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阁室宇精美,环境清幽,游廊下挂着一只小小的虎皮鹦鹉,腹部的华羽碧绿如翡翠。
许是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鹦鹉铆足了劲儿表现,昂头尖叫道:“老太太纳福,老太太纳福...”
守在门口的俏丫头见到来人,笑吟吟地走下庭除,福身道:“二老爷万福,二小姐万福,老太太自晨起就念叨着你们呢,快些进去吧。”
母亲文鸢难产离世后,是祖母余氏一手将苏瑶拉扯长大,直至六岁才随爹爹苏旭外放去了临安府。
此刻听到祖母对自己思念殊深,苏瑶心中立时生出一股孺慕之意,红着眼眶儿,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过去。
俏丫头见状,忙替她打起帘拢,朝屋里扬声喊道:“老太太,二老爷,二小姐回来啦。”
疾步进入暖阁,苏瑶就见两个丫鬟搀着余氏迎了上来。
三年未见,祖母虽精神矍铄,双目明澈,但满头白发已如银,连一根黄的也挑不出来。
“瑶儿?”余氏双眼凝视着苏瑶,眼角的皱纹轻轻颤动,激动地唤道,“我的好瑶儿。”
听到熟悉亲切的呼唤,苏瑶鼻子一酸,眼中泪水滚来滚去,登时扑入祖母怀里,哽咽道:“祖母,瑶儿回来了。”
余氏紧紧抱住她,心中慈爱沛然而生,垂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往后啊,再不准离京了。你伯父如今盛蒙荣宠,日后便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们父女俩了。”
布满皱纹的手抚摸着苏瑶披肩的云发,心里愈发自责内疚起来。
若不是自己溺爱这丫头,放任她跟着阿旭离京,也不至于到了二八年华,还没正式定下亲事,耽误了笄礼。
听到祖母护短的话,苏瑶再也绷不住,泪水扑簌簌滚下玉颊。
众人见祖孙两人大有抱头痛哭的架势,都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将两人劝解住。
苏瑶这才止住哭泣,与苏旭拜见了余氏。
余氏高高兴兴地受了礼,拉着苏瑶在她身侧坐下,细细凝视了一番,眼里的欣慰与满意,怎么也藏不住。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嬷嬷,手里捧着一个大荷叶式的青瓷盘子,盘里装满了红艳艳的樱桃。
走到苏瑶身前,神色温柔地一笑:“二小姐,老太太知你打小就爱吃樱桃,前日就命人备下了,快尝尝。”
樱桃好吃,树难栽。时下汴京城售卖的樱桃皆是从鲁地运送过来的,因着路途遥远,耗时颇长,采摘的都是七成熟的果子。
可即便这样,也是一果难求。就连声势煊赫的国公府,也只买到了这青瓷盘里的半斤。
心中一时暖烘烘的,如沐春风。苏瑶悄悄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水光,在余氏鼓励的目光下,拈起一颗樱桃,含入檀口。
贝齿碾开油光闪亮的樱桃皮,清冽的汁水霎时四溢。酸味偏重,但祖母的心意却让她心里泛起了甜丝丝的感觉。
她弯下眼角,亲昵地挽住祖母的手,发自肺腑地感激道:“真甜,谢谢祖母。”
“你这孩子,外头待了几年,就与祖母生疏了?一家人何须谢来谢去。”余氏眼眶再次湿润,爱怜地拍了拍苏瑶的手背,“你喜欢吃就好。”
苏茉注视着堂妹右颊上浅浅一个梨涡,心里微酸。
这时节哪有甜的樱桃,瑶妹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又温柔又懂事,叫人不爱都难。
一大家子融融泄泄地说了一会儿话,苏明就带苏旭辞出了永宁阁,直往书房而去,似乎有朝堂之事要相商。
余氏饮了一盏温茶,拉着苏瑶的手,絮絮询问她父女两人在临安府的饮食起居等事宜。
苏瑶亲热地靠上她肩膀,挑爹爹在临安府的政绩着重详说,至于自己的事情皆是用一两句话带过。
余氏心疼苏瑶的懂事,神色愈发关切。
正欲再问她在临安府可有什么知心的好友,门外突然有小厮领着一个别府的丫头走了进来。
“老太太,柳尚书府着人给二小姐送礼来了。”小厮领着丫头躬身行礼。
苏瑶闻言一愣,斜目看向苏茉,却见她嘴唇动了动,瞧了瞧伯母的脸色,又缩了回去,心里更觉奇怪。
余氏眼中登时露出不悦,但这目光一闪,脸上随即恢复平和,吩咐道:“打开来让我瞧瞧。”
那丫头将手中的锦盒揭开,双手托在余氏面前。
锦盒中放着一副碧玉头面,式样普普通通,玉质也算不上极品,但也绝非劣质货色。
余氏瞥了一眼,拿起茶几上的檀香木念珠,一颗一颗地拨着,眉头越皱越紧。
眼下朝堂官员明里暗里分成了南北两派,苏明执南派之牛耳,柳家则是北派主脑人物之一。
冷不防地着人送礼过来,倒叫人有些手足无措。
江氏不比余氏沉得住气,拐了眼头面,咄咄道:“寒碜谁呢?先前从未登门,一听陛下急召小叔回京,就巴巴地凑上来,拿些不值钱的东西埋汰我们苏家人,真不要脸。”
声音尖锐,听起来加倍刺耳,却也一语道破柳家的暗心思。
谈不上对苏瑶的维护,她只是瞧不上北派一党,但凡有羞臊他们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苏瑶平日里几乎不佩戴首饰,也不懂得如何甄别美玉的优劣。但见伯母动了气,乖乖地将好奇的视线迅速收回。
苏茉一面在心里替妹妹不值,一面又怕母亲提起自己未婚夫家送的和田玉头面,令妹妹心里不舒服,连忙截下话头:“娘,人家送礼也是出自好意,你又何必过分曲解。”m.χIùmЬ.CǒM
江氏横了她一眼,似怪她乱说话。
余氏觑了眼苏瑶垂腰的长发,迟疑道:“茉儿说得对,瑶儿你且收下。”
苏瑶按下心底的疑惑,让蓝香接下锦盒,给了赏钱。
柳家丫头接过赏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非常地告了退。
融洽和气的氛围被柳家一搅合,顿时扫了不少兴致。
余氏将江氏娘俩打发了,单独留苏瑶说了些体己话后,就命人领着她去内院西侧的香雪阁安顿下来。
是夜,月上柳梢。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在香雪阁里洒下一片清辉。
苏瑶躺在黄梨花跋步床上,怔怔地望着头顶上的织锦承尘,不期然地失眠了。
不知怎地,一想到那锦盒里的碧玉头面,眼前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神仙哥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辗转反侧良久,昏昏沉沉之际,她又陷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神仙哥哥紧紧抱着她,沐在轻轻渺渺的云雾里。
俯视着她的点漆双眸里,似有火苗在跳跃。
可她非但不害怕,全身反而变得酥酥麻麻的,心里充盈着说不出的满足。
她眨着天真的眼眸问他:“神仙哥哥,你是不是带我飞到了瑶池仙境?”
他低低地沉笑,回答:“不是瑶池,但的确是仙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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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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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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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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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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