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关死,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陈冕踉踉跄跄坐在看守所的水泥地面上,眼神仍旧有些发直,像是不小心丢了魂儿。
在他手上,缀着一对体积大得夸张,刻有密集术式符文阵路的巨型枷铐。
狭窄的房间则被栅栏隔开,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墙上横着一条栏杆——那是为了应付一些不听话的‘新人’用的。
“老实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老杨一手电棍一手端着杯咖啡,目光警惕的看向牢房里一副失魂模样的陈冕,语气严厉:
“不然小心我电你。”
照例威胁一遍之后,老杨这才在看守所房门口的办公桌前坐下,随手翻起今天的晨报。
只是他看似放松,实则时刻将注意力集中在刚才的那间号房,提防陈冕有什么小动作。
这老驴子年纪不大、长相还怪周正的,没想到嘴皮子居然这么厉害,他和路姐两个人差那么一点就被这家伙唬住了。
还特么的自称良民?
幸亏现场还有就职生涯超过五十年的资深职业魅魔治安官薇薇安小姐在场,察觉这小子有问题当场逮捕。
刚才在拘捕体检中,局里更是从这货身上查出来足足六十多道隐于皮肤下方,甚至深入骨髓与脏器的诡异秘纹术式。
他见过最疯的诡异信徒全身也才五道!
接到体检结果的时候,老杨只觉自己的头皮都是麻的。那感觉,就像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特别偶然且幸运的徒步穿越了一百公里高危雷场。
而且毫发无损,顺手还捡了一包薯片。
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调查局总部更是立刻将‘开颅手露西’的通缉指令从C级调高到了A级。
虽然现在暂时还不清楚他的身份,但至少说明他与‘开颅手露西’的案子高度相关,出现在他家门口的符号也不是凭空而来。
只是,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开颅手露西’又为什么会和这家伙闹翻,则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搜集证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老驴子身上的术式大概率并不具有威胁性复合效果,更多的偏向于‘献祭’、‘供奉’等用途,基本没有直接危险性。
否则陈冕根本不会被关在他们这间小小的街道治安署分所,而是会被一路加急押进位于阿尔伯克的调查局总部监狱,先封印他个一两百年再说。
不过,尽管如此,老杨看向陈冕的目光里仍满是杜微慎防、如履薄冰之色。
像是警惕随时有可能炸掉的煤气罐。
“他妈的,这老驴子。”
口中低声嘟哝着,老杨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家伙不闹出什么大动静,一会儿尽量少跟他搭话。
在档案里可记录过,有些诡异信徒是能通过简单接触改变个人意志的。
小心为上。
......
至于陈冕自己,现在则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双眼放空,大脑空洞。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们刚才强制做的那套体检会不会已经查出什么东西了?我要不要现在就招供?
不行。
俗话说得好,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更何况,现在他身上藏着的还是一个起死回生的大秘密,顺带还裹着一根可以用来抱富婆大白腿的金手指。
招供,肯定是不能招的。
“哼——”
有了最基础的思路之后,陈冕的心绪也逐渐沉淀下来,大脑开始运转,想法也一条接着一条从脑袋里冒出来。
如果不招供的话,按现在这么拖延下去,我得在看守所里呆多久?
要想办法越狱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条子都在等我越狱,然后正好暗中跟踪,等我把诡异信徒大本营找出来就一波猪突猛进,放长线钓那条大鱼?
可我上哪找大鱼?
不行,越狱肯定是没出路的。
“哼——哼哼嗯——!”
而且思路也有问题。
现在虽然我人在监狱,但是最要紧的还是临时抱佛脚,抓紧时间提升一点实力,并且收集线索想办法为自己脱罪。
目前唯一可知的提升实力的方法,自然是去那片神秘空间抱大腿。
而脱罪的方法,则是尽可能跟那什么‘开颅手露西’撇清干系,证明身上的什么邪恶术式跟我完全无关,绝不能承认和她是同伙。
只是,我这种特殊情况......
该怎么证明‘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陈冕眉头渐渐紧皱。
“哼...哼哼哼哼哼啊啊啊!!”
正想到深处,刚刚理顺的思路忽然被隔壁房间一阵阵激烈的臭哼声打断。
本就无故遭难的陈冕心情正烦躁,脑袋里想的东西冷不丁断掉,顿时气得直摔枷铐,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我忍你很久了,有完没完!”
“有痔疮啊?!”
转过头,与对面隔着一层单薄的栅栏。
四目相对。
被关在陈冕斜对面套间的,是个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身材纤瘦,五官精致如玉,一头粉粉短毛的半大孩子,脑袋两侧长着两根弯弯的小角。
确认过眼神,是神父见猎心喜的人。
此时就见他正脱了裤子,侧对着这边。
地上放着个饭盆,他蹲在号房角落里,脖子都憋红了。
看上去似乎确实很艰难。
而在他面前,却还摆着另一个饭盆,里面放着几颗黑乎乎的咖啡果。
那小不点正一手大把抓着咖啡果往嘴里塞,一手抓着纸挡住关键部位,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一边进一边出。
听到声音,对方明显也是怔了一下,愣愣的转过头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
微妙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
就这样僵持了良久,才见对方挠挠脸颊,脚趾头恨不得在水泥地面上抠出凡尔赛宫,语气明显带着些尴尬,下意识的承认:
“......嗯。”
他的后方通道出入情况确实不太顺畅。
陈冕在原地僵硬的站定几秒,又重新坐了回去。
扭过头。
假装这里无事发生。
不远处的老杨坐在桌前,库库库的笑。
注意到两人都转头看他,又转而板正脸色,若无其事的看着报纸。
他们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
一般不会笑。
等又过了一会儿,那小不点才终于解决完个人卫生问题,转身到他看不到的角落提裤子,捏着鼻子把屎盆子往外推了推,又用力敲敲栅栏,大声招呼:
“喂,今天的完事了!”
“你小点声!”
听见他的招呼声,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员从办公区小跑过来,压低声音提醒。
只是才刚一进来,就见到平常空无一人的深潜收容监区今天多了两个陌生人,那中年男人不由一愣,而后才勉强笑着跟老杨搭了几句话,老杨则只是不咸不淡的答应。
那男人打完招呼,又顺着栅栏往那个小不点的房间里塞了把钱,这才快步逃似的把这小正太的屎盆子端走了。
这是本地粪霸?
陈冕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空气里却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他不由有些本能的犯恶心,转头看向那个正揉屁股的大男孩,显然他的后方通道还在火辣辣的疼。
“看什么,没见过芳香魔?”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又因为刚刚的那段尴尬经历,隔壁长了痔疮的小正太换了个角落站着,语气不善的怼了一句,调子拽拽的。
如果不是因为见过他的便秘现场的话,陈冕心中应该能勾勒出一个比较完整的酷酷粉毛小正太形象。
至于现在......
长痔疮的酷酷小正太?
“芳香魔?”
陈冕闻言也有点迷惑,魔鬼种类那么多,跟上辈子的各种名牌差别不大,了解的能讲得头头是道,不了解连听都没听过。
“芳香魔你都没听过?”
那粉毛小正太像是被人否定了人生价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冕,像是看见了从不知道哪个土坷垃里冒出来的野人:
“那芳香咖啡总听说过吧?”
“没。”
“芳香粉呢?芳香粉你做饭的时候总得用啊,你不会连饭都不会做吧?”
“谁,谁说不会做!”
陈冕被他说得老脸一红。
在原主的记忆中,因为在校期间基本没拿过什么奖学金,大部分时候都是吃免费的各种口味营养膏过活,做饭虽说做过,但在日常生活中,倒也算得上新鲜事。
不过,经对方这么一提,他也终于想起‘芳香魔’这个稍微有些耳熟的族类。
“等等,你是那个‘魔核咖啡’的芳香魔?”
“你这不是知道么!”
粉毛小不点见自己的引导终于到位了,哼的一声把额前刘海往旁边一甩,又变成那副拽拽的模样,坐等对方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但是陈冕看向隔壁这位小正太的目光,却不自觉变得十分复杂。
与前世地球上的‘猫屎咖啡’原因类似,芳香魔因为其体内具有特殊的天生源能回路器官,全身都散发着具有不同特性的香味。
而经过他们肠胃特殊发酵处理排出的咖啡果核,同样会带有十分特殊的味道,由此备受人类推崇。
所以,他们拉的屎很值钱。
但是因为芳香魔本身数量稀少、生产不易,再加上制造流程的特殊性,所以魔核咖啡在全俄弥勾咖啡界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奢侈品。
在发现这一特性之后,味觉不太灵敏的芳香魔们居然还开发了许许多多的芳香系列奢侈品,大部分通过肠道加工,专供人类享受。
当然,他们自己是从来不用的。
非常魔鬼。
而刚刚陈冕目睹的,大概就是一场较为私人化的芳香产品交易了。xǐυmь.℃òm
只不过,交易的是较为原始的‘原材料’。
“怎么?你也想买?”
“记得自备食材,不然也可以把钱给我,我顺路买了。”
小正太明显是经常做这门生意,脸上虽然依旧是那副拽拽酷酷的冷淡模样,介绍起自家屎来却是熟门熟路:
“最多看在一起蹲过号的份上,我的加工费算你便宜点,给你打个七折。”
“我就不用了。”
陈冕摆摆手,转头看了眼门口的老杨,又回过头随口搭话:“你怎么进来的?魔鬼不是有专门法庭,不需要经过人类法庭审判么?”
由于魔鬼历史上对国家的贡献,所有魔鬼都在俄弥勾协议共和国境内享有多种特权。
教育、经济、法律、议会、就医、餐饮等各方面都有着相对人类而言‘与众不同’的权力,并且合理合法。
不但如此,由于长期把控社会话语权,他们在很多行当都充当着舆论风向标的角色,一句话就可以让魔鬼拉的屎都变成奢侈品——芳香魔本身就是最出名的例子。
这也是许多人类想要嫁娶魔鬼,组建混血家庭的根本原因。
听到陈冕的疑问,小正太不知怎么脸色顿时一黑,语带烦躁道:
“你管得着么?”
而后把头别过去,不再理他。
活脱脱一副叛逆期青少年作态,有用才勉强施舍两句,没用就踢开。
没什么礼貌,也自我得很。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尊心作祟,不想在陈冕这个当面戳破他隐疾的人面前晃悠。
那欠揍的模样,把陈冕气得直嘬牙花子。
不过毕竟隔着一层栅栏,无可奈何。
“这臭小子。”
想了想,陈冕也不闲着,隔着那层栅栏喊了声:“老杨!我也想拉屎。”
小绿毛原本还正库库库的偷笑,一个没注意,下意识的回嘴道:“我他妈叫劳恩·杨,不是老杨!”
“......”
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跟这家伙搭上了话。
沉默几秒,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影响,他这才敛了表情,装作无事道:
“有屎拉裤里!”
隔壁的小正太闻言扑哧笑出声,嘀咕道:“一个纯血人类,名字倒是魔里魔气的?还‘劳恩·杨’。”
小正太年纪不大,说话却辛辣得很。
明显是在报复这货笑他长痔疮。
老杨斜晲他:“一会儿你有屎也拉裤里,试试那条裤子能不能卖出去。”
小正太顿时急了。
老杨则悠悠然又看起报纸。
凭着监所里仅有的这点权力做到了似乎很厉害的事情,这个年轻的小绿毛内心十分愉悦。
眼见他脾气好像很差,陈冕也没继续搭话,省得一会儿惹急了人家真用电棍捅他皮燕子。
既然现在没办法从周围获取信息,那也只能从深海空间那里想想办法,抱一抱伊奈小姐的富婆大白腿了。
这么想着,陈冕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才靠着墙壁,缓缓闭上双眼。
伴着精神沉落,周遭色调逐渐深沉。
雾气席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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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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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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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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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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