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池快步走到她面前,下意识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温润的笑,却不知自己这副憔悴的样子没有丝毫风雅可言。他看到苏澜漪手中的药,担忧地问道:“澜漪,你身子不舒服吗?如今天凉了,你该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苏澜漪还没说话,从后面追上来的方撷飞快地拦在她跟前,对景池说:“我家大小姐好得很,不劳景公子费心。景公子若是无事还请让开些,大小姐要回去了。”
景池有些烦闷地皱起眉,“我与澜漪说话,何时轮到你这丫鬟插嘴?”
方撷哼道:“在奴婢看来,大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你这是……”景池黑沉着脸,没了往日的随和,可转念一想,方撷是苏澜漪的心腹,他不好将人怎么着。于是只得将目光再转回苏澜漪身上,深情款款地说,“澜漪,从前那些事是我不对,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没变过,我知道你也是如此,我们可以……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啊!”
方撷简直快被他的话给笑死了,什么从头再来,也不害臊!
“你和苏暮薇的婚事……”苏澜漪若有所指。
景池说:“婚事已经推迟,暮薇心地善良,她肯定不会介意……”
“我那日胡说的话你还当真了?”她嗤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让你们心生隔阂,你猜苏暮薇若是知道了你和苏俏的事会如何?”
看景池这样子苏暮薇肯定没把白玉佩的事告诉他,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妨再推波助澜一把。
景池果然变了脸色,他的眼神随着来往行人飘忽,“阿俏已经入土为安,我和她清清白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清楚也不打紧。”苏澜漪神情淡漠,“只要我清楚便可。”
景池忽然两手捉住她的肩,一脸痛苦地说:“澜漪!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是多么恩爱?我们曾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我们……”
“无耻之徒。”她仅仅给了一个疏离的冷笑。
若不是景池当她是个假货,定然不敢对她说这些话,然而却是这个误会,让苏澜漪更真切地为当初的自己感到不值。他当年在和自己琴瑟和鸣的时候不仅勾搭上了苏暮薇,还对苏俏有意思。后来她惨遭背叛,这个罪魁祸首之一的人竟还有脸……
方撷狠狠甩开景池搭在苏澜漪肩上的手,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大庭广众之下还请景公子自重,您不要脸奴婢管不着,可大小姐脸皮薄,况且大小姐还得许人家呢,您行行好,别坏了大小姐的名声!”
她的声音如一道惊雷砸在景池心头。今日恰逢市集,街上来往的人众多,苏澜漪和景池对他们来说都不陌生,尤其是景池的未婚妻正卧病在床……他和自己未婚妻的姐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大户人家的事,果真是说不清楚的。
虽然来往行人不敢对他们指手画脚,但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侧着耳朵想看一看、听一听。
苏澜漪是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的,然而景池做不到不动如山。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苏暮薇,让她安心,若是这时候再让她知道什么……肯定不得安宁。
他握紧的拳头霎时松开,退后两步与苏澜漪拉开了些距离,可他的目光却依旧温柔,“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澜漪,我们曾经无比恩爱,以后也可以……”
方撷听着他温柔地发酸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然后她就听苏澜漪说:“既想娶妹妹,又想勾着姐姐,景公子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抓不住。”
苏澜漪目光仿佛随意一瞥,望见了人群里一个瘦弱的身影。她料想苏暮薇不会这么轻易被景池安抚,苏暮薇性子多疑,凡事都觉得只有拿捏在手上的才是最放心的。她对景池也是如此,白玉佩是苏澜漪故意给她埋下的怀疑,一旦景池对白玉佩的事有所遮掩,她势必会查个究竟。
推波助澜的事苏澜漪做了,接下来,她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做个旁观者就好。
景池误解了她话里的意思,只以为她对自己有情谊,只是碍于他和苏暮薇的婚约所以瞻前顾后。这是个不美丽的误会,景池却不知道,他看着苏澜漪和当年并没有什么差别的脸,恍然间竟以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蠢货。xǐυmь.℃òm
冬月的寒风能将人的思绪吹回来,景池悄悄打了个哆嗦,对苏澜漪说:“澜漪,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劝苏伯父松口,让他答应允我娶你!”
他说着,不等苏澜漪说话就飞快地抱了她一下,然后飞快撤开,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和几分得意。若不是真的对他有意思,为何不躲开?苏澜漪啊苏澜漪,你和那些喜欢甜言蜜语的蠢女人有什么区别?待娶了你,日后苏家家产便是囊中之物!
暗中围观的人群哄然一声,再看苏澜漪和景池时眼中多了些轻贱。
“你放肆!你这登徒子,不要脸,你的圣贤书都读进肚子里去了吗?”方撷在短暂的惊讶后立马被气得跳脚,指着景池就骂了好几句。她想同市井里那些妇人一般,只要随处一站,便能骂个三天三夜,叫景池再无脸面见人。可惜的是那种“本事”她没有,所以这时就算快要气得仰倒,也说不出那些污言秽语。
碍于景池的身份,方撷也不能上去打他两巴掌,踹他两脚。她心里愤怒至极,恨恨地想着:这事我先记着,等见到了七殿下,我定要将今日的事告诉殿下,叫你这登徒子好看!
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子终于让景池脸上挂不住了,他恶劣地说:“澜漪都没说什么,谁准你在这里乱吠?”
“我便是看不惯你这副恶心的样子!四年前,你是与大小姐交好,可大小姐离家后你便迅速和二小姐定了亲。现在你就要与二小姐成亲了,怎么还好意思纠缠大小姐?”
“我与澜漪情深似海。”景池皱眉。
“哈!我家大小姐岂是你这朝三暮四,管不住自己龌龊心思的人配得上的?”
苏澜漪人群里那个身影悄悄离开,她回过头来,没有看景池,“够了,方撷,你再说下去,景公子在昌邺城可要呆不下去了。”
仅仅是一句简单的劝说,景池听出了揶揄。
“今日真是热闹。”她看了看周围逗留着看热闹的人,在那些人尴尬地神情中轻笑着说,“正好请大家做个见证。”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她,“我苏澜漪,对景公子并无旖旎心思,往事不可追,从前种种我已不在乎。景公子既然与我家二妹妹有婚约。还请日后善待二妹妹,莫要辜负了她。”
她的话说得很明白,不光是围观的人愣住了,就连胸有成竹的景池都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在大街上把他当猴耍吗?她怎么能、怎么能……
景池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好看,有愤怒,更有屈辱,他不肯死心地拽住苏澜漪的手问:“你不会如此狠心的对不对?你方才没有推开我,没有反驳我,不就是因为你心里有我吗!”
“不是啊。”苏澜漪侧头看着素梅离开的方向,笑着说,“我只是瞧见了素梅,她是二妹妹的人,她看到的,听到的东西都会传到二妹妹那里。我也不过是个想让自己的妹妹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的好心姐姐罢了。还有啊,景公子,授受不亲的道理你懂不懂?”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景池的面容扭曲如恶鬼,闹吧,反正也快到年关了,是时候好好热闹一场。
“你、你这……”景池愣愣地被她挣来了手,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他暴躁的神情冷静下来,一双阴骘的眼睛看着苏澜漪,用极轻的声音说,“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不会放弃的。”
“为了苏家家产?”她笑着看着他的表情凝固。
素梅从没有这么一刻希望自己眼瞎耳聋。
景公子方才在街上做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背叛二小姐?二小姐为他做了那么多,不光怀了孩子还被人害得小产……哈……孩子没了,怎么没把她一块儿带走?二小姐?苏暮薇?再有能耐,你的男人不还是被别人给勾走了!
想起那个“别人”,素梅嘴边的冷笑怎么都压不住,那可是大小姐啊!一会儿可得好好禀报,要是能把她给活活气死,那才叫人痛快!
临近汀兰苑,素梅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她的脸上霎时苍白一片,眼眶也泛红,泪水在打转……
走过长柳巷和乌衣巷交汇口,苏澜漪看着时时有人光顾的烧饼摊说饿了。方撷连忙走了过去。
还是那个拐角,苏澜漪把白玉佩一抛,将它丢进另一人的怀里,“它在我手上已经没用了,给你做个纪念吧。”
苏俏的眼睛红彤彤像被辣椒抹过,“我太傻了,竟然会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原来苏俏一直在暗中偷看。
“快了。”苏澜漪垂眸说,“他们已离心离德,将要反目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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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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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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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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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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