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窗户上撞来几只蚊虫，拼命敲打玻璃，不知疲惫。
厨房里的灯亮堂，照在两人身上，像是案发现场审问。
江秋月低头吃饭，筷子搅动的声音，如同达芬奇的画作，《最后的晚餐》。
为霜双手握在一起，又松开，不知道该怎么开启下一个话题。
“那个…”
“为霜。”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陷入安静中去。
江秋月碗里的面已经见底，她放好筷子，语重心长，“为霜，小姨不会阻止你交朋友的。”
京都的朋友也是朋友，况且程璨对为霜也挺好的。
那天是程璨抱着来的，少年已经长大，在医院的灯光下撑起所有的压力。
“我知道，我只是说，我不该瞒着你。”她从来不会瞒着江秋月。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和江秋月说。
学校里有男生追她，她会告诉江秋月自己不会恋爱；学校里发生了有趣的事，她也会告诉江秋月。
因为江秋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爱着她的亲人。
没有必要隐瞒。
“你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小秘密，只要不触犯法律，小姨还会支持你的。”
其实她大概也猜出来为霜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霜应该想着不会再和程璨见面了，也就没有必要说这个偶然的插曲。
可目前看来并非如此。
为霜还是期待和程璨见面的，所以才会袒露。
江秋月倒了一杯水，问她：“最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吗？”
僵局被打破。
为霜给她说了很多好玩儿的，他们一起游山玩水，一起钓鱼，一起旅行。
少女将头发绑成丸子模样，前面有点儿小碎发，灯下是明眸皓齿，她开心地讨论着好玩儿的事儿。
这么看来为霜还是有孩子气在的。
过去不好的经历令她成长了不少。
晚上睡觉的时，为霜拿起手机打开程璨微信的对话框。
bright。
他的头像是空白一片，好像没有刻意找头像，像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他的朋友圈只有三年前的动态，一张晴空万里的照片。
文字写着：今日阳光明媚。
往后几年里也没有任何动态。
他的个性签名也是空无一物，比冬天的雪还白。
没有人可以通过只字片语了解他。
为霜点开对话框，打了几个字，犹豫着，又删除。
他才回去一天吧，着急什么？
但是他是开车回去，这么久不说话，不会出事了吧，要不还是问一下吧。
犹豫之间，为霜在床上滚来滚去将自己滚成一个粽子。
尴尬的事，她发现自己出不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作茧自缚吗？
她刚要挣脱，微信响了。
她一看是于垚。
于垚发了一张照片，附着文字，“这里怎么样？我爸朋友房屋转租，给我打五折。”
很明显，说到创业于垚也精神了。
为霜勉强伸出手来回复了一个行。
又问杨秉海报画的怎么样了？
杨秉没有回复，为霜脑子一转，有办法了。
她打开程璨的对话框。
【雨相：你回家了吗？】
她闭着眼睛，食指一点，发了出去。深深呼了一口气，又滚了一圈，从被子里滚出来。
程璨刚吃完饭正和老爷子下象棋。
他手机一响，老爷子率先拿了过去，戴上老花镜。
名字是一个彩虹的表情包。
老爷子好奇。
“这彩虹是什么？”老爷子不理解年轻孩子的的起名方式。
不都叫真名吗？
他的微信名就是程恪。
“备注而已。”程璨伸手要拿手机，老爷子一闪，正要打开聊天记录。
程璨指着棋盘，“你要输了。”
激将法对老爷子还是管用的。
程恪放下手机的那一瞬间，程璨拿回来起身离开桌子前。
只留下老爷子一个人在沉思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程璨想了好久都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忽然关心肯定有猫腻。
【bright：到了。】
【雨相：老人家身体怎么样了？】
程璨回头看了一眼他爷爷，吃嘛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哪里生病了？分明骗人。
【bright：身体挺好的。】
为霜趴在床上，脚丫子左右摆动晃荡，打了字又删掉。
程璨看着那个正在输入，又取消，嘴角笑着。
“程璨，快点儿。”老爷子已经开始催促了。
程璨只好打字问回去。
【bright：怎么了？】
【雨相：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程璨一笑，开始自恋。
【bright:不会想我了吧？】
【雨相：来的时候记得带你的笔记本。】
程璨放下手机，害，她想着创业呢。
【bright：等爷爷过完生日就去，你早点睡。】
已经十一点了，这个点儿还不睡，还是高二生吗？
【雨相：你不是还没睡吗？】
【bright：我马上就睡了。】
老爷子走过来拍了拍程璨，“你快点儿，我下完了，你不会怕输吧？还是说哪个小女娃让你流连忘返？”Χiυmъ.cοΜ
眼瞅着就要拿手机了。
程璨打了个哈切，躲闪过去，“困死了。”
逃避话题。
他以为回来老爷子会躺到医院，结果只是在二楼打点滴。
家里来了一堆人，程璨在门口都挤不进去。
老爷子躺在床上，头都要大了。
他看见程璨回来了，着急要起来，“我的乖孙想死爷爷了。”
程璨穿过拥挤的人群，坐在床边，老爷子赶紧抱着程璨在他耳边小声说，“让他们赶紧滚出去。”
老爷子明显头疼了，这个坏人让程璨做。
反正程璨名声不好听。
程家家大业大，亲戚朋友众多，一听老爷子病倒了纷纷来探望，等着给自己的分财产。
程璨回头，眼神凌厉，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们在这里干嘛呢？还没死呢哭什么呢？”
此刻的程璨看起来像反派，少年阴沉，没有一丝丝阳光之气。
众人想要反驳，你这孩子。
谁知道程璨站起来，“不想被我轰出去就滚蛋。”
你牛牛，你说了算。
所谓的亲朋好友给程少爷一个面子，默不作声走出去。
程璨朝着门口喊着，“宋姨送客。”
等人走完了，老头睁开一只眼，让程璨举着吊瓶自己去窗口看看那些人走了没。
程璨问家庭医生老爷子怎么了。
答案只有两个字，“中暑。”
京都最近气温高，出去都要把人烤熟了。可老爷子倔强，天天出去晒太阳。
结果给中暑了。
程璨：……
他一回来便被被老爷子扣下，等着过完寿再回去。
小老头心机很重。
为霜发完消息后吹了吹自己的手，她在说什么。
那语气怎么那么像在撒娇呢？
你还没睡，我才不睡呢。
为霜翻了一圈，关灯睡觉。
———
七月底，为霜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了于垚古风视频，以及淡老板客栈的宣传片。
淡老板朋友圈都是游客络绎不绝，看样子生意好起来了。
程璨将收入的钱分了一半给她，足足两万块。
为霜看着这些钱，心满意足。
发了消息给程璨：“快点儿回来哦。”
程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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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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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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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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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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