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好好休息,明日老朽与你探讨故事。”
说到后半截时,他的声音远得几乎听不见了。
“各位见笑了。”
闵夫人脸似圆盘,长得很富态,她笑着道歉:
“夫君一旦来了灵感,一定要去书房写下来,一刻都耽误不得。”
闵小姐有点害羞,挽着丫鬟的臂弯,偷偷打量师无宴。
林清月生平第一次见鬼,心跳得砰砰的,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直没下去。
她打量着她们和四周的奴仆。
像,太像活人了。
有呼吸,举止自然。
比妫南关在地窖里,没有心跳的疯狗妖,还像活人。
处处透着不合理。
闵夫人热情地招呼一起吃饭,鬼物给的东西,哪能吃呢。
林清月以“在集市上吃饱了”为借口,推辞了,被闵夫人吩咐管家,送去了客房休息。
男宾住北厢房,女客住南厢房。
临离开前,林清月停下脚步,问闵夫人:
“请问蹉三先生的书房在哪?我正好想到个好故事,想立刻告知先生。”
闵夫人脸一沉,侍立在旁的管家瓮声瓮气地说:
“姑娘失礼了,按照规矩,晚间不可访客。”
林清月打了个哈哈:“现在时间还早。”
“亥时便要就寝,现在已是戌时,只剩一个时辰的时间,客人洗漱正好。”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林清月给祝言和师无宴,递了个眼色,暗示他们晚上出来冒险。
夜过半更,群魔乱舞,邪崇现出真面目,才是收网的好时机。
“小姑娘,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哦。”
管家送来了棉被,他现在看林清月,就像看一个不谙世情的傻子。
“出门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管家没好气:“让你别出门,就别出门!这是佑海境,开天辟地以来的规矩,照做就是了!”
懂了,我今晚一定会出门的,
林清月吹灭蜡烛,和衣躺在床上,看着黑暗中第三柱香燃尽。
暗红色的香头,啪嗒掉进香盘,林清月坐起来,抽出枕头下的直刀,点燃一个火折子。
现在是晚上的12点后,距离闵夫人要求歇息的10点,已过两个小时,外头,闵家像死一般寂静无声,只听到偶尔几声虫鸣。
窗外,有一个人走过,透过窗纸撞见林清月屋里的灯光,又返了回来,用手敲林清月的窗子。
“你还没睡?”
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林清月打开窗户,看到了闵小姐。
闵小姐手持一盏宫灯,穿着白色的寝衣,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
脸上画着浓妆,面皮涂得白白的,眼皮黑得像锅底。
大红色的唇彩,从嘴巴两边上扬拖到耳朵边,活像嘴巴裂到耳朵的小丑。
林清月沉默片刻:“闵小姐,我对化妆略有涉猎,您不懂可以来请教我的。”
闵小姐捂嘴一笑:“客人是认床,睡不着么。”
林清月:“我有点梦游,你也是吗。”
“我喜欢夜间散步。先走啦,不打扰您了。”
闵小姐带着她骇人的造型,在夜风中潇洒离去。
林清月关上窗,不到一秒,她猛地又打开窗。
林清月想起来了,安排给她的南厢房,床板让老鼠咬坏了,于是临时把她安排到了阁楼住。
问题是,她住的阁楼三楼。
闵小姐的腿,有三层楼那么长吗?
林清月眺望闵小姐离开的方向,只见她除了头是正常的,四肢像是细长的线条人,在夜色中像踩着高跷,往前飘去。
俺滴娘亲啊,管家说晚上不要出门,果然是金玉良言!
林清月已经无法形容,她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问:
“闵小姐,你要去哪里?”
闵小姐拂动她的秀发,声如铜铃:
“不知道,因为我现在还没出生~”
林清月要去追她,脚踏上窗边,想起她现在灵力尽失,忙呼出系统:
“系统,帮我开启无敌卡。”
【叮——已为您解冻无敌卡,从此刻流失的每一秒,都计入卡片有效使用时长!】
林清月跑出阁楼,往闵小姐消失的方向追去。
出门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个正怀。
“林同道,是我!”
啤酒肚侍卫扶正他被撞歪的头盔:“我是妖皇陛下,派来保护您的。”
林清月吩咐他:“师无宴睡过去了吗?你回去把他喊起来。”
“您呢?”
“不用担心我。通知我徒儿速来找我汇合,此地诡异,请你和妖皇多多看护他。”
闵小姐白色的衣角,从门楼的边沿溜过去。
林清月追着他,来到了一间书房前。
推开门,堆叠在各个角落处的话本,从地板堆到天花板。
灯燃着,四处无人。
林清月退出来,顺着花荫小道,往门口方向走。
空荡的正厅里,闵夫人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她扶着腰,高声喊着:
“快来人啊,我要生了,老爷呢!稳婆叫来了吗!”
“哎哟,痛死我了!”
她说着说着,人翻滚到了地上,冷汗直下,摆出生孩子的姿势:
“老爷,我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她又哭又喊,声音凄厉,本应可以传遍整个闵家,林清月却要走到她跟前两步远,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好像这一块地儿,是划定好的,闵夫人的舞台,她的表演,只在方寸之间。
林清月往外走。
花园里,管家正在和一个白头发的妇人求婚:
“巧娘,我的心里只有你,请你和我成亲吧,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
老妇人羞涩地扭过身去:“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你……你这是答应我了!”
管家情不自禁地抱住老妇人,他们的样貌已经一把年纪了,说话的语调神情,却像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般。
似乎是在重演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天井旁,几个家丁,把一个丫鬟投入井,压上巨石:
“要怪就怪你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
厨房里,领事在打孩子:琇書蛧
“你又偷吃了是不是?”
林清月推开闵家家门,走出街。
有的人家,门户大开,有好几个人迎着林清月跑来,差点把她撞倒了,他们涕泗横流,跑得鞋子都掉了。
“来土匪啦!快逃命啊!”
墙角边,有夫妻在打架:
“贼婆娘,你竟然偷人!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拉到祠堂,受宗法处置!”
商贩和客人当街吵架:
“我乃钦差巡视民间……”
“拉倒吧你,咱们佑海没有钦差!”
沙!血溅三步。
哗!亸盆摔碗。
呜!哭天抢地。
醒时观看故事,睡后演绎故事。
佑海境的夜晚,很热闹。
每人都像被操控着的木偶,牵线的人,在哪里?
林清月拔出刀,往前走,脚踢到一张书桌的脚。
她抬头,叠了三张桌子的高台上,蹉三先生趴在桌上,抓着毛笔,正在如痴如醉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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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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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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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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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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