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博渊率领一支戎装结束的御林军寻到了深林里。
数十名精锐皆打着十二万分精神,提着横刀戒备,刀尖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
赵云骁听到动静,朝着人群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不要靠近。
从衣祍里掏出被他用体温捂干的苏芳帕子,对折叠起,蒙住了沉睡在自己怀里的苏瑶的双眼。
这方苏芳帕子,宫人每次洗涤时,总会掺进御制的白兰清露,因而帕子上的白兰香能长久不消。
睡梦中闻到一阵熟悉的白兰香,苏瑶轻轻嘤了一声。
赵云骁将她打横抱起,亲了亲她耳边兜帽上的东珠,温声道:“没事,朕带你回行宫。”
苏瑶昏昏沉沉地“嗯”了一声,小脑袋往男人肩窝拱了拱,再次全身心信任地沉睡过去。
宋博渊见状,右手一摆。
众人忽地向两旁分开,微微躬身,手中横刀刀尖向地,拱手行礼,让出路来。
赵云骁抱着苏瑶昂然而过,宋博渊上前牵住赤炭,领着众人默默跟在皇帝身后。
天色渐亮,瑰丽的朝霞似一只神奇的手,徐徐拉开了雾帷,映红了整座鹿山。
山道上到处都有激烈厮杀的遗迹。
树干上、碎石上、水沟里,草丛里,到处都溅满了血迹。
地上还有许多深深浅浅的脚印与青光闪闪的残刃。
可见昨夜的那一场拼斗是多么惨烈异常,罗太妃的杀心是多么坚硬如铁。
赵云骁每走一步,脸色就冷凝一分。怀里的人似是有所感应,不安地蹙起眉尖,咕哝了一声。
万分庆幸帕子上的白兰香遮盖了残留在晨风里的血腥气,才没有让她察觉到异常。
赵云骁刻意加快脚下步子往山下走去,将苏瑶送回竞芳阁后,便匆匆回了行宫的寝殿。
宋博渊已将负责围场安全的官员郑立奎押至廊檐下。
赵云骁神情峻刻,不紧不慢地走到廊下。
蓦地止步,周身的肃杀之气陡然磅礴骇人。
郑立奎将恐惧压制在心里,稽首告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是一时糊涂才上了太妃娘娘的当。求陛下念在三年前,微臣为陛下大开围场之门的份上,宽恕微臣的愚昧。”琇書網
一番话把自己拼命往外择,颇有几分居功自矜之意。
他是前兵部尚书罗尚书的门生之一,皇帝命人抄罗家时,并未牵累罗家的一众门生。
因而他才能继续在鹿山围场这个清闲的岗位上摸鱼。
赵云骁冷眸无澜,默了一瞬,右手倏出,抢过宋博渊悬在腰间的横刀,手腕一转,挺刀径直刺向郑立奎的心口。
力道既劲且狠,快逾电光石火。
郑立奎瞳孔瞬间放大,闷哼一声,当场气绝。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林清正心下大骇,握着笔杆的右手不住颤动。
皇帝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郑立奎...直接将他杀了!
春猎结束,皇帝的卤簿浩浩荡荡地行出鹿山,回到了汴京皇城。
月落西山,乌云翳翳,空气压抑异常,闷得人没由来地发慌。
永和殿的掌事内监踉踉跄跄地抢进主殿,扑地跪地,颤声道:“太妃娘娘,陛下的卤簿进入宫门了。”
“什么?”罗太妃霍地站起,脸色大变,一张嘴惊恐地张大,怎么也合不拢。
这几日,她一直在等女儿的好消息,无奈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派出宫去打探消息的人就跟石沉大海似的。
连点涟漪都没激起。
心中突突乱跳,摇摇晃晃地立足不定,她双目含泪问道:“可有长公主的消息?”
掌事内监声音嘶嗌道:“音讯全无。”
没有消息,便是坏消息了。
罗太妃心登时凉了,眼前一黑,腿软地跌坐回椅子里。
自得知西宁州发现祥瑞白鹿,她就命宫人在兰园附近日日散播鹿山围场出现白鹿的消息。
只要引起福宁宫那病秧子的兴趣,依着赵云骁对她的宠爱,定会命西宁州官员马不停蹄地将白鹿送至鹿山,哄她开心。
流萤谷是鹿山一处极其隐秘之地,唯有常年驻守鹿山的官员才知晓。
她暗中指使郑立奎偷偷在流萤谷的四照花上刷满蜂蜜,甜腻的香气既能吸引白鹿前来,又能让行径之人沾上甜浆。
待石洞中被灌醉,又饿了几日的黑熊闻到人的气息与蜂蜜的香味,便会发了狂地扑杀闯入者。
为保万无一失,她又安排两百死士埋伏在从流萤谷回行宫的必经之路上,围剿赵云骁。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让他安然无恙地脱逃。
她自然不知,看似周密的计谋其实从一开始就已漏洞百出。
当苏瑶和蓝香那夜提及白鹿时,赵云骁便敏锐地意识到了事情的古怪。
西宁州发现白鹿之事,他自己从未与苏瑶提起过。
而福宁宫的宫人更不可能在苏瑶面前多嘴多舌。
稍加思索,他就猜到是永和殿的人暗中有所图谋,于是提前布下了森严戒备。
突然殿门上响起了擂鼓似的打门声,惊得殿内众人全身一震,脸上神色惊愕异常。
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鬼魅一般。
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一股狠劲踹开,薛青率先走了进来,盛气凌人。
身后依旧跟着一群内监,最挨近他的那一位,依旧捧着一只黑漆木盒。
几乎上次的一模一样,两尺见方。
贴身服侍的老嬷嬷乍见之下,吓得全身打了个冷颤,尿意剧增。
薛青面带笑意地行了一礼,“太妃娘娘,别来无恙。”
罗太妃死死盯住那只黑漆木盒,不吭一声。两道眼泪自然而然地顺着颤动的法令纹滚落下来。
薛青轻笑道:“太妃娘娘误会,这木盒里装的是陛下亲自从鹿山猎回的珍品,特意孝敬给您的。”
说着,挥动拂尘。
内监斜步而出,跪倒在罗太妃面前,垂首缓缓打开盒盖。
老嬷嬷恐惧地侧过了脸,罗太妃一瞬不瞬地盯着,套在指头的釉蓝护甲几乎要掐进椅子的扶手。
出人意料的,是一对发白的熊眼与一只毛茸茸的熊掌。
罗太妃心弦一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只要盒子里装的不是她女儿就好...
薛青微微欠身问道:“太妃娘娘可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罗太妃惊惧甫减,怒气又生,语气不自禁地强势起来。
薛青嘴角边露出微笑,一语双关地道:“意思嘛,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鱼”自然是指长公主赵初语了。皇帝是在用女儿的性命要挟她。
罗太妃目光中登时充满怨毒,真想就此拿刀刺死眼前这狗仗人势的死奴才。
“长公主呢?”
薛青双眉一挺,理所当然地道:“太妃娘娘这话问的,长公主殿下自然是在公主府里。”
不想再虚与委蛇,罗太妃于顷刻之间便做了选择。
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道:“烦请薛公公转告陛下,本宫一人做事一人当,望他不要迁怒于长公主。”
薛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拿上来。”罗太妃说得悲壮,坦然赴死。
薛青有一瞬间的佩服,怔了怔,随即向身后的内监递个眼色,欠身道:“太妃娘娘,您请。”
内监双手举着一只方形托盘跪倒在罗太妃面前,托盘里放着鸩酒,短匕以及三尺白绫。
罗太妃定一定神,选了个自认为最体面的死法,举起鸩酒,一饮而尽。
顿时,永和殿众人纷纷跪倒于地,低头小声啜泣起来,半点不敢放肆。
薛青静静地垂手站在一旁,待确认人完全断气后,脸色蓦地沉下,冷冷下令道:“一个不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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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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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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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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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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