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提着菜篓到灶房门口拦住了见月香,说什么也要把笋鸡煨了:“晚会儿吃饭也没什么,这顿不煨就没机会了。”
她没有往日的凌厉,说话时低垂着眼,一说完就绕开见月香往灶房里去,熟练的剥笋切笋,爆香了仔鸡,连带着油一起倒进锅里,再拍了两瓣姜,锅盖一盖,起火煨了起来。Χiυmъ.cοΜ
见月香靠在门边,她知道刘芳有话给自己讲,果然,锅中汤咕嘟咕嘟响起来的时候,刘芳开了口:“月香,蒋文让我住到他那儿去,今天下午就得走。”
说这话时,刘芳心虚得不敢看见月香的眼睛,只顾盯着灶膛里哔剥作响的火星子。
原来是这事,见月香轻轻抿了下唇,她完全理解的,本来就要和蒋文离婚了,自己住在蒋文家里也不合适,至于刘芳,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蒋文早该接她过去过过舒服日子了。
这郊外的小房子住着阴暗潮湿,离城里又远,进进出出做什么都不方便。
屋顶的瓦三不五时就要去翻,刘芳年纪又大了,若自己搬走了,她一个人肯定是翻不了的,不翻的话,那就等着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还有屋前的院落,还是土坝子,晴起来灰大需要每日里洒水,下雨了又满地是泥,一走一裤腿的泥点子。
无论怎么看,都是住在城中的小洋楼里更舒适。
“妈,你尽管去吧。”见月香笑了下,“我已经托人找房子了,过两天也要搬出去。”
“你也要搬走了?”刘芳吃了一惊,“你……你大可以住在这里,我一走,这里也没人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说完,又担心见月香有所顾忌,于是添了一句:“蒋文是不会回来的……”
“没关系,我住城里也更方便些。”见月香出声。
她说的也是实话,如今她只身一人,也没什么花费,孟洛川给她的工资完全够在外租个房子的,住在青川城里,每日也不用再起早贪黑。
刘芳默然片刻,缓缓出声:“月香,是我们蒋家对不住你。”
见月香没有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没关系不介意?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的心没有一刻不为此痛着,可该责备怨恨的是蒋文,甚至是她自己,无论怎样也怪不到眼前的刘芳。
两人静默无言的吃完这顿早过了饭点的午饭,然后刘芳收拾包袱,一个人离开了石桥巷。
到红钟小洋楼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时间,一进门,杜筱就指了指厨房:“你来得太晚了,先熬鱼米粥,喂了保立,再给我们做饭去。”
杜筱半躺在沙发上看杂志,蒋文不见影子。
刘芳看着满地乱拱的蒋保立,只觉得满肚子的气:“你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先做着?把孩子饿坏了你不心疼?”
杜筱豁地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睛半眯着:“上午刚给你说过,在我家,就要照我的规矩做,今晚你不用吃饭了,做好饭把衣篓里的脏衣服洗干净。”
“你!”刘芳气红了眼,她直想一走了之。
杜筱似乎是看出了刘芳的心思,唇一扬:“你要想走,随时可以走,只是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
“当然,蒋文和蒋保立也就再也和你没关系了。”
刘芳泄了气,挽起袖子,埋头走进厨房里。
厨房里是用的瓦斯炉,刘芳不太会,一锅粥做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做好了,端着粥上来喂蒋保立时,孩子说什么也不要吃,杜筱接过了刘芳手里的粥碗,闻了一鼻子,然后整个将粥扔进了垃圾桶里:“都糊了,你就给你孙子吃糊粥?去重做过!”
话音落下,蒋文正好从外边回来,屋里闹哄哄的,刘芳红着眼,见到蒋文连忙嚷了起来:“你找的什么恶毒心肠的女人!刻意的刁难我,蒋文,我是你妈,你不管管吗?”
蒋文皱起眉往沙发边走:“怎么了这是,筱,妈她惹着你了?”
杜筱又躺了下去,双腿交叠着,伸手把粥碗递到蒋文跟前:“你自己闻闻,妈就做这糊了的粥给蒋保立吃,你又不是不知道,保立肠胃本就不好,吃坏了肚子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我不过就是叫妈重做一碗,不应该吗?”
蒋文接过碗来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保立可是你的亲孙子,怎么也不能糊弄他啊!”
“哎哟,有什么大不了,糊的吃了还消食呢!”刘芳急了,“再说了,你们那瓦斯炉子,我从来没用过……”
“好了妈!”蒋文把刘芳往厨房里推,“我教你怎么用,这炉子比烧柴火容易多了。”
两人一进厨房,蒋文就压低了嗓音:“妈,杜筱她是这个性子,你平时听着她的就好了,她叫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又不会少两块肉!”
“她还不许我吃饭呢!”刘芳又嚷起来,不吃饭不就会少肉了嘛。
“嘿呀,轻点轻点,妈,杜筱她就是和你说着玩的,哪能真不让你吃饭?”蒋文和稀泥。
刘芳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里是杜筱说了算,连自己儿子也得听那女人的话。
一对小情人带着孩子在客厅里嬉笑,刘芳一个人在厨房中忙碌,等她重新熬了粥喂蒋保立吃了,又忙不迭的去做晚饭。
这晚饭,杜筱还就真没让刘芳吃,就在即将上桌吃饭时,杜筱指了指一个人趴在茶几边的孩子,刘芳于是只得先照看着孩子去,等杜筱和蒋文吃完,也就没剩下什么菜了,刘芳含了一包眼泪去收拾桌子,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她只觉得自己是白生白养了这么个儿子。
也不知道蒋文是发了什么傻,家里那样好的媳妇不要,偏偏上赶着要这个恶女人!
……
孟洛川还是托冯谦谦,才在积墨巷旁边找了间屋子。
是一家面馆的二楼,不大的亭子间,原本堆满了杂物,见月香自己打扫了,安置上一张小床,虽不宽敞倒还干净,她一个人住着也绰绰有余了。
见月香又给面馆的老板多交了些伙食费,这样每天中午可以来面馆里吃一餐。
孟洛川和冯谦谦父子俩也跟着见月香来这面馆吃午餐,面馆本是早晚生意好,这一下连带着中午也热闹了起来。
四个人分坐四方桌的四个面,老板一个托盘上了三碗面上来,只剩下见月香的三鲜炒粉还没来。
孟洛川起身去多拿了个小碗,从筷屉里抽出一双新的筷子来,夹了些自己碗里的面条,递到见月香面前去:“先吃着罢,不然你一人干坐着看,我们怎么吃得下去。”
冯谦谦吃了一筷子面,默不作声的笑了笑,见月香就坐冯谦谦对面,见到他的笑意,脸倒先红了。
可也不好推脱,说了声谢谢,就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婚是肯定可以离的,不仅可以离,你还能告蒋文过失杀人。”孟洛川出声。
近几日里,关于见月香和蒋文之间的私事在青川里传得沸沸扬扬,又因为蒋文那一个告示,弄得许多人都信以为真,特别是对见月香心怀嫉妒的,本就见不得年纪轻轻的见月香画技了得,又眼红通雅画廊人气兴旺,于是别有用心的捕风捉影,传得见月香和孟洛川之间乌七八糟,连带着通雅画廊也成了乌糟之地。
书画圈子里的人本就爱惜名声,只求一个清誉,谁也不愿和这些流言搅合在一起,因此也就离通雅越远越好。
画廊的人气一落千丈,每日里还肯来看画的,也就只剩下李斯奇了。
好在孟洛川底子厚实,也不在乎这点生意,画廊倒也还能开得下去。
“你要告他吗?”孟洛川问。
见月香毫不犹豫的点头:“告。”
“好,有你一句话就行了。”孟洛川说到,“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话音刚落,忽地一块烂泥巴一下砸到了四人坐的桌面上来。
远远的,只听有人在喊:“奸夫淫妇!害人偿命!”
抬起头,街巷间人来人往,却看不到究竟是谁干的。
孟洛川把筷子放下,拿出口袋里的帕子来递给见月香,示意她擦擦衣衫前沾上的泥巴点子。
见月香也不生气,大家都是看了报纸,自然以为报纸上说的就是真的,他们信了谣言,错在传出谣言的人。
只是委屈了孟洛川。
见月香擦完泥点后没有把帕子还回去,她叫来老板将桌面处理干净后,才冲孟洛川轻轻开口:“对不起,连累你也要受这莫须有的指责。”
孟洛川拿着筷子搅了一下面,忽然出声:“我不无辜。”
见月香几乎怔住,捏在手心里的帕子也一下变得烫手起来。
“咳咳,走,回去看铺子去!”冯谦谦拍了冯祥瑞脑袋一下,扯着他要走。
冯祥瑞一脸委屈:“爸,我还没吃完呢!”
“吃吃吃!一天只知道吃!面都进泥了,还吃什么!”冯谦谦叹息,没个好眼色怎么做得好生意?这四季斋往后交到这傻儿子手里,可真不放心!
说罢,勾着冯祥瑞就走。
桌面上一下只剩下见月香和孟洛川两人。
见月香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孟洛川已经换了话头:“明年三月份,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会将在北京举行,全国各地都会送参展作品上去,我们青川有两个名额,你想不想试试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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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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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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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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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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