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上的文武官员络绎而归。
赵云骁舍不得苏瑶,便一直留在竞芳阁里。
期间,苏旭和叶如又来探望,被薛青客客气气地堵拦在庭院里。
隔了良久,也不见皇帝出来。苏旭只好又带着叶如循路返回。
穿过一架蔚绿蔚绿,尚未绽放的紫藤,苏旭低着头,抿紧唇线,心中不禁自责自疚起来。
十六年来,他一直忙于公事,从没关心过苏瑶身为女儿家的事情。
文鸢走得早,他这个爹又粗心至极,莫怪陛下会对他心存不满。
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修身尚可,齐家忽忽,佐君治国更是谈不上。
折腾了大半辈子,好像也没搞出什么名堂。
回到屋里,他坐在一张圈椅上反思了半晌。
忽地看向温柔娴静的娇妻,含蓄地道:“陛下虽说比瑶儿大些年纪,但到底还是毛头小子。咱们当父母亲的,总不能不上心,放任他们胡乱摸索。你虽与瑶儿同岁,但已为人妻,总比她懂得多些。趁这几日,你好好教教她。”
那日从垂拱殿回府,苏旭便以正妻的身份迎娶了叶如。
圣旨赐婚,不敢怠慢娇妻,也与之有了夫妻之实。
饶是被嬷嬷精心教导过,叶如此刻听到老爷“抬举”自己的话,还是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竞芳阁里,苏瑶喝了一帖调理的汤药,懒洋洋地倚在美人榻上翻着话本,小嘴里抿着酸酸甜甜的桃干。
赵云骁在廊下听完封恒的禀告,回到屋里,就看到了这无比悠闲惬意的一幕。
“嗯?陛下还没走呢?”苏瑶从话本里抬眸,声音含糊地问道。
赵云骁走过去,为她理好耳边散乱的头发,“马上走了,这几日身子不舒爽,就待在竞芳阁里好好休息。”
苏瑶温顺地点头,又乖乖听了陛下几句叮嘱,趴在窗桁上,目送他出了竞芳阁。
心里当然有不舍,但她知道陛下来鹿山是有正事要办的,自己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
鹿山行宫的密室里有一座水牢,四面皆是坚厚的石墙,压抑昏沉。
自鹿山顶峰潺潺而下的山泉水,注满了水牢的方形池子,寒意蚀骨。
赵初语浸在水池中间,颈中、手上、脚上都被缠紧了粗大的铁链,打寒颤时,铁链不停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
嗓子早已喊哑了,只能目龇欲裂地瞪着来回踱步的几个黑衣人。
倏地,石门被打开,一身劲装的赵云骁脸如严霜地从门外进入。
赵初语身陷绝境,不得不按下心中恨意,只求自己免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沙哑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水牢里不断回响。
赵云骁不紧不慢地踏上跳板,居高临下地看着只露出一个头的赵初语。
牢顶的灯火忽明忽暗,映在他冷峻的面庞上,更显阴鸷可怖。
“五弟,五弟,求你饶姐姐一命。”赵初语嘶哑着哀求,试图用亲情去换得对方少得可怜的同情心。
“在你肆意挑衅朕时,可有想过朕是你的五弟?”赵云骁露出一抹鲜有的哂笑,深邃的眼眸并无波动。
后计未发,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赵初语放低姿态,求道:“是,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陛下看在先皇的份上,饶了妾身。”
“先皇?”赵云骁冷笑,“你觉得朕需要看一个死人的面子?”
云淡风轻的言语,透着可怕的瘆意,压低的眉眼更是显露着隐隐的杀气。
赵初语刹那心死,怔忪过后,忽地眼露异光,放声大笑,像极了被逼至悬崖而嘶嚎的野兽。
既然互生杀心,便也懒得维持可笑的体面。
“赵云骁,当初若不是我母妃娘家为你大开围场之门,你能有今日?”
赵云骁眸光变得犀利,冷冷地道:“朕执掌江山乃天命所归,不靠任何人。”
“天命所归?”赵初语疯笑得身子发颤,铁链不住地“当啷当啷”响。
临死前,怎么也要逞逞口舌之快。
“谁知道你那下贱的生母是跟哪个杂碎生了你这个小野种?”
“人在做,天在看。陆云骁,你杀尽我赵家子孙,会有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不,不仅你不得好死,苏瑶也不得好死。”
“我以性命诅咒,诅咒你们两个无儿无女。”
“即便有,也是男子世世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苏瑶的病本就是赵云骁心头的一根尖刺,此刻被赵初语狠狠摁进血肉,登时怒发如狂。
他迅捷俯身,攫住她的下巴,额头青筋暴突,脸色阴沉得就像是来自地狱的索魂者。
“朕本想给你个痛快,偏生你要不识抬举。”声音冰冷似朔风。
手腕猛地一转,喀喇一声,将她的下颌骨瞬间拧断。
赵初语身体晃动,痛得险些晕倒,一张嘴怎么也无法合拢,说不出话,只能“嘶嘶嘶”地倒吸冷气。
耳边又响起男人狠厉无情的报复,一字一顿。
“朕要刺聋你的耳,剜去你的舌,折断你的手脚,再丢给驸马,让你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生下野种。”
赵初语听得眼瞳剧烈收缩,心中对赵云骁的残忍说不出的痛恨。
下意识地要咬舌自尽,却发现自己的下颌早已被他拧得脱了臼。
赵云骁大手一甩,甩得赵初语身上的铁链簌簌而抖,起身掸了掸蘸水的衣摆,绝然离去。
赵初语瞪着他的背影,眼光中突然流露出极度怨毒的神色,似要食其肉,寝其皮。m.χIùmЬ.CǒM
心下冷笑:陆云骁,你别得意。咱两谁能活着走出鹿山,尚未可知。
石门再次被打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男人忽地回眸,于灯影中露出一抹轻蔑的笑,看得赵初语心里一片冰凉。
隔日,在第一道曙光照亮漫漫山野之时,巡逻的御林军在鹿山的深林处发现了被刺客掳走的长公主。
驸马白杰闻声赶来,只见发妻衣不蔽体地蜷在草丛里。
颧骨高耸,双颊深陷,全身上下布满密密麻麻的囊泡,除了鼻中尚在微微呼吸之外,与死人根本无异。
一时间,又惊骇,又悲恸,五内如焚,忍不住仰天哀嚎。
嚎声响彻山林,似枭啼,晨山静野之中,更显凄厉。
回到行宫,经太医诊断,众人才知赵初语被歹人刺破耳膜,割了舌头,打断了手足。
手段凶残,实乃闻所未闻。
皇帝得知此消息,怒火中烧,立即封了行宫上下的口,命刑部众人秘查此事。
诸位贵女命妇吓得心惊肉跳,不免感慨:同样是被歹人掳走,苏家二房那小姐就幸运多了,行宫都没出就被御林军救了下来。
也是,出生就没了娘,爹又三年两载的被贬一贬。
点背了十六年,也该轮到她走一次运了。
唏嘘之余,众人也浑然忘了冰白玉镯之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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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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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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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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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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