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呈现出一种纷繁云霞的绚烂,玫红的底色铺散开来绛紫色的晕染,在墨色浓重的地方又添下新的一笔。
云是明艳的霞色,裹着烟蔼的缠绵,萦绕丝带般的柔软。
大地也笼罩在这温暖而又盎然生机的金色阳光之中,海面波光粼粼,是跃动的流金。
言语在此刻已经显得单薄,难以描绘出这片天地绚烂的万分之一。
楚鳞觉得自己的身子很是轻盈,像一阵风或是一缕青烟,在天地间肆意随性的飘散着。不问来路,也不用担心归途。
她似乎认为这是自己的梦境,但比她做过的任何一个梦都要舒服惬意,
她像是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轻松自由,像是脱去了一切的枷锁俗链,徜徉着享受着,做一缕不知忧愁的风,看着世事的变迁却同他们毫无交集。
楚鳞见到水面上泛起的涟漪,似乎是水中有东西出来,她想过去看看。
毫不费力地,她来到了它的身边,比御风的时候还要迅速自由,因为她现在就是风。
是龙!
楚鳞见着它亲切异常,看着它懒洋洋地趴在岸边晒着太阳也跟着觉得欢喜。好像她也喜欢这样,能够从它均匀的呼吸起伏中感受到惬意安适。
楚鳞凑近一些,就要同它贴在了一起。龙喷出的热息几乎将她吹走,但她觉得温暖,想要更加地靠近。
龙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睁开了紧合着的双眼,是一双金色的竖瞳。
它们比黄金绚**宝石名贵,那双眼睛具有无穷的吸引力,吸引着人去凝望它,去仰视去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
它看着楚鳞,楚鳞也注视着它。一风一龙面面相觑。
他们的眼中有亘古不变的岁月,又有沧海桑田的变迁。
他们无言的对视着,什么言语也没有什么动作也不用,一切便是懂了。
楚鳞觉得有些想哭,她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想要流出眼泪。似乎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反应。
海面上,龙鳞映着阳光熠熠生辉,在龙头的不远处,一小片云下着雨,这是楚鳞的眼泪。
……
楚鳞看着它,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它本是我,我原自它。
这个念头一出,她只觉得一阵头晕。可是,风怎么可能会头晕呢?
再睁开眼睛时,楚鳞发现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而又陌生。
天地事物骤然缩小,连不远处本该巨大的山川河泽也小得不可方物。
一切的一切都单调极了,是一片惨淡的灰夹杂着寡郁的蓝,只是偶尔能见到瑰丽的红。
楚鳞不知发生了何事,迷茫地转着头,眨巴着眼睛,却发现这已经成为了事实。
她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有了实体的身体,不再是轻盈飘动的风。
她低下头,水面泛起的涟漪打破了原有的镜像,但也能模糊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正在盯着水面。
我变成了龙?
像是在印证着这个说法似的,楚鳞晃动了一下尾巴,顿时在海面劈开了一条水路,掀起了不小的巨浪水花。
只是这些在她现在看来都不过是溅起了点小水滴,算不得什么。
……
她很快就适应了这句庞大的新身体,一点排异不适也没有,就像是本该是自己的一样,顺手而自然。
按照常理来说,这龙庞大的身躯,应该沉重迟缓才对。楚鳞不光没有这样的感觉,反倒还保持着同刚才作为风的时候的轻盈。
楚鳞又玩了一会儿尾巴,觉得没意思了才放过它。突然有了尾巴,谁能忍得住不去玩呢。
她想去其他的地方看看,用这样龙的视角,看看平日里熟悉而又陌生的天地。
海底,这是她从未触碰过的隐秘。
对于楚鳞来讲,海洋是太过遥远的地方,海底则是她连做梦也不会去到达的地方。
楚鳞潜着身体,感受着劈裂开的水幕,它们在自己身侧迅速地掠过着。
水底不乏摇曳纠缠的水草,里面似有窒息绝望的生灵,也许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囚禁,更也许是一次相拥纠缠的禁断。
这些在她眼中已经小得可怜,似一团乱麻,并没有引起楚鳞的注意。
海底的光线很暗,加之她现在的眼神已经很是不济,在岸上阳光明媚的时候尚且模糊昏黄,更何况这水底的暗淡。
楚鳞畅意地游逛着,无视着水压的阻力,只是觉得更加自由舒然。如鱼得水,便是如此。
一路上,她见识到了多少从未见到的嶙峋山石,珊瑚游鱼。她觉得新鲜,更多的觉得熟悉,是一种源自内心最深处的认同感触。
她现在是龙,这海底本就是她的家,现在只是回家了而已。
……
前方是一大团暗红的影子,即便是这样昏暗的水底,它还是显得如此庞大明显,深邃而漆黑。
楚鳞好奇,想过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尾巴和身躯不由自主地加速着摆动,灵活而迅捷,根本就不想这样大的身躯能够做到的。
那团暗红似乎感受到了楚鳞的靠近,也舒展移动着,却并没有逃走。
一个,两个,三个……
楚鳞数着从它身体上分出的岔来,竟然一共有十个头!
阿哈达豸,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却一时想不起从哪里知道的。
楚鳞向它慢慢靠近,嘴里发出警告的嘶吼。
龙吟的声波裹挟在一大团气泡中,便阿哈达豸轰击过去。
它的十个头都吐着信子,眼神贪婪而又胆怯。一条上不了台面的蛇,只敢做一些低贱卑劣的事情,偷盗抢掠从来都是它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阿哈达豸后退了几步,在海底的沙面上摩擦出几条曲折的痕迹,扬起了沙泥,将周围的海水都搅得污浊不堪。
楚鳞步步紧逼,伸出了自己的利爪,面对这样一个三番五次侵占自己地盘的大家伙,她是不惮于直接使用武力。
阿哈达豸的身子后仰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有几个头还裸露着尖锐带毒的獠牙,冲她示威挑衅。
身体已经先于她的意识出去,狠狠地咬住其中的一头,龙爪又狠狠地将它的身躯摁住,指甲深深地嵌入它的皮肉当中。
楚鳞感受到嘴边有血腥味的扩散,再使劲咬住一撕,强大的咬合力生生将它的一头撕扯下来。
阿哈达豸暴怒着,剩余的九个头纷纷就要来咬她,爪子、尾巴、腹部,到处都受着它们的攻击。
楚鳞咆哮着甩了甩头,将它们的攻击尽数打断,又一口咬住它的腹部。琇書蛧
阿哈达豸哀鸣着,发疯似的撕咬着楚鳞的身体,将她身上的鳞片血肉咬下来不少。
楚鳞扭动着身躯,在海底的礁石上撞击摔打着,想要将它们全部震晕。她的嘴衔着阿哈达豸,死死也不松口,她知道这是它的命脉所在。
它厚厚鳞甲下保护的便是它的心脏,如同眼睛的心脏。这些坚若磐石的鳞甲,在楚鳞的利牙面前,显得不值一提,以石击卵,能不胜乎?
渐渐的,阿哈达豸的九个头的攻势疲软下来,它的身体摆动的幅度和力道也不似先前那般剧烈。
周围的海水已经被染红了,但在楚鳞的眼中,一切却变得黑暗起来。先前的红色逐渐变深,慢慢失去了它本该鲜亮的颜色,同周围的暗渐渐融为一体。
终于,它死了。红也浓烈成了黑。
楚鳞叼着阿哈达豸已经有些僵硬的尸体,游出了海面,这里太冷了,她需要上去晒晒太阳。
将它的尸首随意抛在了岸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楚鳞又趴回了她刚刚晒太阳的地方。
天空还是绮丽的紫红色,楚鳞享受着这样的光,照得龙懒洋洋的,很快就舒服地合上了眼睛,呼吸均匀安适。
……
楚鳞睁开眼的时候,不知自己为何睡在了山顶,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还在水边。
一群衣着古怪,在自己身上涂抹着繁复纹路的人围着她,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们太小了,根本不值得她放在眼中。
楚鳞想再次入睡的时候,那些小人跳起了怪异的舞蹈,鼓声阵阵。大鼓小鼓腰鼓手鼓,敲打出一套怪谲的节奏响动。
声音不算很大,但至少比他们的人声大了不少,楚鳞能够听见。
她觉得他们的行为甚是有趣,恍惚间想起自己曾经似乎也是人。
我以前也会这样吗?
没个答案,毕竟做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现在是龙,以前是风,再以前才是人。
小人们跳完了他们的舞蹈,楚鳞也为他们长鸣了一声,以示对他们的赞赏,
人群像是疯了一般,欢呼着奔走相告,这声音委实太大,她都能清楚听见。
他们送来了很多的食物,有些还得好几个小人才能够搬动,将它们全部堆放在了楚鳞的面前。
似乎是给她吃的,对她的供奉。
楚鳞就算想欣然享用也没有办法,那些东西太小,对于她来说毫无食欲。更别说,她根本就不需要吃这些东西。
她看了一眼,便飞走了,惊起的飓风,刮得那些小人也站不住了脚,纷纷手拉着手来共同抵御。
……
楚鳞又见到过他们好几次,每一次他们都变换着衣服仪式,舞蹈器乐越来越庄重复杂,贡献的宴飨也逐渐丰富多样。
即使这样,她还是一口也没有吃过。何故吃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她饮天地甘露,沐浴日精月华便已经足够了。
不过那些小人在她心中还是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作为睡醒后解闷逗乐的玩乐,也是相当不错。
去的次数虽是不多,但每一次小人仪式上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激动异常。
他们向她跪拜,向她祷告庇佑,而这些她其实都听不见。
……
楚鳞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又看见了那些小人,他们的舞蹈场地越来越大,身上所绘制的纹饰竟也跟着变大。大地上都是他们晕染出的图案。
她像往日一般,停留在他们的上空欣赏。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默契。
不过这一次,楚鳞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平日里尊崇虔诚的小人,也会拥有这样丑陋虚伪的一面。
她想起了阿哈达豸,它早已经死了,它的十头被自己咬去了一头,只剩九头。
它好像死了,又好像从来没有死过。它的九头充盈着贪婪与邪恶,就如同他们现在看自己的眼神。
这让她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她想马上离开这里,却不知何时天地间有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束缚得她喘不过气来。
祭坛上的人继续进行着他们的仪式,古老而诡谲。
他们的指尖汇聚着各异的光芒,一星一点,积累着涌聚着,成为一把穿心的利剑,直直地穿透了她的身体。
楚鳞感受到腹部的凉意,张牙舞爪地朝着那些小人而去,尾巴四处鞭打舞动着,将周围的山尖都已削平。
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楚鳞感觉到力量在一点点的消失,她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不适与狂怒伴随着她,充斥在的内心当中。
火!
天地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她的血液滴落之处,全部蔓延着扑不灭的烈火。
它们焚灭着这里的一切,全部成了焦炭般的黑色。
楚鳞嘶鸣咆哮着,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她的眼中也渗出了鲜血,愤恨地瞪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们。
他们也在慌乱中逃生,事情的发展早已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只是想得到力量,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也会导致自己的覆灭。
红,满眼的红!
楚鳞不知道何时都没有见过这样纯粹而艳丽的红色了,在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昏暗模糊的眼里,这样的颜色显得格外的难得。
太阳吗?
它没有这般的红。
沉重的困倦席卷了她的意识,而她不想闭眼,这样明亮的颜色她还从未见过,不想就此放弃。
然而,哪里争得过命运的安排,哪里拗得过生命的流逝。
……
楚鳞只觉得自己又变得轻盈,无物无形。
她又成了风。
好似刚才山崩般的痛苦,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她看着地上漫漫的黑沙,方圆百里皆无烟火生气,死寂才是这里的底色。
而这里,是太阳最明亮的地方,没有它照不到的黑暗。
阳光在这儿最为明亮刺眼,而它却照不透地下的永夜寒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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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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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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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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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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