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驰骋得越来越快。
夏河一边用力挥舞着马鞭,一边抬臂用衣袖抹了下脸上的雨水。
再看了眼前方泥泞的路面,心里估算着到朔州还需要花费的时间。
不知道是天气太阴沉的缘故,还是因为马车里那位贵人的原因,他总觉得周围的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偏头看一眼多年的老兄秋叶先生,对方凛然端坐于车辕,笔直的后背靠住车厢,半眯着眼,正在歇息。
丝毫没有跟他一样的烦恼。
夏河右手架着马车,抬了左手,碰了碰秋叶。
秋叶被惊醒,刚一睁眼,右手就下意识去摸腰间软剑,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
夏河连忙出声,“秋老兄,是我是我!”
秋叶淡淡看他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身体放松,又重新倚靠向车厢。
“秋老兄,你说这景公子不过就是个贵族子弟,掌使为何要派咱们两个护送他来朔州,而且还要咱们两个听他号令?”
“这景公子难不成真的是个聋哑人?我这一路上,都没听他说半个字眼。”
夏河虽然是这样询问的,但声音丝毫没有压低。
他一路上已经故意试探性地发出很多噪音,但马车里的贵人,没有半点反应,更没有出声呵斥他。
他早就在心底确定了这个猜测。
每次他透过车帘一角朝内瞥去,那景公子右脸上半部分,戴了一角漆黑铁面。
面具下剩余的大半张脸,俊秀出尘,眉目如画,当真就跟画里走出来的谪仙美男子一样。
不过,这景公子神色阴沉了些。
过于苍白的肤色,以及过分漆黑的两道剑眉,还有那时刻紧抿的唇瓣,紧绷僵硬的面部线条,让他看起来又阴又冷。
夏河形容不出来心里那种奇怪的感受。
他只知道一点,他要是盯着景公子看得时间久了,身体会忍不住地想发抖。
“真是奇了怪了,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家族里养出来的贵公子,怎么身上的气质就阴嗖嗖的呢?”
夏河自言自语地发问。
“夏老兄,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想的不要想。掌使既然派我们过来保护景公子,那就必然有她的用意。”
秋叶双臂环胸靠住车厢,语气平静说道。
说完后,像是想到什么,秋叶又补充了一句,“夏老兄,以后对景公子的态度,还是应当放尊重些。毕竟,掌使对景公子的态度……”
斟酌了半天,秋叶说道:“掌使对景公子似乎很看重。”
被他一提醒,夏河脑中也回忆起那天掌使交给他们这个任务时,面上奇怪复杂的神色。
在他们眼里,一直以冷血狠厉杀伐果断闻名的掌使,提到景公子时,眼里竟然有些温柔?
夏河一时出了神,没注意到前方的路段。
更没注意到他们的马车前方,忽然奔出来个女子。
“停车!停车!!!”
秋叶急忙拉住马车缰绳,大声喝道。
夏河回过神,眼看着他们的马扬起前蹄,就要一脚踩到那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他心里一紧,拼了老命控住马缰。
骏马嘶鸣,好在及时调转了方向,马蹄踩踏下来的瞬间,刚好踩在距离女子身侧五公分远的泥地里。
夏河胸口吐出一口气,后背汗涔涔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雨。
他夏河虽说一辈子杀过的人不少,但碰上无辜百姓,还是心有踟蹰的。
控住马匹后,夏河立即跳下马车。
飞奔到那名陌生女子跟前。
秋叶右手握住腰间长剑,谨慎地跟随在夏河身后。
“姑娘,你刚刚没受伤吧?”
夏河热心将杨小雪从地上扶起来,关切询问。
“多谢先生救命大恩。”
杨小雪有礼有节,退后几步对夏河拜了个大礼。m.χIùmЬ.CǒM
夏河在瞥见杨小雪的容貌时愣了愣。
再看一眼她的礼仪跟周身气度,更加疑惑了。
这姑娘看着不太像普通村妇啊?
“小娘子刚刚为何突然奔至我们车前,拦截马车?”秋叶不着痕迹询问。
听他这么问,夏河一呆。
哎?刚刚是这位姑娘主动奔过来的吗?他都没注意到。
杨小雪瞥一眼两人腰间的长剑,眸光微闪,低声回答,声音不卑不亢。
“我想求几位贵人捎我一段路,带我入朔州。我跟随母亲从乡间过来,本来打算入朔州寻求父亲庇护,但路上段途径山路时,忽然遇到山匪,那些山匪抢了我们的财务,我母亲冒死救下我一命。”
“我受着伤本打算一路步行走到朔州,结果走着走着,遇到你们的马车……”
杨小雪说完,忽然跪地,对夏河、秋叶两人拜了一礼。
跪地的时候,是右腿先跪下,左腿蜷缩着慢慢放到地上,随后重力向右倾斜,左腿轻轻碰着地面。
夏河、秋叶两人瞥了眼她右腿,都吸了一口冷气。
从膝盖到脚踝处,半条裤腿都被血水浸湿了,鲜红鲜红的。
杨小雪继续道:“两位放心,我母亲并非是贪慕父亲财富而上门求庇护的势力女子,我父母一直恩爱多年,不过两年前因为些矛盾起了争执,母亲一气之下带我去乡下生活,期间父亲也多次来寻过我们母女。”
“直到最近几天他们两人才解开误会,我母亲便打算带我回朔州,但没想到路上遭此大难……”
杨小雪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用力平复情绪。
“只要两位将我安全送回朔州,我定会让父亲备下大礼答谢二位。”
杨小雪说完,对两人深深扣了一礼。
夏河跟秋叶对视一眼,面色有些犯难。
秋叶一直紧握着长剑的手却悄悄放下了。
这姑娘嘴里的话可能有假,腿上的伤却不可能有假。
两人却忽视了一种可能,有的人为了达成目的,是连自己都能下得了狠手的。
夏河一时心软了,这里距离朔州地界,也差不了多少里地。
“小娘子你先等会儿,我这就去询问我们家公子的意见!”
扭头奔向马车跟前,夏河猛地想起一件要紧事。
这景公子又聋又哑的,他怎么跟人家沟通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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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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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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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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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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