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来到证人席,宋思明首先询问他:“白杨与你是什么关系?”
“谈不上有关系,很早之前我们偶然同坐一部电梯,因为他的一些行为,所以记忆深刻。”
“能具体说明一下吗?”宋思明问。
陈寅沉吟半秒:“在电梯门开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他和他的女朋友在……接吻……”
旁听席有些开始窃窃私语,审判长敲槌示意。
“你觉得,你可以做什么证?”开始切入正题。
“人证!”
“那好。”宋思明挑眉问:“说说你还听到、看到什么?”
“我听白杨说,如果陈一风再继续骚扰他的女朋友,那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闻言,方淼转动笔杆不屑一笑,又注意到宋思明的神色,看起来他也没有事先了解过。
“有实质证据吗?”
“有!”陈寅斩钉截铁地回答:“在乘坐电梯前我和客户谈完一笔生意,我通常会随身携带录音笔,也无意中录下了白杨与他女朋友的对话。”
宋思明表情并无起伏,申请播放录音,一道狠厉的男声传开:“今天就是给他个警告,再有下次,非要他半条命不可!”
一句简短的话引来巨大的轰动,前排白慧文面色惊恐地想要站起来,却被一旁黎昕压下,她朝她摇头。
审判长连敲了几次法槌,全场才再度归于平静。
审问继续:“还有其他证据吗?”
“有!”陈寅像背课文似的吐不净,“白杨和她的女朋友先出电梯,我也并没有再留意,可当天就收到了客户陈一风先生的投诉,并强烈要求今后绝不允许这两人出现在他所居住的小区内。”
“你知道原因吗?”
“嗯。”陈寅点头,看不出任何破绽:“接到投诉后,小区职员联系了我,我特意去调监控,陈一风愤怒将二人推出门外,虽然只有几秒钟的画面,可还是发现了很重要的细节。”
“是这些吗?”宋思明接过助手递来的几张照片,一张张排开。
陈寅看一眼,很快点头。
宋思明忽然转身,声音洪亮:“这是视频截图,照片里陈一风头上缠着绷带,白杨脸上挂彩,足以说明两人在室内大打出手,凭借伤势情况,可以证明辩方律师对1号证人的审问确有漏洞!”
形势急转,孟朝歌心颤得发慌;白慧文双手交缠摩擦,如坐针毡;再看方淼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平静。
宋思明眼底露出得意之色,用看好戏的眼光看方淼,两厢对峙,一眼看去,胜负已分!
陈寅证词已明,宋思明的盘问也就结束了。
“辩方律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审判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按例询问。
“有!”方淼麻利起身,尖锐的眼神掠过昂扬得意的宋思明,落在陈寅身上。
“请问你有亲眼看到两人打架斗殴,陈一风因此头部受伤的情景吗?”她公式化的微笑。
“我……没有……”陈寅支吾一下,“但是录像上……”
方淼举手示意他停下:“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不需要做引申。”她转而面向审判席:“照片里陈一风头部的绷带显露出血迹,不可排除是激烈动作后的结果,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其他外伤。”
“可他说要收拾人是真的!”陈寅急了,再提异议。
方淼突然转身面对他,嘴上笑着,眼神却是十分阴狠:“是吗?”m.χIùmЬ.CǒM
“当然!”。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令方淼多看了他一会儿,在确定对方没有撒谎之后,她结束提问。
这一回合,她无法再做太多反驳。
接着轮到辩方证人出庭,是一名年近六十的老妇人。
如此年迈的证人上庭,一时间引得旁听席上的人交头接耳表达看法。
“老人家,案发当天你是如何目睹当时的情况,又看到了什么呢?”先提问的是方淼。
老人扶眼镜,“我就住在他们隔壁那栋单元楼,那天我是要去接我孙子放学,路过楼下时,我听到上面有声音,所以就看了看。”
“您还记得是几楼吗?”
“好像是……4楼。”
方淼微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看到那上面有个小伙,差不多上半身有半个身子悬在窗户外面,脖子还被人这样掐着。”边说,老人边比了个手势。
“那您还记得,当时掐着他的人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宋思明:“反对,辨方在蓄意诱导证人。”
“审判长,我是在还原案发当时的真实情况!”方淼侧身解释,声音拔高。
“反对无效,辩方可以继续。”
得到允许,老人简单回忆了一下:“掐着那孩子的人我没太看清正脸,不过他的力气挺大。”
“为什么这么说?”
“他肩膀受了伤,伤在这里。”老人指了指自己,“胳膊上有血流下来,红红的,但是悬在窗口的小伙子还是在被他一直往下推。”
“除了胳膊上的血迹,您还看到其它像您描述的红色的地方吗?”方淼沉了沉声音。
无疑,这是关键!
老人皱眉,考虑了一阵摇头。
等到宋思明提问,他起身前先摘掉了自己的眼镜。
“老人家,您是否平时也经常戴眼镜呢?”
“偶尔会戴。”
宋思明点头,“那请问在接您孙子放学那天,您是否有戴眼镜呢?”
听言,方淼愣住,拇指和食指跟着摩挲在一块。
“没有。”老人缓缓回答。
这个回答正中宋思明下怀,紧跟着他就提议,“那您是否可以现在摘下眼镜,我有个疑问需要确认。”
老人点头,按他的要求做。
宋思明手指向审判席,“审判长所佩戴的领带颜色,您可以描述给我吗?”
“应该是……”老人眼睛眯成一条缝,“是黑色……不对不对,是暗红色……也不是,是棕色……”
这一连串回答下来,底下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宋思明佩戴好眼镜,走向审判庭中央正要开口,却被方淼突然一声打断。
“审判长,我手里拿着的是,案发当天死者与被告先后进入案发现场时被拍到的视频,来自于楼下送货车的行车记录仪,现在货车司机就在审判庭外等候,视频真实性可以随时检验。”说着,方淼将用薄膜包好的TF存储卡递交,“另外,我保存了里面关键性的两个画面。”
她又和孟朝歌交换眼神,接着把两张照片投屏。
案件进行到现在,这简直算得上关键性证据,刹那间使得法庭上一片喧哗,他们看到了带刀进入现场的死者陈一风,至于那把刀的外形,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提及!
方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孟朝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案情复杂,又要验证视频的可取性,宣布暂时休庭,进行判决商议。
方淼这才松了一口气闭目养神,由于神经过度紧绷,这会儿太阳穴砰砰直跳。
孟朝歌刚离席,很快又返回来,伏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只见方淼下一秒倏地睁开眼,惊喜又惊讶地问:“真的吗?”
孟朝歌点头如捣蒜。
方才的疲惫一扫而光,方淼精神抖擞地等待接下来开庭。
旁听席最后一排,严铮指腹摩挲着指关节,无声浅笑,这就是他能为她做的。
再次开庭,按例进行各方问话,轮到方淼时,她径直走向庭审中央,掷地有声道:“审判长,我方有新人证申请出庭,也是案件的当事人之一。”
闻言,宋思明眼角猛跳两下,不可置信地望着方淼,见她是那么胸有成竹,不祥的预感随之袭来。
避免再打持久战,审判方最终同意新人证出庭。
在场上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周燕一步步走上证人席,她出现时先去看坐在旁听席前排的白慧文,最后是方淼。
方淼上前盘问:“事发当天你被警方带去做笔录,你声称白杨率先持刀伤人,陈一风在正当防卫之下失手将他推下楼,是否属实?”
周燕沉默一瞬,回答:“那不是真的。”
“那请你如实告诉我,事发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方淼压住激动难耐的心情,按程序办事。
“那天陈一风来找我,他的态度很偏激,而且还带了刀,我很害怕,所以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给白杨打了电话。”周燕停顿一下,情绪有些不稳:“白杨来的时候,那个人正要对我……对我用强!”
她低了低头,眉宇紧皱。
“白杨拿起家里的水果刀具刺他,刺穿了肩膀,在这之后,陈一风先踢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踢在地上,又抓着他的脖子往窗户旁边走,我就在那个人背后,什么都不敢做,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下去……”
当真相被揭开,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血淋淋恶心的一幕,白慧文抱头无声痛哭,三个多月的时间,几乎每一个噩梦里,她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如今被人揭露出来,就仿佛噩梦重演!
审判庭上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被带入沉重消极的情绪中,唯有方淼她还是得顶着压力继续下去:“那死者又是怎么受伤的?”
周燕吸了吸鼻子,回忆起来:“白杨摔下去后,陈一风高兴的都快疯了,我趁他没有防备,用他的刀捅了他的脖子!”
说着说着,周燕就轻笑了几声,“他居然还转头瞪我,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我又狠狠地给了他胸口一刀,腿上、胳膊上一刀又一刀,直到解恨为止!”
提起自己所做的这些,看得出来她很过瘾。
方淼当着周燕的面翻开案件记录的证物栏页,一字一顿:“那是否代表,真正杀死死者的凶器并非案发现场找到的这把?”
“是,早在警察来之前,我就把刀藏起来了。”
死寂过后,旁听席上发出汹涌的议论声,真相在重重迷雾中显露,好似在意料之中,也好似在意料之外。
公诉组的几个人,除了宋思明,个个都是悲恸之色。
其实就在验证过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后,对于真凶,他们有了另外的猜测,只是真相往往无法直视。
方淼回去坐下,相对的位置,宋思明正死死盯着她,比6年前更愤怒、更刺人。
周燕话还没有说完,她平复情绪,稍微侧身,面向白慧文,带着释怀的笑:“最后,我要先向白杨的母亲道歉……对不起!”她一并鞠躬,最后三个字,最是深刻。
泪水突破眼眶肆意流出,白慧文捂着嘴巴,眼圈通红,不肯去看她。
“我要为我的逃避给您带来的折磨道歉。”周燕鞠躬不肯起身,良久,全场悄无声息,恍若时间不再流动。
方淼看着白慧文,在顷刻之间明白一个道理:作为母亲,坚持了这么久,她只为做一件事,就是把落在儿子白杨头上的杀人犯三个字“去掉”。
道歉或许可以抚慰人心,可远远没有清白、真相,来得更重要,这就是法制存在的原因之一。
持续近半分钟的鞠躬结束,周燕看向方淼,“我要向辩护人方律师道歉,抱歉一次次拒绝你的请求!”她退后一步鞠躬,起身时环顾法庭,面色苍白:“我还要向法庭道歉,因为……我欺骗过这里,欺骗过所有人……”
窗外是夏意灼灼的天空,世界被换上迷乱的红色,明亮得刺眼,却终究会消逝,法庭上绽放出的光明足以盖过一切芳华,经久不衰……
庭审最后一声法槌敲下,审判长公正判决:“经审判庭、合议庭最终商议,撤销追究对原被告人的刑事责任,另有周燕对杀害死者陈一风的整个过程供认不讳,犯罪证据充分,当庭拘捕,择日宣判!”
白杨案彻底宣告结束,是众望所归的结局,和白慧文短暂告别后,旁听席上也没见严铮的人影,方淼一身轻走出法院,刚出旋转门就和孟朝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嘴边念念有词,不敢相信她居然胜诉了。
孟朝歌捏她的痒痒肉,正当两人打闹得尽兴时,孟朝歌戳方淼后背,眼神示意她有人来了。
不远处,严铮一身白衬衫,黑色西裤,正午的阳光打在他俊秀的脸上,为那嘴角的笑容添了几分光彩。
方淼屏住呼吸,职业装的她本该是硬板的工作女郎,此刻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深深地望他。
有风从四周吹来,柳絮飘飞,更像是正在做一场美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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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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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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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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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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