒是想再翘个二郎腿。
修库山明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抓她过来,肯定是要她有用,自然等会会出现的。
如果他们不出现,只是单纯地想将自己这一身灵力吸走,楚鳞看了眼手脚上的链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就只能算是她倒霉了,除了等死还能干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够瞎折腾,累了自己还压根不顶用。
……
她应当算是最为淡定的俘虏了,这是抓她来的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他们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楚鳞枕着自己的手臂,一腿弯曲一腿直,睡得还挺香的样子。
修库山明不得不过来将她摇醒,还有事情要谈怎么能够让她一直睡着。
她没有穿平日里常穿的纳傈服饰,而是颇有柘弁服装的特色。
以至于楚鳞睁眼见她第一句话便是,“你原来是柘弁的人?”
修库山明痴痴地笑着,“奴怎么会是柘弁的人呢,奴永远是主人的仆人啊。”
楚鳞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我可担不起这声主人,敢让柘弁王子的女人做仆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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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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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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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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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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