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淼被人这么压着,一抬眼就是严铮亲和的面庞,他正柔柔地看着自己,半晌的沉默后翻身,与她并肩躺在床上。
“阿姨说,有个朋友的儿子犯了案子,但是他们家经济有限,所以想让你去做那孩子的代理律师。”
方淼沉默了几秒:“我妈还提到别的什么了吗?”
她指的是案件经过。
“没有。”严铮注视着她的侧脸,说:“淼淼,想尝试的时候就不要有顾虑,就算现在看来是很艰难的选择,也不要想着逃避,总有一天你会觉得这些选择都是正确的。”
他了解她的却步,又深知她的跃跃欲试,他想解开她的心结,以这样开导的方式。
方淼也在这时扭头看他,眼光明亮:“两次了,以辩护律师的身份站在法庭上,我都做到了能力范围最大的努力,可是……”她停顿一瞬:“我不确定,下一次还会不会无愧于自己的心。”
听完这番话,严铮唇微扬了扬,他坐起来,顺势把方淼拉到自己怀里,手放在她柔顺的头发上。
老一辈人说,头发柔软的人,性格往往很温顺,在方淼这里,头发虽是如此,可她并不是什么柔弱任你支配的女孩子,相反,她固执要强,是那类很出众的女性。
“我认识的淼淼,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美好。”他语调轻缓,手还在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顶:“就算是那时做出了错误的答案,你也尽了检察官该尽的责任,现在放手去做吧,我会在这里等你,或者在需要时来到你身边。”
让真相不再姗姗来迟,是每一个律法从业者的信仰!
“看来我要提前结束休假了。”方淼靠在他怀里,心静安然地闭上眼,“我想找回殷莱说的记忆,无论有多不堪,我都想记起来,帮帮我吧,严铮。”
“好。”
——
最近都在睡懒觉,今天起了个大早,方淼头还晕晕的,她缓了几分钟,下床收拾洗漱。
半路上等了个红绿灯,方淼刚解开屏幕锁,严铮就来电话了。
“出发了吗?诊所有紧急的事需要我去处理,所以不能送你了。”可能是有些累了,他声音沉沉的。
方淼一脸笑意,“嗯,在等绿灯,一会儿我去律所安排好,就得直接去K市了,这些天你一个人要好顾好自己,要按时吃饭。”
那边轻笑一声,光是声音就让人耳膜发麻:“从来不把三餐当回事的人好像是你吧?”
“那好,我保证一定按时吃饭。”
严铮用嗓子发出单音节的“嗯”字,算是回应。
红灯进入倒计时,“好了,先不说了,到K市我再给你打电话。”
前方车流开始疏散开动,方淼踩下离合器,耳边就来了一句:“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
他徐徐的声音传入她耳膜,仿佛带着魔力,传遍四肢百骸,很奇妙也很美妙,书中恋恋不舍的感觉莫过如此吧。
方淼佯装镇定,飞快地回:“我也是。”
话落,她就迅速结束通话,忽略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膛的劲头,驱车向律所。
昨天晚上方淼给孟朝歌简单说了出差的事,今早两人差不多一起过来。
“还没有了解过案子的大致经过,我们这样直接过去,会不会白跑一趟?”孟朝歌整理出要带的物件,不免有些担心。
“这个案子我妈都出面了,怎么着,我都得去看看,到时候也可以交给所里其他律师负责。”方淼嘴上虽这么说着,内心还是想接的。
A市和K市有一段距离,两人坐飞机,到地方时快要1点了,K市最近都是连阴雨的状态,空气湿漉漉的。
方淼没有选择回家住,两人找了一家酒店,吃过饭后又和方妈要了委托人的居住地,准确的说是委托人母亲的住址。
去之前,她特意带了一位手语老师,按方妈所说被告人是聋哑人,交流上会有一定困难,事实上,确实是这样。再加上被告的母亲并没有亲眼目睹,因此并不能很清楚地讲明事件的来龙去脉,这一点算是在方淼预料中。
于是,她带着起诉书直接去了趟看守所,说明身份后,方淼顺利见到一脸胡渣的赵玉明,即被警方事后抓获的凶犯。
根据监控拍摄,死者从3楼走下,在楼梯口被突然从2楼闯出的赵玉明推下,致使颅脑损伤抢救无效死亡,是蓄意杀人无疑。
——
回到酒店,孟朝歌给方淼开了门,一关门就开始问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不是很棘手。”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眼睛盯着某一处放空。
本来听她这么说,孟朝歌挺开心的,一转眼又见到这副模样,起疑:“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方淼抬头,却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赵玉明做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动作。”
“那就是蓄意杀人?”孟朝歌眼睛睁得大大的。
“嗯,他承认起诉书上的指控,可并没有悔改之意,这对量刑很不利。”
“你去看守所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我特意问了他家邻居,你猜她们怎么说?”孟朝歌看起来很激动。
方淼配合着给她一个眼神。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赵玉明的妈妈和一个建筑公司的老板是那种关系……”
“建筑公司的老板?”方淼想不通,她是见过赵母的,从衣着到住宿都看得出并没有什么钱,怎么会和老板扯上关系。
孟朝歌无比肯定的点头:“赵玉明的爸爸三个月前在工地被巨大的瓦块砸中了头,当时他也没戴安全帽,送去医院时已经没呼吸了,后来有人看到,这家建筑公司的老板经常送赵玉明的妈妈回家,劳务合同上补偿金听说也是那时候赔的。”
“这和案子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方淼喝口水,并未显得有多惊讶。
“那我要是告诉你,那个建筑公司老板就是死者何世丰呢?”
——
晚上,孟朝歌出去遛弯,方淼点了外卖在房间等着,出神之际,手机响了起来。
“一直等不到你给我打电话,我就只好先打了。”严铮把车停在路边,就算不见面,也还是浅淡的笑着。
听他这么说,方淼扫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忙起来就忘了,你呢,下班了吗?”
刚问完,手机里就传来两声喇叭声。
“在路上。”他停顿了下,又问:“你那边怎么样?”
“我啊……”方淼拖长尾音,暗暗措辞:“还可以吧,应该会很快结束。”
“没关系,就算要很久,我也会去K市看你的。”
夜很长,他远在另一个城市的陪伴,却让她正在流逝的时间变得静谧美好,这个世上有很多情真真的很美妙,比如……
童年时,有亲情的陪伴,无论长大后走多远,身后总有那么一处港湾可以为你停留;年龄再大一些,假如你足够幸运,可能会遇到一个人,你可以把窗外淅沥的雨、凛冽的风、毒人的日头当做借口,心安理得投入他的怀抱,他会抱紧你,因为没关系,是爱情。
挂断电话,严铮在十字路口打弯,车子进入下个路口,还没走出多远,后面左右两边冒出两辆车,速度极快地开过来,一转眼便超过他的车头,隔着1米的距离两辆车子熄火,最前面那辆车下来一个西装男。
——
过几日,赵玉明的案子就要开始审理了,开庭前一天,方淼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出于职业习惯,她接了,说话的是个男人。
“请问是方律师吗?我是世丰建设的前董事长助理。”
世丰建设,就是死者一手创办的建筑公司,在K市有着近20年的历史,远近闻名。
方淼回了句“是”,等对方的后话。
“我们董事长夫人想见您一面,您今天有时间吗?”
方淼点下鼠标,打开拷贝的监控视频,时间和案发日期一致,画面定格在两个交缠的男女身上。
“抱歉,由于今天还有资料要打印,有什么事可以等庭审结束后再谈。”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没别的原因,她知道是谁杀害了何世丰,自己又在为谁辩护,怎么辩护,明白这些,就够了,再多的都是与案件无关的旁人的私事罢了。
赵玉明案在K市中级法院的第二法庭开庭,入场前,方淼和这位董事长夫人打了个照面,她身边带了一个西装男,目测可能是昨天来电话的男人。
礼貌性的点头后,方淼带着孟朝歌往审判庭那边走。
身后的女人摘下墨镜,抬抬下巴:“你说,那件事她知不知道?”
一旁的男人不说话。
女人冷冷地看一眼他,“她要是在法庭上说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办!”
——
旁听席坐了一些人,台上书—记员按例宣读法庭纪律,赵玉明由法警带着走向被告席。
辩护律师和公诉人依次入场,落座前,方淼习惯性环视法庭一圈,在底下一群人中找到了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在她前面是赵玉明的母亲,看得出来今天稍微装扮了自己。
落座后,方淼又看向审判席,审判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短发,手边搁着一副白框眼镜,这些天方淼查看了不少经她之手的案件,因此对这位法官有所了解。琇書蛧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并将警方现场拍到的照片投放在展示屏上。
何世丰头部出血最为严重,由于楼梯拐口并不宽,他整个人的死状有些佝偻,死前眼还睁得很大,看起来触目惊心。
“死者何世丰于上月19日死于世丰建设二楼楼梯拐角口处,经监控取证,事发时,被告恶意将死者推下楼梯,而后逃离现场,致使何世丰失去最佳抢救时间死亡。”
交代完案情,审判长发问:“被告人,是否承认以上指控?”
被告席旁边有手语老师进行转达,在一众人的目光下,赵玉明缓缓点头。
“辩护人是否还有什么疑问?”
方淼转动笔杆,望向旁听席的赵母,对方看她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几秒后她收回视线:“没有。”
旁听席传出细碎的议论声,毕竟要真是没什么可说的,那案子会怎么结,猜也猜得出来。
到了双方发表最后陈词环节,方淼列举了几条关于聋哑人杀人的条款规定,算是尽了辩护人的职责。
证据明了,唯独杀人动机并不明确,伴随法官敲下法槌,一审结束,孟朝歌整理好文案资料先行一步。
方淼离开法院时,赵母看她的眼神有些羞愧,相比方淼始终没什么表情,一直走到停车场,她呼出一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照片还有一个U盘,陷入沉思。
身后的空地映出一道黑色影子,一步步向她靠近。
包里调了静音的手机震动起来,方淼探进手去取,下一瞬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后脑勺传来强烈的痛感,有温热的液体流向脖颈,她伸手去摸,身体却晃悠两下随之便倒在地上。
刺眼的阳光直射眼球,方淼看不清那人的五官,意识越发模糊,没一会儿人就昏过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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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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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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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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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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