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端坐在床沿，拈着帕子在给苏旭轻轻擦汗。
苏明则捋着长须，在一旁焦急地踱圈子，纺车儿似的乱转。
“爹爹，爹爹...”苏瑶边喊着，边用力推开了房门，情急地扑跪上床踏板。
只见爹爹苍白的双颊之上浮着病态的潮.红，双目深陷，满头虚汗，殊无往日的半分儒雅清致。
苏瑶骇得花容失色，登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好端端地怎会病成这样？”
叶如垂泪低声道：“方才宫里来的太医说，老爷这病是因心气抑郁而起的。”
“心气抑郁？”苏瑶泪靥露出惊讶。
苏明幽幽地叹口气，道：“是你爹在登闻鼓院听说了林清正的事情。”
苏瑶正欲问个详细，搭在床沿的小手却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了。
“瑶儿，是你回来了吗？”苏旭吃力地睁开双眼，声音甚是虚弱。
苏瑶忙反握住他的手，应道：“是我，爹爹，是我回来了。你放心，我去求陛下，求他不要将林大哥贬出汴京。”
苏旭听了，心中又酸又怒，手掌微微发抖，闭眼道：“兄长，阿如，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和瑶儿单独说几句话。”
苏明喟然道：“阿旭，你这又是何苦呢？”
让苏瑶毫无负担地抱紧龙椅上那位的大腿，从此大家平步青云，不好吗？
但见苏旭神色委顿，默不作声。他只能无奈地领着弟媳出了东厢房。
“爹爹要和我说什么？”苏瑶跪得腿麻，起身坐上了榻沿。
苏旭怔怔地向女儿望了一阵，凄然欲绝道：“瑶儿，清正他，他走了。”
“这么快就离京了吗？”苏瑶错愕。
苏旭突然双手猛捶褥子，愤激地道：“是死了，清正他死了。大颂律例规定，逃避丁忧者，处以斩刑，全族籍没。”www.xiumb.com
猛地里听到此噩耗，苏瑶惊得天灵盖瞬间炸开，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林大哥隐瞒母丧，最多是落个贬官的下场而已...
“清正素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会糊涂至此？”苏旭攥住苏瑶的腕子，须眉皆竖，“瑶儿，你如实告诉爹爹，是不是陛下借北派之手在报复他？”
苏瑶定了定神，不明就里地道：“爹爹，你在胡说什么呢？陛下与林大哥无冤无仇，为何要报复他？再者，也无人去逼迫林大哥躲避丁忧啊。”
“你糊涂啊，你糊涂啊。”苏旭剧烈咳嗽起来，“清正是...”
说着，眼光转到女儿清澈毫无杂念的眼眸，喉头蓦地嗌住了。
唉...故人已逝，他自己又何必去徒增女儿的烦恼。
见爹爹咳嗽不止，苏瑶忙将他从床上扶起，替他拍背顺气。
以为他在气自己没有为林清正求情，她哽咽道：“爹爹就别生瑶儿的气了。若我早知后果这般严重，怎会眼睁睁看着林大哥赴死而不向陛下求情呢？”
林清正之死，苏瑶固然很难受，但那份难受里更多的却是因为心疼林清怡。
“我没有怪你。”苏旭握拳遮在口边，连连咳了几声，“我只怪我自己，这大半辈子一直在连累他人，连累你娘，连累你伯父，连累你，连累阿如，连累学生...”
听他语调充满了意志消沉，感慨伤怀之情，苏瑶心里酸胀，打断道：“爹爹你没有连累我...”
“也没有连累我娘...”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瑶儿马上要有弟弟妹妹了，爹爹也应该振作起来。”
说完这几句，她已泪下如雨。
苏旭听得心如锥刺，自责道：“你自小明事理，识大体，与你娘很像。这么多年来，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没能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
“今日，我听说陛下的未婚妻进京了。你莫要伤心，人家虽手握聘书，可终究没你受宠。”
“陛下待你的情意，我亦看在眼里。”
“趁着年轻得宠，你要多生几个孩子，以后老了，也有个倚靠。”
父爱如山，在这一瞬却如此细腻而温馨。
苏瑶哭得泣不成声，对自己隐瞒身世之举深深地感到惶愧无地。
苏旭眼帘潮湿，似乎在竭力隐忍，关切地问：“他可有许诺过你什么位份？”
苏瑶擦干眼泪，坦诚地回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娶瑶儿的。”
苏旭拍拍她手，“你怎能信他哄人的话？他说要娶你，私下里可有给过你聘书？”
自流萤谷而归，苏瑶便一直相信陛下，心知爹爹不会相信陛下的口头承诺，自己多说也属枉然，于是浅浅一笑，转开话题道：“爹爹别说我了，和我说说娘吧。”
苏旭唇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刚才还梦见你娘坐在姑苏老宅的小轩窗旁梳妆打扮呢。唉，十六年了，天人永隔，不思量，自难忘。”
苏瑶眼里又蒸腾出湿热的光，安慰道：“爹爹如此想念娘亲，娘亲在九泉之下定也能感受到爹爹的情意。”
苏旭顿感惭愧，自嘲地笑笑，“傻姑娘，可你爹我还是与阿如有了孩子。”
湿润的眼睫蝉翼似的扑动了两下，苏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隐隐觉得爹爹是在含沙射影些什么。
没有察觉到苏瑶微变的脸色，苏旭回忆着十多年前的往事，又缓缓地道：“十七年前，我与你伯父进京科考，侥幸成为先帝钦点的探花郎。”
“彼时，你外祖父文大将军恰好打了胜仗回京，先帝龙心大悦，在金明池水心殿赐宴百官。”
“我就是在那场宴席上遇见了你娘。”
“伊人临水而立，梨涡浅笑。其时，夕阳如血，斜映双靥，艳丽得不可方物。”
苏瑶失笑道：“爹爹定是被我娘迷得迈不开脚了吧。”
苏旭深深点头，“嗯，只一眼，此生便无法忘怀了。”
被爹爹对娘亲浓深的爱慕感动，苏瑶不禁潸然泪下。
可一想到一门之外的叶如，心底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你娘不仅出落得美艳，更是巾帼不让须眉。据说，她曾在战场上俘虏过辽人呢。”苏旭说这话时，脸上透出浅浅的自豪与幸福。
苏瑶眼泪愈加汹涌。
原来娘亲在爹爹的心里是如此熠熠夺目的存在。
心绪浮动之际，她也愈益坚定了要守住自己身世之秘的决心。
硬是把涌到心头的酸意按下，苏瑶破涕为笑，“是吗？那我以前怎么没听过爹爹夸娘亲呢？”
苏旭呵笑道：“我这不是怕你有压力嘛。”
苏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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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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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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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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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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