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地从太湖石后站起,踩着重重的步子,径直走向人群聚集的水榭。
她生了一双清凌凌、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那温温柔柔的笑容,常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断不会联想到心机、算计、狡狯之类的词。
宋博渊回过头来,对上苏瑶恬淡平和的眼神,不禁一鄂。
随即扫向柳砚舟的眸光锐利如鹰,唇角的冷笑嘲弄十足,仿佛在说:装,再装,我看你还怎么装下去。
谎言被拆穿,柳砚舟不由得脸一红。
穿过半月形站立的护院们,苏瑶盈盈躬身行礼:“宋公子。”
而后礼数周到地转向柳砚舟,双膝微屈,视线拂过地上抹胸的刹那,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似乎陡然间给毒蛇咬中了。
“这,这,这是谁的...”她胀红着俏脸,磕磕巴巴,“抹胸”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蓝香双眉一竖,伸手刮刮脸皮,顺势讥刺了一句:“反正不会是正经小姐的。”
主仆两人一唱一喝,削了柳砚舟一层面皮,直把他气得脸色自红转青。
没了剑锋的压迫,罗芷珊慢慢缓过神来。听到蓝香的讥嘲,切齿痛恨,恨不得冲上去给这对主仆,一人一个要多响亮就多响亮的巴掌。
正乱间,花厅的女人们也都成群结队地围了过来,延颈而望。
苏瑶秀眉一蹙,心里不禁惴惴。事态好似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闹得有些大了。
石砖上的抹胸虽污秽不堪,但上面的珊瑚绣纹,众目昭彰。
罗夫人钱氏脸色大变,气得浑身发颤,摇摇欲坠,几乎站不住。
王氏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双美目狠狠瞪着丢人的儿子,保养得宜的脸庞胀成了酱紫色。
其余北派贵妇们都感脸上无光,皆默默撇开视线,暗自羞惭。
余氏见到苏瑶站在两个大男人中间,头一次对她沉下了脸,不住递眼色,示意她靠过来。
苏瑶霎时领悟,乖乖巧巧地挨到祖母身侧。
几乎是同一时刻,双手就被苏茉拢在温暖的掌心,“瑶妹妹,别怕。”声音洋洋盈耳,饱含安慰撑腰之意。
苏瑶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向余氏解释道:“祖母,我更衣后就发现香囊不见了,遂来花园里寻一寻。”
声音怯软带着不明显的委屈,很难让人起疑。
江氏向苏瑶狠狠瞪了一眼,气得牙痒痒,肚里已骂个不休。
这丫头到底是在外面长大的,有人生,没人教,忒不爱惜女儿家的名节。自个儿出事倒不打紧,若是连累茉儿被宋家轻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强忍一口怒气,她语气严厉地道:“区区一个香囊,也值得你跑到这儿来寻?”
苏瑶怕伯母不相信,抿了抿唇道:“那香囊上有爹爹给我买的夜明珠...”
瞥了眼满脸黑气的伯母,声音越说越小,一颗小脑袋越发低了下去。
江氏一阵恚怒,正欲训斥几句。倏然,一声尖锐的惨叫自花园外的巷子里传出,带着森鬼之气直刺入众人的耳鼓。
霎时间,大伙儿寒毛直竖,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花园外的巷子。
江氏嘴巴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出于本能地靠近了苏茉姐妹俩。
苏瑶也吓得往苏茉身上挨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声源处,直觉那里发生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宋博渊身为御前侍卫,颇具应变之才,最先从震惊中缓过来,镇定如恒地指了个护院,沉声道:“你出去瞧瞧。”
护院领命疾步冲出,拇指暗暗撬开了挂在腰间的横刀。
少顷,护卫又横冲直撞地奔了回来,直奔得气喘吁吁,半跪在余氏身前,抱拳道:“回禀老太太,府外的巷子里死了一男一女,都赤条条的,被折断了双臂,剜去了双目。”
只一句话便道尽了惨烈的死相,好几位深居简出的贵夫人和小姐都吓得失声尖叫。
苏瑶亦吓得小脸煞白。
然而一位穿着荼白衫裙的小姐更甚,突然全身颤抖,昏晕了过去,身子慢慢软垂而落。
护院眼明手快地将人接在怀里,大步流星地去寻大夫。
眼见众人注意力被转移,乱成一团,柳砚舟压在心口的巨石落下,不禁暗暗吁了几口气。
宋博渊又命人去报京兆府,苏茉见他忙前忙后,忍不住向他投去钦慕的眼神。
宋博渊对她温文一笑,那坚定的眼神似在说:有我在,别怕。
余氏将两人的浓情蜜意看在眼里,满心宽慰地看着气宇轩昂的准孙婿,温声道:“好孩子,辛苦你了。外头的事情自是与咱们府里无关,大家都快回前院去开席吧。”
众人闻言,立即点头附和,只盼快点离开是非之所。
余氏抓住苏瑶的手,冷冷瞥了眼柳砚舟,转身离去之际,失望之情,见于颜色。
没行出几步,苏瑶就见花厅外那个小厮领着四五个仆役慢跑了过来,笑嘻嘻地双手捧上苏芳色香囊。
“二小姐,你的香囊找到了,快请收好。”
江氏斜楞一眼香囊,惊惧甫减,怒气又生,不禁出言尖刻,“眼屎大的夜明珠,也值得这些人给你折腾?”
苏瑶俏脸胀红,在众人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接下香囊,系回腰间丝绦。
余氏慈眸微敛,江氏的小心思向来逃不过她的双眼,但苏茉与苏瑶都是自己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都不能出错。
轻轻拍了拍苏瑶的纤臂,她一语双关地道:“日后,自个儿的东西可要看紧了。”
扰了祖母的生辰,苏瑶内心分外自责,低眉顺眼地道:“是,祖母和伯母的话,瑶儿定会谨记在心。”
老太太处事温俭,治家有方,何曾语出讥诮。王氏脸上顿感一阵火辣,犹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趁老太太和江氏走在前头,她不着痕迹地靠近苏瑶,低声道:“瑶儿,砚舟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脸上虽带着笑容,但笑声和话声却甚为干涩。
余氏年近古稀,耳力却甚佳,听到王氏的声音,脚下步子一滞,冷冷回眸道:“柳夫人,既然贵府公子已有了心仪的姑娘,依老身看,文氏与你的口头之约就不作数了吧。”xǐυmь.℃òm
说罢,也不等王氏接话,对苏瑶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前头来,一点也不给王氏继续洗脑的机会。
钱氏听得一张铁青的脸更青了,扫向王氏的眼风里像带了刀子。
若不是柳家这根搅屎棍,以她女儿的姿色,只消待天子孝期一过,就能送上龙榻,服侍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王氏两边都碰了一鼻子灰,手足无措地跟在众人身后,恨不得抠个地洞,当场钻进去。
待众人离去,水榭回归寂静。钱氏才黑着脸命丫鬟去给罗芷珊取衣裳。而后倨傲地走到柳砚舟身前,凝目看了一会儿,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一巴掌。
“你算什么东西,滚。”
柳家虽亦属北派一党,但丝毫不影响钱氏将其视作草芥。
柳砚舟心里不服气,但给她适才那眼神一扫,心胆已寒,顾不上望一眼罗芷珊,落荒而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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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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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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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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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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