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人乌压压地坐在一旁的石凳处,看上去像是等了不少时候的样子,楚鳞一时间觉得有股暖流自心中流向全身。这便是有人等候的感觉吗,还挺不赖。
“怎么样了?”
自见到楚鳞的时候,谢君修便迎了上来,将横搭在手臂上的衣服抖开给她披上,是一件他的崭新的外袍。
楚鳞也顺从地抬手,让他帮自己将外袍穿好,又取下了玉带系在外面。
“没什么事,列老帮我检查了一下身体,并没有留下后遗症。那龙确实有迷幻人的作用,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楚鳞避重就轻地拣了些不那么敏感的话题说道,她怎么可能将实话全部说出,更不用说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楚鳞这件事情。
谢君修伸手为她理好衣襟,“没事便好,先前药师说你没有问题,我查看脉象也像是正常的,但终归是有些不放心。既然列老也看过了说没事,那就好。”
楚鳞指着后面的那一群人,发现苏曜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怪异,神色复杂。
“怎么了苏曜?”楚鳞凑过头问道。
苏曜欲言又止,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你没事就好。”
“对了,你们聚在这干嘛?试炼完不是可以直接回家,有两天的休假吗?”楚鳞整理着自己袖子,因为是谢君修的衣服的缘故,袖子有些略长。
众人的目光默契地都朝向了顾蔺夏,默默为他腾出了一个过去的通道。
楚鳞心中一咯噔,不会吧,真的有事?难道贝清的事情还没完?
“那个,确实还有点事像托你帮个忙……”顾蔺夏眼神躲闪着,有些难以启齿。
楚鳞撇了撇嘴,将我刚刚的感动还给我,本来还以为你们是单纯的担心。
“因为贝清?”
“不不不,”顾蔺夏摆手否认,又挠了挠头,“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吧,是我爹想见见你。”
顾蔺夏越说越小声,垂着头眼睛偷瞄着楚鳞,观察着她的神色,生怕她不答应。
“你爹要见我?为什么?”
“他说,他说他想……”
“他想什么?”楚鳞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想见见未来的儿媳妇。”苏曜抢在顾蔺夏前头,将话帮他说了,“我当初就很不赞同那个办法,这不麻烦事来了。”
苏曜抱着手无语地看着他俩,像极了看不听话的小孩儿。这叫什么,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楚鳞咬着指尖,“这样啊,”沉思了一下,“要不你就说你这心上人死了吧,去不了了。你现在伤痛欲绝,也没有心思见其他家的姑娘,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谢君修十分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话说得太不吉利了。
“呸呸呸,储秋别说这种晦气话,而且也太扯了些,我爹是不会相信的。”
“那怎么办呀?”
楚鳞一脸无辜地看着顾蔺夏,扯出个十分的假的笑容。
顾蔺夏双手合十放在脑门上,十分虔诚地弯下腰恳求道,“求求你了储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了。”
“好说,”楚鳞脸上的假笑立马消失,耷拉着眼皮,怎么看也不像心情好的样子。“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何况我牺牲这么大,那就不要怪我狮子大开口了。”
顾蔺夏也是答应得爽快,作为酀州顾少,这种承诺还是敢轻易许下的。
“只要我顾某办得到,就一定给你拿出来。”
“好,爽快!”
楚鳞正愁现在没地方去寻找那些丹药,来稳定自己的心神,这就有个冤大头自己送上门来。
“我要的也不多,就来点固灵丹便好。”
“没问题,具体要多少呢?”
“来个千八百粒就行,多了我怕吃不完。”
“千八百粒?你当饭吃呢!”
这固灵丹虽说也没有那么珍贵,但也不能一次性要这么多吧。
“你要这么多干嘛?”
“我们修为高的人的瓶颈你不懂。”楚鳞故作高深忧愁地叹了口气,用肩膀戳了戳身旁的谢君修,“对吧君修?”
她没想到谢君修竟也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神色正经认真。
“真的假的?”
顾蔺夏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的怀疑不免动摇了,难道真的需要这么多?
“骗你的,瞧你那样子!来个百八十粒就好了。”楚鳞笑道。
顾蔺夏长舒了一口气,条件也不算过分,固灵丹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价格自然不菲。不过这能够帮到楚鳞,他觉得便是划算的。
“没问题,我待会儿回去了就让人去买,到时候直接给你送来。”
“好,没问题。”楚鳞顾蔺夏击掌为誓,“衣服呢,拿来我去换,别给我上回那一套了,太丑。”
封煦阳跟在楚鳞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储秋你,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
“那怎么能算卖?不过是帮助兄弟解一时危难罢了。”
顾蔺夏也应和道,“没错,够义气!”
封煦阳摇摇头,真是越来越不懂她了,需要固灵丹他可以想办法,虽说价格是贵了些,但也不至于这般涉险。
在他的心中,已经自然地将顾父划做了吃人猛虎那一类,顾府只当是龙潭虎穴。
……
当真如此?
恐不见得。
楚鳞这次穿的是一套雪青的衣裙,没了上次那般张狂,脸上依旧围着块面纱。至于面纱之下,当然还是易容了一番,同她本来的容貌会有五六分相像,但绝非一致,只因气质会有极大的差别。
即便如此,她仍不打算收敛太多,毕竟她也没有刻意讨好顾父的义务。若是他不喜欢自己,那也更好,这样顾蔺夏就又有了由头同家中想抗争,说什么非她不娶一类的话,树立个深情重义的好形象,也可以给他挡挡桃花。
楚鳞自进这顾家别院开始,便是亲密地挽着顾蔺夏的胳膊,二人紧贴在一起。
薛管家早就听说了有这么号人物的存在,还曾悄悄找过顾蔺夏几次,说想见上一见,也没成功。他一直以为不过又是少爷找来挡箭的,今日才看见,不由得瞠目结舌。
他从来没见过少爷笑得这般开心,虽然他平日里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笑嘻嘻的模样,但薛管家知道,那副样子是比不得现在真心的。
他现在低眉俯首,看着那位姑娘的眉眼,聆听她说话的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柔情蜜意,是薛管家从未见过的温柔的少爷。
薛管家不禁有些感触,看着少爷能够找到心中欢喜的女子,自然是欣慰的。一时间老泪纵横,湿润了眼眶,他看着长大的小少爷也终于成了大人,在他有生之年还能见着少爷娶妻生子,说不定还能照看小小少爷。
“薛管家,你怎么哭了?风太大迷了眼睛吗?”
顾蔺夏同楚鳞说着话,余光瞥见了了一旁伫立的薛管家,见他双眼通红,如同哭过一般,便关切地问了一声。
薛管家拿衣袖随便擦拭了下眼角,“老奴高兴,高兴!少爷您快同少夫人去吧,老爷就在大厅里等着你们。”
“少夫人?我?”楚鳞不动声色扯了下顾蔺夏的袖子,指着自己悄声问道,“你们府中人就这样改口了?你爹同意了?”
顾蔺夏也没搞清楚状况,被薛管家的称也弄得有些懵,“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薛管家一直对我很好,可以说是无条件地支持我,你就当他爱屋及乌吧。”
楚鳞借着有顾蔺夏身形挡着,暗自观察着薛管家目送他们离去的身影。他又抹了一把眼泪,又不是送大姑娘出嫁,看起来是关心得很吧。
她收回目光,靠在顾蔺夏耳边说道,“那最好是,否则我这么优秀,你家要是真要我嫁进来,我可没办法了啊。”
顾蔺夏张嘴想反驳什么,还没出声又被楚鳞的话给打回去了。
“秋儿也不行,她的主意你别想打。”楚鳞适时补充道,有些话还是一早说清得好。
顾蔺夏哑言失笑,“我把秋儿当妹妹看,又怎么会动那样的心思。再说了,我同秋儿又不是很熟悉,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不靠谱的想法。”
“那就好。”楚鳞刚放下心来,听着顾蔺夏下一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算是要娶,也是娶你,你要是女儿身我一定娶你。”顾蔺夏半开玩笑地说道,但他没想到楚鳞的反应能够这么大。
楚鳞像一只炸毛的猫沾上了水,蹦跳着从顾蔺夏的身边弹开,皱着眉审视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意识到周围的丫鬟仆人都在盯着自己看,楚鳞整理了下衣裙,抚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蔺夏哥哥,刚刚有一只好大的虫虫在你身上,我好怕怕。”
语调恶心得自己都想吐,不过还好反应得及时。
“哪呢?”顾蔺夏看着自己的下摆,搜寻着根本不存在的虫虫踪影。
“啊,它飞走了。”
楚鳞又重新回到了顾蔺夏的身边,手挽着他的臂膀,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使劲。
嘴角保持着微笑不动用腹语说道,“你下次要是再开这样的玩笑你就死定了。”
顾蔺夏忍着痛挤出一个笑容,“知……道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好家伙,下手也太重了吧,自己手臂内侧的肉肯定都被掐青了,说不定还能看见几个指印。真是太狠了吧,开个玩笑反应也太大了些。
……
顾父坐在大厅的当中主位,多年的宦海沉浮洗练出了他通身威严肃穆的气质,整个人往那一坐,便是威压无限,让人不由得敬服。
顾蔺夏同楚鳞进来的前一刻脸上还带着笑意,一看见顾父便整个人僵住了,就差将怕字写在脸上,恭恭敬敬地朝他见了个礼。
楚鳞平日里虽轻狂散漫惯了,该知的礼节当然也是一点不落。施施然行了个中规中矩的女儿礼,自她离家以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用过了,难免有些生涩。
在贝府时,她同贝清他们又没有交集,更不需要忌惮,做起事来当然就随心所欲狂得不行。
面对顾父嘛,虽说她还是不认识也不用畏惧,但是他毕竟是顾蔺夏的父亲,尊卑长幼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怎么说自己也得放尊重些。她是决定,只要顾父不是太过难为她,吃点小亏也是无妨。
“坐吧。”
顾父指着下面的椅子,不苟言笑地说道。
“是。”
顾蔺夏便坐了次位,再次则为楚鳞的位置。
“半月前贝清的生辰宴上,你带了位姑娘去,便是这位了吧?怎么,不给父亲介绍一下。”
顾父一副例行公事的冷冰冰口吻,听不出他情绪中的喜怒。
“顾伯父您好,我叫莫有有,便是您口中的那位姑娘。”
顾蔺夏同楚鳞交换着眼神,里面写满了不要啊,你完了,不应该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语。
顾父并没有顾蔺夏想象中的不悦,仍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其实同他想的不同,顾父的眼中似还有些欣赏的成分,能够面对他还这样不卑不亢的姑娘并不多见,尤其是自己还故意释放威压的情况下。
“莫有有?是哪几个字,哪里人士啊?”
“莫须有的莫有。就是昱州本地人,不过是乡下山间里的小门小户,顾伯父想来是不知道的。”
“那平日里可曾念过什么书?”
楚鳞摇头,“不曾,目不识丁。我祖上都是乡下庄稼汉,大字不识一箩筐。再说了,我娘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不需要读书识字,懂得操持家事相夫教子就够了。”
楚鳞说得自然,顾父听得可不如此,有些愣住,脸上似有一道裂纹崩开。
原来这般淡定是因为不知者无畏吗?
顾父看了眼顾蔺夏,似乎是在问,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顾蔺夏只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默数着桌上的豆子。
就在气氛沉默凝滞到一个尴尬的时刻,门外传来一阵淡淡香风,伴着珠环钗佩碰撞的声音,一位笑语盈盈的夫人走了进来。
“是我来晚了,来瞧瞧未来的儿媳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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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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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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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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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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