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看来电是谁,闭着眼点了接听就直接往耳朵上放,在听到对面那清凌凌的一声“喂”时,瞌睡霎时间清醒了,立马掀开被子坐在了床上。
“孟……孟津?”差点下意识的又要叫孟总,夏可人磕巴了一下,“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不是要去石桥巷吗?”对面又说,“你约的八点到那里,现在已经七点一十五了,你起床收拾十五分钟,我来接你,开车过去正好八点。”
“什……什么?”夏可人眨了眨眼,随即领悟,又是冯嘉宇搞的鬼。
刚挂了孟津的电话,冯嘉宇就打了进来:“可人,我给你找的这个叫醒服务怎么样?”
“你这什么意思……”夏可人咬牙,“把事推给孟总,你自己不去了?”
“哎哟,可人姐姐,我这四季斋离不开人呀,我这绝对没动其他心思,只是找孟总帮个忙。”冯嘉宇拉长了语调,“再说了有孟总的专车接送,你们去找人也方便些不是吗,总比跟着我挤地铁追公交强嘛!”
四季斋离不开人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夏可人不再听冯嘉宇说话,吧唧挂断了电话……
出门前,她特地打开手机地图查了一下石桥巷,却发现青川市内并没有这个地名选项,又在网上找了好一会儿才搜索到早在1997年青川城市扩张,拆除三野桥时,三野桥后头的石桥巷就已经改名成了三桥后街。
现如今的三桥后街是一条八车道的大公路,一个巨大的三桥立交旁边是青川市客运西站。
另一边有一个蔬果批发市场,紧挨着一整条街的商户和高楼。
孟津把车停在了蔬果批发市场里,夏可人先下了车,找到附近卖干果的商户,挨着问他们知不知晓早前的石桥巷是在哪里。
这些商户大多都是新入住的,连石桥巷的名字也没听过,只有一个做卫生的阿姨是这里的老住户,听见夏可人的问话,手一抬,指向蔬果批发市场后面:“老石桥巷在那变电站后边,没几户人住着了。”
夏可人于是等着停好车下来的孟津,两人一起往后面的变电站走去。
变电站的大门在一条不大的巷子里,沿着巷子往里没走一会儿就是个十字路口,路口中间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榕树身上还挂着块“百年老树,多多爱护”的小牌子。
绕过榕树往左手边不远处就是老石桥巷的旧址了,一走进老石桥巷子,两壁的墙上都圈了大大的“拆”字。巷子里的人户都走得差不多了,夏可人和孟津两人想要找个人问问转了两圈,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没有办法,夏可人只好寻找看上去还住着人家的房子,敲开门来问。
巷子里住着的人本就不多,一连问的两家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型的骗术,忙不迭的关门,到第三家的时候,夏可人几乎没有了信心,于是孟津站上前去,将她挡在了身后,抬手从镂空的铁栅栏门里伸进去,轻轻敲了里边的木板门。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只打开了木板门,隔着铁栅栏门警惕的望着门外:“做什么的?”
“您好,请问,您听说过这附近曾经住着一位名叫月香的画家吗?”孟津客气的询问。
“没有。”那中年男人说着话就要关门。
“月香?你们也听说过月香?”就在门关剩手掌宽的缝儿时,屋子里边传来一声苍老的嗓音。
“妈……”中年男人回头。
“进来进来,放他们进来。”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木门打开,中年男人低头拉开铁栅栏门的锁扣,侧身让门口的两人往里进。
夏可人看向孟津,孟津的目光也正在她的身上,两人相视颔首,向着门内走去。
屋子狭小,又有些阴暗潮湿,刚进门去一股湿濡濡的水汽扑面而来,两人眼前一暗,缓了缓神后,才看清客厅中间的电视机前坐着位银发苍苍的老太太。
“好多年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咯!”老太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他们招手,“来来来。”
夏可人和孟津跟着老太太进到内室,老太太笑眯眯的伸手指着内室一边墙上的玻璃窗:“喏,那画就出自月香之手。”
玻璃窗上贴着一幅墨兰图,兰叶挺立,兰花悠冉,寥寥数笔灵动生气。
“当年见月香就在积墨巷子底摆摊卖画,我妈赶着热闹买过一幅,这兰花画得娇憨可爱,带回家越看越喜欢,就用来糊了窗户,我当初就睡在这窗户边的床上,每天晚上就是看着这兰花睡着的觉。”老太太回忆起往昔,心绪起伏。
“原来她姓见。”夏可人出声,心中怦然,见月香,多么好听的名字。
就好像宁静的夜晚,走在开满小花的旷野里,月光柔柔的洒下来,鼻息间是甜甜的香味,一时间竟也分不清,这香味是来自脚下的花朵,还是轻柔的月光。
“对呀,姓见,名叫月香,这可是个稀罕姓,我不识字都给记住了。”老太太又说,“见月香的画是越画越好,越来越出名,在我们青川曾经红极一时,人人都想讨她一张画,我妈也后悔不该这么糊弄的把画贴在了窗户上,所以后边又上了一层窗户,特地把这幅画给护了起来。”
“不过,也奇怪,那么出众的一个人,说消失就消失了,那时候我还小,只知道这个人突然就没了声息,也是到很后来才听我妈说起,似乎是什么流言逼走了她。”老太太叹息一声,“可惜了,可惜了我们青川错过了这样好的一个画家。”
“在见月香走的第二年,她的画就获得了个什么金奖,好家伙,那是好大的一个奖,见月香的真迹霎时间价值千金,还有人千方百计来我家看这墨兰图一眼。”老太太摇头,“只是,这股风也就刮了两三年,从此之后,我就再没听到过这个名字,现如今的青川,只怕没几个人晓得见月香这个人了。”
老太太抬起头来问:“你们两个问她做什么?”
“我们想修复一幅见月香的画作,不过画作损毁严重,有许多地方必须问一问作者才能清楚。”夏可人回答。
“哎哟,那可就难找咯。”老太太又摇头,“且不说见月香老早几十年前就离开了青川,按我记忆里头她的年龄算起来,到今天只怕也上了九十了,还在不在这世上也难说呐。”
夏可人的心沉了下去,早在冯嘉宇家里的时候,夏可人听到冯爷爷还叫月香姐姐时,心中就有隐隐的担忧,冯爷爷年岁已经不小,他还要叫姐姐,那月香的年纪只会更大……
“既然见月香曾经住在这里,那奶奶你可清楚她家是哪一户吗?”孟津出声询问。
“石桥巷……石桥巷5号!”老太太想了想,“不过自从见月香离开青川后,她家就没再见到进出过人,你们去这一趟只怕也是白费力。”
谢过老太太后,出了他们家门,孟津见夏可人一脸的忧心忡忡,出声宽慰道:“她家再没进出过人或许反而是个好消息。”
夏可人抬头,看了孟津一眼,就听孟津接着说:“至少这样家里留下的东西都是月香那个时候的。”
夏可人又低下了脸去,没有说话。
因为早取消了石桥巷的门牌号,这里统一改成了三桥后街,原本的石桥巷5号,也早不复存在了,孟津于是拿出手机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查到石桥巷5号改成了如今的三桥后街37附2号。
就在夏可人心情重新霁朗起来的时候,孟津的第二个电话又查到了如今的三桥后街37附2号的所有权归属于一位姓张的外地商人。
那张姓商人说他当初从一位蒋先生手里买下这处房产的时候,这房子已经空置了好几十年了,听说从前这房子里死过人,被传成了鬼宅,导致长久的时间里租也租不出去,卖也没人买,姓张的商人纯粹是看中了这条巷子破败,买下这处房子坐等拆迁的……
第三个电话,孟津让蔡总监拟了份合约,把三桥后街37附2号给买了下来。
夏可人站在见月香旧居跟前,一丛茂密的桂花树叶从院墙上方探了出来,张姓的商人答应邮寄钥匙来青川,可夏可人有些等不及了。
于是孟津按墙上贴着的开锁广告找了个锁匠。
那锁匠三十来岁的年纪,还很年轻,却因为常年走街串巷,对这老石桥巷一片都熟悉得不得了,一见要开的是37附2号的门,话匣子立马就打开了。
“这家人可传奇得很!”锁匠把箱子摆在地上,一边拿工具出来,一边冲孟津和夏可人说,“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们这巷子里曾经出过位一顶一的大画家,不过这画家不是我们青川本地的人,听说是上海那边来的。”
“你也听说过见月香?”夏可人出声。
锁匠抬起头来:“哟,看来你知道哇!”
“没错!就是叫见月香!”锁匠接着说,“是从上海那边嫁过来的一位娇小姐,刚来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做,成天的被她婆婆骂。”
“她婆婆是当时远近闻名的泼辣货,谁都惹不起,生下个儿子倒是个斯文有学问的。”
锁匠的这些故事全是几十年来从街坊邻里那里东一句西一句的听来的。
“不过斯文是斯文,却是个斯文败类!见月香也是命苦,摊上这么个婆婆不说,男人也不靠谱,嫁过来没几天,她那男人就在外边有了别的女人。”
“那个年代,要寻常女人遇上这事也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可见月香那不是寻常人呐!她男人在外边找女人,她也就在外边找男人,好家伙,这风声雨声的,她那些风流韵事闹得整个青川都晓得了,她老公头上戴了绿帽子忍不了,干脆提出了离婚,搬到外边和情人长住去了,见月香深受了打击也从此离开青川,再不知所踪。”琇書網
“不过,见月香那前夫也不好过,和情人在一起没多久,那女人就把他给踹了,他没地儿住只好又搬回了这儿,或许是受了情伤,那男人迷上了打牌,越打越大,越输越多,把整个家底给输光后,欠了一屁股的债,后来实在是走投无路就在这屋子里扯了根麻绳,自己上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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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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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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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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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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