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月衣庄定制的披风已经做好了,奴婢一会儿就去拿回来。”自从苏澜漪在去皇城的路上出了事,方撷就时时刻刻把她畏寒的事记在心上。可奇怪的是,这一场秋雨下来,她竟未听到大小姐喊冷。
“我和你一起去。”苏澜漪说。
方撷一愣,“可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外头风寒雨凉,您的身子要紧啊。”
苏澜漪说:“我去医馆看看林护卫,顺便三妹妹拿副药。”距离她遇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风平浪静,虽然苏有衡说过会彻查,然而那些黑衣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她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面上却从来不在乎。
至于苏婷儿,她因为常年服用有问题的汤药伤了身体根基,今年的秋风一吹,她便病倒了。
方撷无从劝说,只得给苏澜漪拿了件狐裘披风。雨稍微歇了一阵,她们拿了两把伞,踏着湿漉漉的石子路出了门。
刚上街,雨又下了起来。
“这雨怎么一阵一阵地落,一会儿又该起凉风了。”方撷念叨着撑起伞,“奴婢先送您去医馆吧,待奴婢拿了披风再去找您。”
两人很快到了仁和医馆,眼看着苏澜漪进了大堂,方撷才放心地撑伞走进雨中。水月衣庄和仁和医馆不在一个方向,方撷走得飞快,泥水溅到鞋子和裙摆上她也置若罔闻。
一匹骏马奔来,并没有撞上她,却将她吓得不轻。方撷回头没看清马上的人是谁,突然又有一辆马车驶过,车轮轧过水坑,溅了她一身脏水。方撷气得差点扔了伞,不过这回她瞧清楚了,那马车上有景家的标志。
“难道是景公子来找二小姐了?”她纳闷地嘟囔了一句,“一个大男人时常往姑娘家里跑,也不觉得害臊!”
医馆里没几个人,穆荇之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林护卫几人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们个个身强体壮,又是安稳不住的,于是自觉地当起了医馆的护卫。有事搬个东西,抗个架子的事也都是他们在做。穆医师爷孙俩乐得自在。
“你来的正好!过来把药钱算一下!”穆荇之摇晃着手里的算盘“哗啦哗啦”响。Χiυmъ.cοΜ
苏澜漪脚步一转,看了不远处的林护卫一眼,向着柜台走去,“我可没钱,等哪天你有空了,直接去苏家要账。林护卫他们是苏家的恩人,且在你们医馆里养伤,药钱少不了你们的。”
“我没听错吧?”穆荇之掏了掏耳朵,“你的意思是叫我去讹……呸,去要钱?”
“光明正大的讹。”苏澜漪说。反正那些黄白之物她不在乎,何况她也乐意看苏有衡吃瘪。就算只是一些银钱,以他那性子,在知道自己被讹后也会生气。苏有衡一生气,她就痛快。
穆荇之给她抛了个“败家子”的目光,“你行,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坏肯定得揍你。”
苏澜漪递了张轻飘飘的药方给他,说:“帮我抓副药。”
穆荇之白了她一眼,拿着药方抓药去了。然而他偶然一瞥,就看到本该闲着的苏澜漪也在抓药。他疑惑道:“你一回吃两副药?得什么病了?严重不严重?”
“你那副药是给三妹妹的。”
“这些天感染风寒的人真是不少。今年秋天也来得快,一下子就冷了。”穆荇之医学浅薄,也没有仔细看药方,只当苏婷儿是受凉了。
穆医师今早出诊去了,本来应该是穆荇之跟着的,不过在林护卫派了个人护送穆医师后,穆荇之反而在医馆里闲着。抓好药后苏澜漪亲自包好,放在柜台里边。她看着角落里的林护卫,随即走了过去。
“伤好得怎么样了?”她问。
林护卫道:“已经大好,属下打算今日就启程回淮阳。”
苏澜漪点头,“也好。”她顿了顿,“舅舅那里可传了什么消息过来?”
她猜想林护卫一定会把他们在昌邺城养伤的消息传给舅舅,若是舅舅那里有什么消息,也会传到林护卫手中。
而且已经一个多月了,她最近越来越感觉苏有衡早出晚归。如果姜家要对孙家出手,应该也就是这些日子。
果不其然,林护卫领着苏澜漪去了后院,确认四下无人后拿了一封信给她,“这是老爷的飞鸽传书,我等不敢擅自查看。”
苏澜漪仔细看完了信,满篇不过数句,然而其中提到的事,却能让人痛快。
原来在他们还没离开皇城时舅舅就开始行动了。孙家在诸多世家中只能算二流,这些年来在当地鱼肉百姓,与官党勾结,明里暗里囤积了不少钱财。可那些黄白之物来历不明,孙家一边享受荣华富贵,一边又担心事情败露。
姜家只是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回,就搅得孙家里外不得安宁。
这封信应该是在前几日送出来的,而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她依然不知道。不过孙家应该不会再安稳了。
苏澜漪向林护卫要了火折子烧了信,“我这里有个消息得劳烦林护卫带给舅舅。”
孙家勾结地方官的证据已经被她送到了姜家手中,不过要想拿回淮阳码头,非得要地契文书不可。正巧,那些东西在她手里,可若就这么拿了出去……
林护卫颔首问:“大小姐请说。”
“你告诉舅舅,让他散一个消息出去,就说淮阳码头的地契文书被孙家家主送给了孙氏,孙氏死后,那些东西被孙家暗中取回。”
林护卫皱了皱眉,这些事情他一个做护卫的接触不到,但依然能听出里头的不同寻常。尤其,是那淮阳码头本就属于姜家,以前是租借给苏家的,怎么会一转眼到了孙家妇人手里?
苏澜漪见他犹豫,解释道:“苏家之所以扶持孙家,除了钱财不说,最主要的就是为了淮阳码头。只要这个消息传了出去,苏有衡不会追究真假,反而会对孙家施压。两家一旦翻脸,他们多年的经营就会毁于一旦。”
林护卫被她一点,也明白了其中深意,他将那些话仔仔细细记在心里,说:“属下等快马加鞭,不出十日就能追上老爷。”
“好,幸苦了。”苏澜漪挥挥手,信纸的灰烬飞进雨里,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留下颓丧的尸体。
方撷到水月衣庄取了披风,用手夹在没被污水沾染的一侧,踩着雨点到了医馆。她站在屋檐下抖了抖油纸伞,伞上的水珠争先恐后投进雨幕里。
她一进医馆就被苏澜漪瞧见了,“你身上的泥水是怎么回事?”
“啊?”方撷犹豫着要不要说自己在街上看到景家马车的事。“我……那个,就是、被马车溅的水。”
“进来擦擦。”苏澜漪没在意她的吞吞吐吐,招手叫人过去。
方撷把披风搁在穆荇之那里,抬手拍了拍趴在衣服上的水珠。苏澜漪拿了块医馆里的帕子给她。
这时林护卫等人也收拾好了一切,他们急着离开,向苏澜漪和穆荇之辞行后就策马远去。“沙沙”雨声里,只听得到焦急的马蹄声,随着风雨去向淮阳。
“他们这么着急?雨天路滑得很,不好走的。”方撷一边擦着身上的水珠一边感叹。
“大概是有急事吧。”苏澜漪说。
急事……景家那辆马车似乎也跑得很急,会不会也有急事呢?
雨歇了一小会儿,苏澜漪和方撷就趁着空档回了苏家。在看到苏家门口停着的马车时,方撷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即便大小姐总说已经和景公子不再有旧情,可她总担心大小姐会在看到自己的亲妹妹和曾今的恋人浓情蜜意时伤心。
两人步上台阶,马车也在这时慢慢离开,方撷看着马车前行的方向,突然想起来昌邺城最好的客栈就在那边。她在去水月衣庄的路上还听说那家客栈被人包了整整一个月。
她摇摇头甩掉那些想法,兴许只是凑巧吧。
回到风澜居,珠儿说起了刚才的事:“是景家嫡公子来了,似乎是来找二小姐的。对了,素梅刚刚来传了话,说是二小姐请大小姐去品茶。”
方撷皱眉显得有些担忧,“景公子一来二小姐就……这不是明摆着要给大小姐上眼药吗?”
“既然她请了,我便去一趟。”苏澜漪拿起刚放下不久的油纸伞,换了件干净的披风,她看了眼方撷,说,“去把你的衣裳换了。”
方撷说,“那要不要奴婢陪您……”
“不必,一时半会儿便能回来。”苏澜漪说着踏上湿漉漉的石子路走了。
方撷心里着急,珠儿见了觉得奇怪,多嘴问了几句。方撷说:“你知道什么呀,大小姐以前喜欢那个景公子,后来大小姐失踪,景公子就移情别恋了。你说大小姐回来这一个月也没见二小姐问一句,这会儿景公子一来她就派人来请,不就是摆明了要让大小姐伤心吗!”
“气死人了!”方撷狠狠跺脚,那个什么景公子,哪里配得上大小姐!还是七殿下好,数次救大小姐于危难之中,光是这份情谊就不是景公子比得上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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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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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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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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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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