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听到何医生对傅盏母亲死状的描述时,傅盏几乎真的要睡过去了。
什么鲜红的血,什么大睁的眼睛,还有曲折的四肢……总之怎么可怕怎么来。
当何医生问起对爸爸和魏阿姨的感情的时候,傅盏依旧机械地开口:“我恨他们,都是他们害死了妈妈。”
以往总是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的何医生,这一次却久久没有说话。
傅盏一点都不意外。
按照她今天的表现,何医生虽然不至于立刻怀疑她这个七岁小孩在演戏,但也一定会觉得是治疗环节出了问题。
傅盏闭着眼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下一句话。
“你最该恨的,是那个抢走你爸爸的女人。”何医生的声音就响在她而耳边,语气低柔,却如同恶魔的低语,“她是你的继母,她恨你就像你也该恨她一样,如果不制止她,她一定会从你身边抢走你唯一的爸爸,让你爸爸再也不能和你见面,和你说话,和你拥抱……”他低柔地说,“你能容忍吗?你的爸爸从此只把她的孩子当做孩子,眼里再也看不到你的存在……”
傅盏慢慢地颤抖起来,她紧闭着眼睛,脸色发白,汗珠一层一层地从额头冒出来,小脸上浮现痛恨与恐惧的神情。
“不,”她混乱而痛苦的喃喃,“不可以,爸爸是我的……”
她脸上表情挣扎,魔怔般自言自语:“走开!从爸爸身边走开!”
何医生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并没有立刻把傅盏唤醒,而是转生发了条信息出去,为了方便他选择了语音转文字。
“接下来,你只要在她面前亲近傅总就好了,她一定会攻击你的。”
片刻后,那边不知道发来了什么,何医生犹豫了一会儿,又回了一条。
“真的非要用药吗?其实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又是大段的沉默。
在收到回复之后,何医生转过身来,从柜子里取了一盒药剂与针管出来,他缓缓走到沙发旁边,俯视着昏睡中脸色发白的小女孩,脸上浮现出一层怜悯。
“不要怪我。”他一边往针管中吸取药剂,一边叹息般感慨,“身在豪门,总免不了会有这种事的,你一个死了亲妈,亲爸又有了后妈的孩子,本来也是没有好下场的,倒不如开开心心做个疯子来得自在。”
指甲弹过针筒的声音清晰耳闻。
傅盏闭着眼,心跳在逐渐升腾的怒火中缓慢加快。
大概是因为身体变小,她的情绪也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人性本恶,皆为利往。这些道理本就无关年龄——这分明是她上辈子就习以为常的事情,她不该生气的。
可她控制不住。
既然控制不住,那就不控制了吧……
一点细微的疼痛自胳膊里传来,那是冰凉的针头扎进了她的皮肤。
傅盏瞬间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正要推进药剂的何医生,在对方震惊的表情里,她毫不犹豫地张嘴尖叫起来:“啊————”
·
何医生的办公室很大,是个小套间,傅盏在最里面的那间房里治疗,傅晏白和魏紫则在医院走廊上等。
这疗养院是私人的,专供上流使用,因此建筑材料极好,办公室的隔音自然也极好,他们在外面听不见任何响动。
魏紫看起来很放松,她半靠在傅晏白的肩膀上,用昏昏欲睡掩盖了自己的喜悦与得意。
直到一声细微却尖锐的叫喊从门缝下传来,傅晏白被惊醒般猛地站起,看都没看险些跌倒的魏紫一样,直接扭开门闯入了办公室。
魏紫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几秒后慢慢咬紧了牙关。
·
“怎么回事?”
傅晏白猛地推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小傅盏扑到了大腿上。
女孩一边尖叫一边死死抱着他的大腿。
她在心里快速衡量着该怎么做。
她并不相信傅晏白,从傅晏白要她跟魏紫讲礼貌,说她妈妈的死和魏紫无关开始,她就知道,傅晏白绝对不会轻易相信魏紫是个黑心狗肺的东西,除非她手里有证据。
但她没有。
她在这间医院住了这么些天,每天都在遭受折磨,可她身体上却找不出任何伤痕,她甚至说不出何医生的作案工具到底是什么。
哪怕她把听到过的话说给傅晏白听,何医生也完全可以把一切归责于她的精神病,毕竟他已经提前说过了,她把她妈妈的死都归咎于魏紫,在这种情况下,精神失常的小疯子觉得继母先害死了她妈,又想来害死她,简直是理所当然。琇書網
傅晏白听了说不定还会对她生气,觉得她不知好歹。
傅盏脑子飞速运转着,余光扫过跟进来的魏紫,一秒没停地又扫向了沙发底下。
在那里,躺着何医生情急之下丢进去的针管和药剂。
事实上她完全可以把它们拿出来,证据确凿之下,何医生必然会被追责,到时她再说被虐待折磨的事,何医生肯定完蛋了。
但说到底,何医生只是一条狗,真正的罪魁祸首未必会被牵连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利益关系,但想也知道不会简单,如果她真的把何医生揪出来,在已经完全得罪了傅晏白的情况下,何医生或许反而会把魏紫当做救命稻草,这样一来,他无论如何也会帮魏紫洗清嫌疑的。
而如果无法对魏紫完成一击必杀,那么未来的岁月里,她这条小命只怕就岌岌可危了。
这间医院是座囚牢,甚至哪怕她成功出院,只要还呆在魏紫眼皮子底下,她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
她得离开这里。
只有离魏紫远远的,去到她绝对影响不了的地方,才能平安长大。
短短几秒的时间,傅盏已经冷静下来。
她嘴里还在尖叫着,直到被傅晏白抱起来,才逐渐歇了声音。
傅晏白脸色难看极了,冷冷看向一脸苦笑的何医生:“怎么回事?”
何医生叹了口气:“我这些天一直在尝试触及她心里最不愿面对的痛苦,可惜总是失败,方才也是如此……”
“她不愿意就不要逼她。”傅晏白神情冷厉,“我答应让她进医院是为了让她开心一些,不是为了让她痛苦,下次再让我听到她这么叫,小心你身上的白大褂。”
傅晏白抱着傅盏转身就走。
何医生出了一身冷汗,对上魏紫阴沉询问的眼睛,他有几分心虚的摇了摇头。
魏紫狠狠咬牙,转身跟上傅晏白时,却又露出了微笑。
她就不信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小畜生,她还对付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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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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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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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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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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