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争妍花烂熳,燕来画栋迭香尘。东湖潋滟争鱼鹜,西岸葱茏采药人。
七年了。光阴如流水,不过弹指一挥间,岁月的沙滩上,刻录这她一路走来的踟蹰与挣扎。避世隐居尚可结庐人境,大隐隐于市,但于她来讲,天地间亦不知有无她的安身之处。
半神与半妖,若要她选,她宁愿当妖,一只独居避世的妖,自在逍遥,无拘无束。
可是,她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意,担起那份听起来很荒唐的责任。救世?或许吧。
抬起手腕,衣衫滑下露出白璧无瑕的肌肤,易随安不禁苦笑。谁能想到,她曾多少次拿匕首在上面划过。别人割腕是想自杀,而她,却是为了以人的身份存活下去。
“公子。”
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地呼唤,她回头一瞧,果然不出她的意料,那名娇俏的少女正站在她不远处朝她甜甜一笑。如果不出意料……
“流萤,可是道长有事寻我?”
流萤点点头。她摇头一笑,果然。
“走罢。”易随安已然转身,“老地方?”
该来的总会来,自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便容不得她后悔了。后悔,亦是死路一条。
“嗯。”流萤快步跟上她的脚步,顺手挽上她的臂膀。
玉溪山下玉渊潭边,一银衫人负手迎而立。七彩虹光架在山头,白鹤群飞,祥云漫天。
“师傅。”易随安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后一臂之举,低眉敛目。
银衫人并未立即答话,依旧目视前方,从侧面看去,他嘴角似有笑意。
“师傅,洛英幸不辱命。”等了好久尚不见他开口,易随安缓缓抬头,“你就不担心你一离开我就反悔?”
银衫人面带微笑,转身而语,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上皆是笃定,“你已不是当初的你,当初那个只知道哭的小孩子会任性反悔,而今的你,还会如此吗?”
易随安下意识地摇头,却立刻反应过来。她不禁抬头紧紧凝视着他的眼睛,却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看易随安的动作,银衫人不禁莞尔,“你既不愿背弃你的追求,又甘愿进三界之间的梦月冥墟历练数年,若我连这点儿自信也没有,岂不辜负你的一番努力?”
梦月冥墟……她的眼神稍暗,那是一个充满杀戮的地方,一个很容易教人长记性的地方,据说……适合她历练的地方。
《佛经》语说:“杀为凶虐,其恶最大!”师傅却告诉她,女娲虽是至善的代表,但是其宿命却是永无休止的杀戮。她起初觉得这话万般矛盾,甚至颠覆了自己的认知,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二者的异同。
同是慈悲为怀,一个为万物愿意抛却所有情欲,一个为天地敢于将残忍留给自己,而她……自认做不到这么伟大。多少次濒临死亡,她想到的,皆是与自己紧密相关的人和事,仅此而已。
见她沉默,他笑言,“天罚将近,你若有何怨怼,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
“你可以将眼睛蒙住,任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么?”易随安突然笑吟吟地抬头,双眸的慧黠与自信取代了曾经的慌张与怯懦。
“哈哈哈……”他不可抑制地爆发出一阵愉悦地大笑,“有何不可?”
“此话当真?”易随安扬眸一笑,“你可知我洗筋易髓几欲自尽,入世差点儿殒命于修道中人之手,在梦月冥墟几度生死……你逼我如此,想必一时半刻难以平我心头之气。”
“权位、生死、爱恨、名利,你可有放下?”他突然笑着问道。
她淡淡摇头,“不曾。”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以后也不会,你问一万次也还是一样。我是个凡人,更是个俗人,做不到四大皆空。”
意料之外,这一次他并未沉声教训她,反而朗声大笑,“我云阳果然没看错人!不过是神焰灼炎,哈哈,乖徒儿,为师定会在等着你向天界证明异世借魂乃明智之举。”
想必,他已经看穿了她隐隐的顾虑。从一开始,他洞察就洞察她的所有心理,如今他依旧能够敏感地猜出她的想法。
七年前。
意识清醒的瞬间,她便被被自己半人半妖的模样吓到,正胆颤心惊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又乍见追至的武林人士躺了一地,不禁大惊失色,心魂欲裂,浑身冷透。
地上站着的除了她,就是眼镜王蛇,当然,前提是那也能称为站。而眼镜王蛇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一地的杰作就是她与眼镜王蛇的大手笔。
脑际一片空白,但听到愈来愈静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动作便是,逃。
风声呼呼而过,前面是望不到边的黑暗。她心底骇然,甚至不敢低头,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一点微黄的光芒在远方闪烁,她明明觉得不该靠近,但自己却像受了蛊惑一般,不受控制地离它越来越近。
直到接近它才发现,她以为的荒野农舍竟是一只萤火虫。
“跟我来。”一道脆生生地女声在耳边响起。
谁在说话?愣怔间,她竟然已经随着它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一名银衫人手执拂尘,面带微笑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她,看年岁明明不过而立,面容也是俊雅难言,却不难感受到他眉间的慈祥之意,这让她稍感安心。
“你是……”她迟疑地问。他银衫银发,看起来不似俗人,会视她为怪物欲除之而后快吗?她心下忐忑。
岂料,她没有吓到她,天人一般的他却一开口就給了她一道惊雷,“女娲后人。”
这……所幸尚未等她消化,一明眉清目秀的女童便从她身后走出来。看见她,易随安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在说她啊。
“女娲后人,我叫流萤。”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向银衫人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我是能够替你解疑答惑的人。”他看向她,笑意潺潺,“也是,你往后的引路人。”琇書蛧
他几乎是立刻就洞悉了她的彷徨与不安……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以及以后……她该怎么办。
而现在,他再次看出她的紧张与踟蹰。离开引路人,她还会浑身勇气,一直不停地向着那个方向前进,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吗?况且,她或许承担不起这个责任,难免倦怠。
他声音一如既往如涧间滴露,说不出地和缓动听,“凡人有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你心生退缩之意,便不能成大事。成不了大事,你如何有能力实现你自己的愿望?你如何有筹码救你在意之人于水火?苍生遭难,你真的可以独善其身么?”
他悠然立于一片翠绿的荷叶之上,背后是七彩虹光,虽然语气极其温和,甚至听不出一丝严厉,但易随安却觉得无比沉重。
的确,首先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问题。以她半人半妖之身,过不了天界的门槛;在妖界半妖是最下等的,等待她的下场是被法力高强的人取走真元,然后等死。
相较而言,呆在人界相对好上一些。只需挨过每月三天,割腕放血藏好尾巴,就不会被视为妖孽,人人得而诛之。然而,千年一劫必将到来,留在人间无异于……坐以待毙。
她还没有傻到真的等着坐以待毙。生命如此珍贵,她怎忍心浪费?
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机会。再抬眼,她第一次神色透出凛冽,虽然还有些底气不足,但破釜沉舟的处境会慢慢锤炼她的狠戾,这种信念就如她在梦月冥墟濒临死亡时决定活下去的强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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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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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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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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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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